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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_碎鸦-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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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端着餐盘在一列列队伍后面探头遥望,挑挑拣拣,无法决定究竟要吃什么。冬天还数吃饭最能蓄积热量,可她又没有胃口,看着老长的队伍更是满心退却。
  犹豫几番,叶西走到最靠里的馄饨窗口,要了一碗小份馄饨,端到无人的桌旁坐下来。
  食堂里也有不少像她这样独来独往的,她也习惯了形单影只,但偶尔分神,还是会心想,为什么我总是一个人。早前读张爱玲的《鸿鸾禧》,里头有句“并不是受不了冷,是受不了人们关切的询问:‘不冷么?’”,她突然挺能体会这种心理。
  她并不是受不了一个人,而是受不了别人问她:“你怎么又是一个人?”
  正这样想,面前坐下一个身影,开口就是:“叶西,你咋一个人?”
  叶西握着汤勺的手一顿:“……”
  来人是赵系景,算起来他们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面。或许平日里有过几回偶遇,但都不上心,就不能算真正的见面。
  赵系景面前一大碗面条,腾腾热气中小丘高的浇头屹立不倒,因为有正顶端的两块鸡排压得严严实实。
  叶西忍不住多嘴:“你吃好多。”
  “嗨,天冷嘛!不吃多点晚上饿得快!”赵系景搓搓手,提起筷子开动,“你就吃这么点儿?”
  “嗯我吃不下。”
  她是真的吃不下,而且认为,一旦她依赖上用饱食填补精神空虚的方法,在其他爱好上就会变得怠惰。这点她还算自律清醒。
  叶西小口小口地嘬着馄饨,赵系景大口大口吸溜着面条,桌子对中分成两半,叶西这一半干燥晴朗,赵系景那一半“暴雨”纷纷。她情不自禁地噗嗤发笑。
  赵系景嘴边还挂着面条,筷子低飞,眼里充满疑惑。
  “怎……怎么了?”
  “没什么。”叶西没说,她很羡慕他几乎体现在生活方方面面的乐观主义。
  赵系景在云里雾里把碗空了一半,忽然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沉默,眼神变得有些像外面的天空,无情的酷寒。
  叶西还剩一两粒馄饨,受他感染,茫然松开汤勺,怔怔地问:“你没事吧?”
  赵系景的视线在她与她身后之间来回动摇,等了好半晌才出声:“你最近跟阿寻,是不是不联系了?”
  “嗯,是的。”
  叶西垂眼望着碗里的汤面,油花不多,左右就那么几个,她都能记住它们的位置变换。
  “一次都没有吗?”赵系景追问,细听仿佛有些生气,“不见面的话,QQ和电话也没有联系?”
  叶西不懂他的怒意何来,眉毛渐渐像油花的边缘般褶皱不平:“对啊,一次都没有。”
  赵系景咕哝了一句脏话,叶西也反省自己的语气是不是过于冷漠,于是给它加热了几度,问道:“他最近还好吗?”
  片刻安静,赵系景蓦然上提胸口,长长抽气又呼气。
  “他爸妈在闹离婚,他爸出轨了。”
  语罢,叶西一直凝视的一粒油花,无声无息地破了。她抬眼,心里的震惊猝然到一时显现不出来。
  赵系景低回头,专心吃自己的面。食堂还是很热闹,只不过叶西的馄饨已经冷全。


第65章 新年02
  陈寻在楼下连抽两根烟才起身往上走,脚都冻麻了,每一步都像拎着两桶冰块。
  今天也不是完全没有好事发生,英语小测验比上回多了十五分,作文头一次拿到了二十,班上作文拿了第五文件分数的也才七八个,他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毕竟当高兴有了罪恶感,生活就成了负担。
  他爬到家门口,靠着墙轻轻叹息,心里的沉闷化作有形的白雾。但是白雾散了,沉闷犹在。
  抬手,陈寻捏着钥匙向侧方伸,到达门锁的咫尺处,又停下不敢前进。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再把这个家当做自己的归属。
  当初全家为了他的学业考虑,搬到这里,那天的记忆放到现在还依然很新很清晰。
  也是在门口,尚在重病中的徐婉雅抬头望瞭望门牌号,轻声道:“三楼好啊,不高,安全。”
  原本陈寻脸上有笑意,领了军训服对高中生活充满憧憬,然而听见这句,瞬间心凉,茫然无措。
  陈冰则比他沉稳很多,不愧为一家之主,在语音落毕时立刻揽上她的肩膀,一拍一哄道:“虽然只是租的房子,但也算是有了新生活啦!以后我们仨都好好的!你呢就负责在家静养,小寻要好好学习,我就专心工作,养你们!”
  陈寻被动地跟着一起笑,点头:“嗯以后会好好的!”
  同时他心问心,真的会吗?如今看来竟然一语成谶。
  事情得从一周前说起。
  寻常周六,总算有机会喘口气,陈寻一觉赖到快十点。醒来睁眼,冬天的阳光冷峭辛辣,他眯着眼睛缩回被子底下,朦胧中想到叶西。她的日子应当不会很好过,但她肯定能撑下去,有时想想,他真的十分佩服她的坚强。
  酣甜的冥想没持续多久,被子被无情拽开,徐婉雅站在床头不耐烦地说:“起来了!睡到现在还不起来!自己去外头买点吃的。”
  陈寻闷闷地应答,顶着一头鸡窝爬虫一样拱起身。
  洗漱时对上镜子里的两抹黑眼圈,他疑惑地问:“老爸呢?”
  徐婉雅正拖地,猫下腰拉开椅子将拖把往下面伸:“说单位有点事,要去一趟。”
  她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头发,搓在一起:“唉……长的短的都有,一家子都掉发。”
  顿了顿又说:“你搞快点啊,一会儿楼下面馆都关门了。”
  陈寻擦着脸,声音从湿毛巾里滤出来:“我准备去老聂家吃,好久没吃了。”
  “跑那么远?”
  “反正老聂开到中午十二点,你要吃吗?我给你下一碗带回来?”
  “不要,我早上吃过了,”拖把柄不停撞到桌子腿,徐婉雅在劳务方面一贯雷厉风行,“你也少吃点,知道吗?吃了中午又吃不下去。”
  陈寻扔下毛巾,清清爽爽地走到玄关换鞋。俯身系鞋带时,他看见拖把停下来斜靠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握着纸巾的手,扫雷一般来回走动,走到哪,纸巾粘到哪,同一处地方得来个三四遍。
  陈寻突然感到心疼,抬头说:“你先别弄了吧,等我回来,我来拖。”
  徐婉雅始终勾着脖子,额前的碎长刘海稍不小心就会垂到地上:“算了吧,等你回来我早弄好了。你别管了,赶紧去吧!”
  半晌犹豫后,陈寻略有些不甘心地出了门。
  他没手机,原本霸着赵系景的,结果对方手游瘾犯了,硬是给要了回去。沿街快走,他只能把手揣在兜里,但这样也不错,多了双眼睛留心一下风景。
  T市的冬天不伦不类,要雪难有雪,偏还异常阴冷森寒,像个天生反骨的叛逆小孩。陈寻走了许久,几度想要抽烟,伸出衣袖的手指又被冷风逼回去。
  跟所有行人一样,他也向阳,尽量往温暖的地方走,哪块的砖呈浅黄色,他的行迹就到哪。但兴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撞见了接下来的一幕。
  侧前方路边停下来一辆出租车,对冻到发抖的他极具诱惑力,他加快脚步,想要拦下那辆。
  双腿狂奔着,骤然像遇到悬崖,停了下来。
  车子侧门被推开,先下来一个长发短裙女人,紧跟一个男人,男人搂上女人的腰。这种亲昵很难定性,在外人看来还留有分寸,极具绅士风度,对陈寻而言,却只有一个词能形容——
  恶心。
  男人有他最熟悉的脸、与他五成相似的五官,然而挂着他已经十分陌生的,温存柔和的笑容。女人不算年轻,但是赏心悦目,皮肤白得很童话,一头波浪大卷茂密得也好似童话故事里的森林。她开口说话,娇柔温腻,可在陈寻听来,每个字里头都是心计。
  他们仿佛眼中只有彼此,偎在一起走进了面前的商场。
  陈寻留在原地,站成一个矛盾的命题——
  这似乎也没什么?兴许只是同事。
  但这也太过分了……我妈还在家里忙着干家务,如果是女同事,不能事先说一声?
  搂得这么紧,这正常吗?
  疑惑与纠结在他眼底搁浅,他明明对观察成人世界已经具备丰富的经验,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慌神不已。
  同一专题的题目练了近百道,再做还是露了怯,为什么?只能说这个专题的复杂程度,被他低估久矣。
  陈寻再没心思去吃面,原道走回家,徐婉雅疑问为什么这么快,他只答:“突然懒得跑了,就在楼下随便糊弄了点。”
  答这句时,他反复自问,是否应当把看到的告诉她,踌躇了很久,后来发现,这个问题必须成为不能说的秘密。
  成人之间的游戏一旦把小孩卷进去,危险指数得爆满五颗星。
  餐桌上的三人共餐都变成一场明眼人与雾里人的来回试探,或许是陈寻有了滤镜,门里的陈冰似乎不如门外的那个温柔有耐心。好言好语是没错,但每个字说得都很赶,仿佛这顿饭只是一个任务。
  饭罢,陈寻帮忙收拾完碗筷,准备进房间写作业,陈冰却又跟来关心他的学习。
  原先陈冰也是这样反复的喜怒无常,但陈寻只当他是压力过大、负担太重,今天才发现其中的表演痕迹是那样的重。
  他坐在桌前苦想了许久,想到头痛也拿不定主意,咬咬牙,拿起外套出门去找赵系景。
  赵系景耐心听完,双目瞪到眼眶欲裂,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卧槽”。
  陈寻弹弹烟灰,扭头看他:“所以你怎么看?”
  “这他妈还能怎么看啊!”赵系景有些愤懑不平的意味,“这就是外遇了吧?”
  挠着头,他又若有所思地问:“啊不过,你看清楚没啊?那女的搞不好是你家亲戚?比如什么你爸的妹妹?”
  “狗屁!”陈寻咬着烟,对天怒骂。
  “……那我觉得,这事儿也算板上钉钉了。”
  两人窝在草丛堆旁,化霜的余凉阵阵扑到脚边。
  陈寻静默片刻,眉头深锁,自言自语:“可我想不通啊,这个家,反复强调以后会变好的是他,放不下我妹的是他,一直以来最乐观的也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知道我妈有抑郁症?他知道啊!知道还这么做?他想逼死我妈吗?”
  赵系景转着打火机,支吾道:“这个……不好说。我觉得吧,物极必反这个道理放在任何事情上都适用。人的性格也是,有时候你看一个人,自律成熟得不行,但保不齐心里多消极阴暗呢。”
  “我话说得比较直啊,你听了别介意,”赵系景侧过头来盯着陈寻,“你爸确实很难。你妈有那个病,不工作,情绪又不稳定,做什么都需要人照顾,你又还在上学,你们家都是他在扛,对吧?你别看他口口声声生活会更好,他将永远爱你们,其实心里一定长了不少死疙瘩,没准到死你们也搞不清这些死疙瘩到底是什么。”
  “可能是你妈的一次哭闹,可能是你的一次叛逆,也可能就只是牙膏用完了、马桶堵了、菜里的盐放得太多……”
  陈寻听完,深呼一口气,用力按灭手里的烟。
  “那就离婚啊!有必要出轨?”
  “不好说啊,也许他也很矛盾,既舍不得你们、觉得罪恶,又渴望得到一个能够真正懂他的女人呢?”
  这一问,让陈寻彻底失声。他隐约能理解赵系景的话,可也只是隔着保鲜膜嗅气味,虚虚实实、半懂不懂。
  而保鲜膜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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