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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夜-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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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净观修行时,清心师太教了我许多草药知识,我亦常同妙佳师姐下上去为百姓治病疗伤。那时我已不再是当年懒惰贪玩的孩子,家逢这么大的变故,自然学会了沉稳隐忍,塌实吃苦。师姐妹们多是我这样的落魄官家的女儿,各自都一一肚子的故事。大家互相扶持照顾,平静地在山林里生活。

我是自那时开始练剑的。

起初清心师太说我根骨奇佳,我当场大笑不止,我说我从小除了爬树打鸟是无师自通外,其他诗书女工,灌都灌不进脑子里。

清心师太听后一言不发,只给了我一本剑谱,要我自己去琢磨。

我拿到剑谱,随便翻了翻,见开头有几势非常眼熟,于是握着木剑在院子独自比画。就这样练了半个时辰,连贯起来,一气呵成,起势出剑回身收势,自觉倒也顺畅。

回过头,就见清心师太和妙林师姐站在檐下,妙林师姐张着嘴巴。

我忙说:“我是瞎比画的。”

妙林师姐惊叹:“这可是鱼龙戏水第一式!阿眉竟能无师自通。师傅,这可是难得的人才啊!”

这么夸张?我惊讶地看着手里的书和剑。我只记得这些招数,是某个人平日里常练的,我日日看着,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照着做样子总是会的吧?

清心师太点点头,说:“虽然没有内力,可是招势却是悟得透彻。我果真没看错你。”

师太问我,可想学剑法和道术?我自然一万个愿意。

师太说:“独门法术,不可外传。”

于是我便正式做了清净观的一名女冠,道号妙仪。

那时颇能吃苦,日出而起,先是将水缸打满水,然后出剑三百下,方才去吃早饭。几年下来,已小有所成。而法术修行上,我因天资过人,修炼没有多久,就已在师太之上。

后来清心师太圆寂那夜,我们师姐妹们都守在门外,师太独叫了我进去。

师太对我说:“妙仪,你当初上门,我便算出你此生命运坎坷,与凡尘无缘。若是不想再受那颠沛流离之苦,便死心塌地,继承我衣钵,做清净观的主持吧。以你的天资,不久的将来,必成一代宗师。”

我那时一脸泪,却是倔强地说:“师父厚爱,妙仪铭记在心。只是家仇未报,心中总有羁绊,无法静心潜修,亦实在担当不了如此大任。请师太谅解!”

师太长叹:“你这性子啊……”

我这倔强的性子,我知道我因为这点吃了多少亏,但是我从来不想改变自己。我是沈家人,我有沈家的铮铮傲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傲骨。

记得天宝十四年,家人给我和薛晗定了亲。也就是那一年,安禄山叛变。

消息传来时,薛晗被他爹叫回去了,我正在檐下斗蛐蛐。我听娘焦急地问管家:“这事可是真的?”

管家说:“消息都传遍了,现在京城里人心惶惶的。”

娘又问:“老爷可有说什么?”

“老爷说他要和其他大臣商量对策,不用等他回来用饭了。”

娘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就反了?不是说天下很太平吗?”

我听着好奇,从窗户下探出头,“娘,那安禄山反了又如何?”

娘一惊,见是,我松了一口气。她招呼我进去,摸着我的头说:“阿眉,以后这话,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说,知道吗?”

我说:“可是不是整个京城都人都在议论吗?那个安禄山是什么人?皇帝是不是还是整天和贵妃娘娘在一起,不理朝政?”

娘脸色雪白,轻声叱呵:“这话不要胡说!是要杀头的!”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西北边正风起云涌,还未到傍晚,可是已有红光微现。我觉得不安,对娘说:“娘,我们离开京城吧。”

娘笑了起来:“傻孩子,说什么呢?现在还有比京城更安全的地方吗?”

“可是……”

“你放心吧。这叛乱,用不了多久,就会平息下去的。”娘摸摸我的头,“去玩吧。”

我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娘一脸愁容地坐在那里,粉青衣衫更衬得她面容焦虑憔悴,竟有种花朵凋零的美。

我心里一惊,摇摇头,走了出去。

那日爹果真没有回来吃饭,家里忽然空荡荡的,下人都自觉地安静了许多。一种彷徨不安的气息在沈家流窜。

我吃了晚饭,爬上祠堂的屋顶,坐在风头上,看着西天那一抹血色的残阳。静谧之中,我可以清晰听到其他生灵骚动的声音。院子围墙上,有几个死灵的黑影一闪而过。

我深深吐呐,想抚平身体里那股莫名的难受。

二太公来到我身边,“你体质特殊,应该也已经感受到了吧?”

我问:“到底怎么了?”

二太公说:“地结乱了啊。”

“会怎么样?”

二太公望了望西天,沉重地说:“天下会大乱。”

我说:“这里是天子脚下呢。”

“天子又如何?不过是命比别人好些罢了。今年地龙移位,风水乱了。这大唐的时运啊,也要走到头了。”

我茫然地望着天边最后一道红光,心里的恐惧渐渐扩大。我像是意识到,那些快乐恣意的日子,就要一去不返了。

“阿眉。”薛晗在下面叫我。

我低头往过去。他换了一身衣服,剪裁利落,非常贴身,却不是家居的样式。

他也变了。

自从我们定亲后,我就再也没同他说过话,平时见了,如果不狠狠瞪他,就背地里想些法子整治他。他却一直没有怨言,依旧对我笑意盈盈。

只是今日,我们两个都心事沉沉,表情严肃,一下就忘了往日的恩怨。

我问:“你也听说了吧?”

他点了点头,脸上一片肃杀之色,像是一把急切等待出鞘的宝刀。

这样的他让我觉得陌生,我觉得他不再是那个属于我的薛晗。

也许是看出我的不安,薛晗也爬上了房顶,坐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看着汹涌的晚霞,久久没有说话。

后来是薛晗先开了口。他说:“我爹把我叫回去,告诉我,他已经向皇上请命,不日就要出征了。”

我问:“要打仗了?”

薛晗点头:“安禄山来势汹汹,又纠结了其他胡人部落,我们的军队一直在败落。”

我忽然轻声说:“薛将军会凯旋而归的。”

薛晗惊讶地看着我,这大概是他这辈子从我这里听到的第一句温柔贴心的话了,所以一副大为感动的样子。

我有点不自在,挠了挠头发,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薛晗就在这时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烫,扣着我的手腕,让我浑身一震。我诧异地望着他,他的眼睛里有种我陌生的情绪在流转,那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怜爱。我一下懵。

薛晗温和地说:“阿眉,这些天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乖乖呆在家里,好吗?”

我是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松开了我的手。我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他依旧用那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视着我。可是奇怪的是,这次,我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我反而觉得很安心,很惬意。

因为回首总可见他。

以后一段日子里,爹早出晚归,薛晗也常往自己家里跑。姐姐回家来,也整日同娘愁眉苦脸地讨论战事。下人们人心惶惶,躁动不安的气息在沈园里浮动。

我自觉安分了许多,听了薛晗的话,没有再出去玩。

一日来苏塔找我,一个墙里,一个墙外,他告诉我,他要走了。

我惊:“你要去哪里?”

忧伤地说:“我爹派人找到我了,要接我回去。”

我看他,果真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面料昂贵,头发上还插了一根白玉簪子。他本就生得特别英俊,这样一打扮,顿时成了高贵的王孙公子。可是这样的他,让我觉得很陌生。

我很难过:“你走了,以后我找谁玩去?”

苏塔人大方,同他玩游戏,他总让着我,不像薛晗,次次都要赢我。

苏塔听我说这话,哭笑不得,说:“阿眉,你不小了,都可以嫁人了。你以后还是少玩些,学点女工什么的好。”

我嘟着嘴:“谁说不是呢!我爹给我和薛晗定了亲了。”

苏塔一惊,大声问:“什么?”

我耸耸肩,“他说喜欢我,要娶我,我爹娘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你说,我就那么差,他不娶就没人愿意娶我了吗?”

可是苏塔眼睛里似乎冒出火来,“你……定了亲了?”

我说:“你当我愿意啊?”

“你喜欢他吗?”

我想到阿紫的话,又忽然想到前几日在屋顶上,又觉得薛晗不是那么讨厌了。于是我说:“还是有点喜欢的吧。”

苏塔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我有点不安,“苏塔,我也很喜欢你的啊。”

苏塔听了,无奈地笑了笑。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白光一闪,我的一撮头发被他剪了下来。

他冲我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这留我做一点念想。阿眉,我会回来看你的。”

苏塔就这样走了。

失去了朋友的我,更加寂寞。就这时候,娘病了。

娘本来有宿疾,每年天转凉时,就会咳嗽。只是今年特别严重,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发低烧。我们换了大夫,换了药,她的病反反复复一个多月,等入了冬,不见好,反而还更重了。

男人们忙碌着,姐姐又有孕在身不能常回来,家里陷入一种消极而混乱的状态中。我服侍娘喝药,她喝完了,忽然不停咳嗽。吐出一口痰来,上面居然带着血丝。

我终于有点慌了。

家里下人在悄悄说:“夫人这病,看着有点凶险呢。”

“都说今年流年不利。又是打仗又是闹病的。”

“听说那叛军正往我们这儿来呢。”

“不是说,大唐的龙脉移位子了吗?”

我厉声喝道:“说什么呢?”

那两个仆妇被我吓了一跳。

我冷冰冰道:“天子还坐镇大明宫呢!大唐的国运,岂是你们这种人议论得了的?要是传出去,谁都别想要脑袋!”

下人全部都瑟瑟发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像看到一个陌生人。

我不耐烦,挥挥手:“都下去吧,别吵着夫人休息。”

众人都退了出去。娘躺在床上看着我,目光欣慰,隐隐有泪水。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那之后,我就渐渐开始帮着娘管理这个家。我素来闲散不问事,在府里又毫无威信。为了让众人信服,不得不总是板着个冷脸。日子久了,下人都议论纷纷,说二小姐简直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难怪说,当家三年狗都嫌。这才知道以往娘的辛苦。

一日我在书房算账,薛晗来了。

这些日子他在朝里领了一份职,忙于公务,我们很少碰面。如今一见,发现他又高了些,黑多了,眼神特别明亮,宛如黑夜里的星辰。

我早知道别人觉得他英俊,可是今天是我头一次觉得他好看。这个认识让我脸忽然开始发热。

薛晗走进来,轻声问我:“这么晚了还在忙?”

我说:“我算术不好,几页账要算很久。”

他说:“以前教你的时候,死活都不肯学来着。”

我苦笑:“我那时哪知道会有今天?”

薛晗眼神黯淡,说:“阿眉,你辛苦了。”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身边。我问:“情况真的很糟糕吗?”

薛晗疲惫地点了点头,“爹虽然现在能勉强抵挡,可是叛军纠结了多股势力,有备而来。爹和大哥被困城中已有十日……”

这些年,皇帝颇为放纵信任那个安禄山,凡是有不利安禄山言论的人,都给送去任由安禄山处置。皇帝自己沉迷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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