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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_碎鸦-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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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实说,十五到十八的这段年华就是如此,似乎做什么、说什么,都有种“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调调。梦里痛苦兜着圈满世界乱跑多少回,到醒来,也只是腕表上才走了几格的时针,窗下不眠不休的路灯光。
  可倘若说他们不愁,其实不然,因着对成年社会的半解半惑、半好奇半畏惧,他们的心绪也许会更敏感,又没有成人一笑而过的豁达能力,一旦愁来,便是惊涛骇浪,足以压垮半个世界、淹没半个灵魂。
  老人总笑:“小孩懂什么?”
  而小孩想说:“去你们妈的,我们都懂!”
  你们出轨、在家里睡又到外头睡,回来了却改头换面堂皇相迎,却不晓得我们鼻子灵光到连三儿留在你们脖子上的唾沫味都能嗅得出来。成人试图遮盖的片段再短再隐晦,小孩总能循着窥伺出的踪迹遐想、推理,进而悟出一整部跌宕起伏的连续剧。
  草蛇灰线是抽象的,而小孩就是在这样的抽象中获得成长。
  打此俯视仰望,地上是或残破或繁华的街,车子的骸骨被钉在上头,生灵的游魂被拴于其中。
  头顶却是神灵的拷问与温柔。
  赵系景忽然在沉默中爆发出一声呐喊:“就不能把我当个人看待吗?!”
  陈寻与叶西却默然,因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快到傍晚时,赵系景提议去唱歌。
  叶西只觉脑浆都快被晒化了,急需空调的抚慰,晕晕乎乎中随口就答应了。
  路上赵系景絮絮叨叨地说:“讲真的,那个帖子我认真看了……我承认里面确实有不少是真的。那个男的,我是打算追的,但我他妈没给他送巧克力啊?我就加了他QQ,聊骚了几句吧,后来发现他动态发了女朋友,我就放弃了。卧槽,这年头,造谣的都能自己编剧了?还编得一套又一套的?”
  他也不在乎驾驶座司机时不时向后递来的打量,大大咧咧道:“讲真,我虽然坚定自己是gay,但我的恋爱经验是零……啊,我不是说我是零哈……长这么大还真没几个男的被我正眼看上过!那我是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呢?因为我对女孩不起兴趣。啊当然,我对这货也不起兴趣。”
  说着,刻意踢了一下陈寻副驾驶的椅背。
  叶西憋着笑,无意间瞥到司机从车门下方掏出空气净化剂摆在车前,嘴角又旋即僵住。
  “你们晓得我的理想型是谁不?”他自顾自说个不停,字句的音调都上扬,仿佛正诓骗自己有多快乐,“皮特!布拉德皮特!靠,真帅!那张方脸太性感了,我都不用看他衣服下面的身材,我就知道他有多带劲!”
  “你们看过他跟爱德华诺顿演的《搏击俱乐部》吗?超好看!我安利你们所有人!”腔调无可挽回地奔向喝醉的态势,“说起来,诺顿也是很可以的!”
  叶西:“……”
  陈寻:“……”
  这样的醉酒状态一直维持到进KTV包房。
  赵系景霸着麦连唱十几首,另外两人憋缩在沙发一角,和狭窄幽暗的空气相觑。叶西扭头看陈寻,见他僵着五官,拧着双手,坐得像个待嫁闺女,不由大笑。
  闻声,陈寻眼角斜扫过来,嘴角挤出古怪的角度:“笑屁!”
  叶西还是笑,根本止不住。
  赵系景不仅唱了快歌,慢歌也在他的选择当中,尽管他五音抓不准,合上伴奏的效果一塌糊涂,但他的情绪足够饱满。黑白混淆的眼神对一处虚无凝视着,好像因为还没等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牵挂与悲喜,所以一直有种守候的、期待的神情。
  陈寻稍稍坐正,解开辫子随意抓散,点了根烟,又靠回沙发。叶西偷偷看他,烟头火星微闪,他额前与眉端相齐的发梢也微闪。
  包房里的灯光会随着演奏歌曲的风格节奏切换,突然暗了三分之二,只留点点的蓝紫淡光晕漾。
  叶西转回来看前方屏幕,正当中写道:“许美静《边界1999》。”
  前奏一阵音律齐整的冰冷钢琴声,混着含糊不清的似乎是某种电台录音的背景。赵系景没有舍得将原声关掉,这就让叶西头一次听到许美静嗓音中独特的清冷、哀而不伤的气质。
  赵系景唱这首歌的时候全然是另一个人的状态和声音,调在板眼也在,而且嗓音婉转得韵味十足。
  “离别后,如何面对孤独的千年。每一天,刻着沉重的思念……”
  叶西双耳都泡在曲调中,是享受的。在灯光稍亮些时,忽然感觉到左面的凝视,扭头迎去,陈寻却又把侧脸对向了她。
  “说再见,在这梦幻国度最后的一瞥。清醒让我分裂再分裂……”
  周身沙发倏忽几不可察地一下起伏,叶西屏气,感到身侧的气温升到三十七度。烟草味绕到她前方,又飞到天花板,融进灯光里。包房在紫光照射下,大概可以用歌词中所谓的“梦幻国度”来比拟。然而梦幻之外,还有隐约的暧昧。
  叶西故意向右侧看,而后佯装是在巡视一般不经意地移到左方,恰巧遇上陈寻的注视。这次他没有再避开,眉目开展,双眼直直看过来,其中熠熠的光,或许是烟头的火光。
  她认为自己被定住了,睫毛一垂,却也没想着逃离这注视。
  紫光在他们这边扫了一遍,又溜去赵系景身上。昏暗中,陈寻起身按灭烟,回来时没有不偏不倚地落进原位,而是向她这里歪了分毫。他看见她贴在上臂的半袖,约略能猜出她细瘦胳膊的轮廓。
  叶西上齿黏着下齿,不自然地伸长手臂要用喝水来掩饰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
  而手臂伸前到一半,身子却被他跨到她另一侧的左臂挡住,进而他已尽着右臂抢先替她拿到了水杯。
  她接过来捧着,杯沿磕进双唇,却不喝了,因为他的前额就落在她双眼正前方偏下几厘米处,她只要敛目看杯中的水,便能触到他眸中的视线。
  赵系景唱得入情,全然未察觉到这里的微妙变化。
  叶西蒙昧着眼神,忍不住匆匆向下一瞥,瞥见陈寻目中毫不隐瞒的——应当叫做引诱的眼神。
  直白、致命,又令她在惶骇中发痒。
  碰了又躲,躲了又想去碰。
  身前的手臂再次贴近了几分,他的前额也随之上移,渐渐移到与她额顶相平。
  叶西矜持着双肩微微向后,水杯上挪挡在鼻唇间。陈寻便明目张胆地抵上正对面的杯沿。
  紫光又来,照得杯中水也发紫,水面动荡得更明显,全是她微颤的手指惹出来的。
  陈寻收不回注视,看见她蛾翼一般扑朔的睫毛,能想起很多。想到在校门口二人的第一回正儿八经的照面,想到她在夜幕里倔强又渴望依赖的表情,想到她只用自己一只手就能牢牢箍住的手腕……
  她的骄傲、自持、骨子里难以剔除的脆弱……早就牵丝引线地锚定在他身上,使他憧憬,不由自主地一步步靠近。
  冲动一路随血液奔向颅腔,他极想将这只碍眼的水杯清除。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他决定将一切留在点到为止的地步。
  微微掀动嘴唇,他低声唤了一句:“西西……”
  叶西脑中已经七荤八素,同水面的波纹一道晕头转向,答得尤为小声、忐忑:“嗯?”
  陈寻笑,离开水杯,手臂还保持原姿势:“没事,就叫叫你。既然你应了,就是许我这么叫了。”


第28章 旋涡01
  陈寻睡眠总是很浅,多数时候即便拖到凌晨一两点才入睡,到了凌晨便会准时醒来。似乎他体内住着一位不懂变通的冥顽监司,定点敲钟,他不醒来则不罢休。今日醒得尤早。
  要不是那个噩梦扰怒了监司,将敲钟时间提前,他兴许还能再睡上一会儿。
  梦的形式大过内容——内容依旧是妹妹陈觅的死,过去三年间同魑祟一般,以千百种形式在入夜后来找他。
  陈寻总是既痛苦,又欣悦。
  妹妹离世时年纪尚小,五官都未长开,团团脸上的眼睛和鼻头时常皱起来,外人都说陈觅着实不像陈家人,然而无一不爱在说完时蹲下来捏玩一下她的脸,因为极可爱。她说话又讨巧懂事,是完全纯真无忌的善良,没有世故的修饰和表演,故而十分惹人痛怜。
  尽管总在妈妈以泪洗面时表现不屑与漠然,但陈寻承认自己也同样一直在思念,一直走不出来。
  他时常拿着妹妹的照片想,倘若她仍在世,这三年会给她的相貌添上什么样的变化……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带她上街,遇见的所有熟人都会过来说上一句“你们兄妹俩长得真像”?
  由于不确定陈觅现在会长成什么样,借助照片的缅怀总是虚无缥缈的、无可依仗的,好像靠着旧版地图在翻新的胡同群中探索,他经常会有——以为这里就是自己要找的老地方,抬头一看门牌却大错特错的感觉。
  所以他情愿入梦,梦给人以更多的发挥空间,更多的想象余地。
  可梦少部分温情,大多都残酷。毕竟它是潜意识的神秘语言。
  比如昨夜那场。
  陈寻清醒记得,听他唤小觅,陈觅知道回头那年,她才两岁。
  然而梦里个头已经很高挑的她,无论他再怎样喊,都未有回头。
  地点仍在那栋老楼,只是灰旧了些,大概因为陈寻对色彩的想象力很贫瘠。楼道口原本有单元门禁,但物业不尽职,门锁坏了几个月,业主反映了无数遍都无作为。出事那天也是坏的。
  这扇关不严、形同虚设的门实际上承载了很多他美好快乐的记忆。
  陈觅和他一样运动细胞发达,五六岁就活泼好动,轮滑、骑脚踏车、踢毽子样样都爱……她是康健矫捷、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猫犊。
  几乎在每个放学后的傍晚,陈寻都将陪妹妹玩耍看作最紧要的任务,虽然同伙伴约球也是大事,但他会掐好时间,该不恋战时绝对会毅然结束。
  每每冲到单元门前看见妹妹幼小可爱的身影,无论她是在轮滑鞋上歪歪倒倒,在脚踏车上艰难蟹行,还是脑袋跟着毽子一点一抬……都是可爱的。他甚至为她学会了踢毽子,即便一开始极其抵触,认为很败自己的所谓阳刚气。
  陈觅会先甜腻腻地叫他一声“哥哥”,而后抬起藕节一般的细小胳膊,划着空气对他起劲地蹦跶招手。
  其实在陈觅刚降落到妈妈肚子里时,陈寻对这个即将要来的平辈新成员并没有什么实感,甚至终日惶惶对方是不是会跟自己抢食吵架;万一比他更乖,会不会导致他直接失宠……
  可事实证明,纵然这些假设都应了验,妹妹给他带来的,总是血亲天伦上的温暖与幸福。陈寻在当哥哥这件事上,体会了爱与责任,学会了从来都不屑一顾的温柔和耐心。
  这扇单元门前,在阴凉的夏夜里还会支上一张简易的麻将桌,供楼上楼下的姨婶叔伯围在一处搓搓小麻、喝喝热茶。陈觅不怕生,不管当中有没有自己的妈妈,她都能穿梭在椅脚之间,以此成趣。
  时而攀上椅背盘盘某位阿姨的马尾,帮她轻柔地解散,再编成略显粗糙简陋的三股辫。这当中她从不聒噪地大喊大叫,她很懂事,知道大人们打牌需要聚精会神……
  这些或点状或现状的记忆片段各自到眼前回转一遍后,便匆匆消失。留下单元门,张着两翼对他大开血盆之口……
  此刻,雾锁着整栋楼的身躯,像《哥斯拉》里怪兽登场前的刻意蓄势,与之相形,陈寻极渺小。他蹲在门对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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