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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有些瞠目结舌。若不是我也昨晚才决定有此一行,简直怀疑他是早做好了打算要这么干似的。
可真的是突然间就决定的吗?
我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几乎还期望着他突然不坏好意地对我眨眨眼,“骗你呢,傻丫头。”
可惜,没有。我在他脸上没有发现半分玩笑的意思,只是似乎不满于我反应,微微收了眉心:“辛小姐有什么异议么?这难道不是你和施先生所希望的么?”
我心中怅然地苦笑了下,“确实很好。只是不知为何要提前一个月?”
要知道,本来四个月的期限就已经很紧,我和施洋之前住院已经浪费了十几天时间,那就意味着全部工作从零开始到结束只有不到八十天。
他不疾不徐得向我解释道:“因为你们毕竟只是国外学者的顾问身份,而这是国家性质的重要项目。项目结束后还需要一系列的后续处理。相信你是可以理解的。”
昨晚一夜的报告已让我粗略知道这次项目工程的浩大,一时有些为难,“我想关于这个期限问题我还需要跟我师兄商量下。”
赵翰墨笑了,“那是自然该商量的。”继而的话却丝毫没有留情:“不过我必须先提醒你,时间上是只能少不能多了。”
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显然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我不解地望着他,眼前的人如此陌生,这哪里还是曾经处处为我考虑周详的赵翰墨?
他没有回避我的注视,同样看着我,只是我无力地发现彼此目光并没有交汇,而是我的视线遇到他的便如坠入了深渊,无波无澜。
我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赵副市长既然能做出将之前的项目安排完全推翻的决定,难道几天时间的宽限却做不到了吗?”
他疲乏地揉了揉晴明穴,“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辛小姐。把项目交给你们的风险是我一人承担的,所以再多的要求,只能恕我无能为力了。”
他忽然睁开眼,目光诚恳,带着叹息地问我:“辛小姐为何就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呢?”
那一瞬间,我有丝恍惚,仿佛那个曾经的赵翰墨又回来了。那是面对十七岁愤怒的我,温柔而认真地说着“辛澜,你没有病”的赵翰墨。
我眼波微动间,他便收回了目光,转手去打开餐盒,举止间已满是送客的意味。
“当然,你还是先跟施先生商量下吧。毕竟,这事即便你们答应下来,还有个硬性条件,就是施先生他必须加入中国籍。”
我闻言站起身来:“这不可能!”
赵翰墨挑眉:“这是施先生的意思吗?辛小姐你为何不先问问他。或者,你便能代表他?”
我一滞,再次强调:“不用问了,我师兄不会答应的。”开玩笑,让施洋为了个小小的论文课题放弃国籍,多么荒唐?怪不得他这么笃笃定定,原来前面的那一串提议都是耍我玩的吗?
他冷淡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偏开目光,无所谓地说道:“不愧是多年的师兄妹情谊,看来辛小姐很了解施先生。那么,既然如此,就不必谈了。”
虽然此行之前已再三加固心墙,却终于还是受不了他这般疏远的态度和阴阳怪气的腔调。
我走到他身前,脱掉了一切职业化的伪装,以本来的自己面对他:“赵翰墨,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是真心想和你谈谈你们这番安排的不合理处。你能不能不要再刁难吗?”
他缓缓合上了刚开启的餐盒,我原以为他也能以本来的赵翰墨面对我。
可惜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目光似有诧异:“辛小姐这是怎么了?我没有刁难。不光是我国,放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让一个外国籍人士成为国家保密项目的核心。不仅是施先生,即便是你,在项目结束后也需要接受一定时期的观察保护。”
我深吸口气,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问他:“那我们毁约不干了行不行?”
他的目光短暂地黯了黯,随即点点头:“照理得按合约的流程走,毁约恐怕会有官司。不过贵方若真的想要退出,那我可以帮帮忙。毕竟,项目耽误不得,而且除了你们康斯坦茨大学心理组,我们本还有美国的KO心理组可以合作。”
我几乎有笑出来的冲动,KO心理组?不就是原来他帮我联系好去美国深造的地方吗?
“赵翰墨,你还真公事公办得够可以!”我不客气地讽刺道。还说没刁难?从头到尾,你哪一句话不是明里暗里在针对我呢?心中的愤怒在一瞬间化为深切的悲哀,满溢如水,将我淹没。赵翰墨,你便真的那么恨我么?
一盒纸巾递到我的面前,我方才意识到,也不知何时,自己的眼角已湿润开了。
赵翰墨偏过头去,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蹙眉道:“辛小姐,你也是心理专业的人士,请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原以为德国的专业培训或许真比美国的好些呢,现在你的表现实在让我无法信服。看来,是得重新考虑我们的合作问题了。”
我以拳撑着桌角支持,仿佛要给虚弱颤抖的心借把力,苦笑着点点头:“好的,赵副市长。那不若双方都再重新考虑下吧。”
我说完便转身大步走到门口,回头见他正凝神看着餐盒,仿佛胃口不太好的样子。不禁带了些恶意地亮声说道:“Guten Appetit!”
他抬头扬了扬眉,举杯微微致意:“Danke。 Gleischfalls!”
标准德语的完美发音从他那磁性的声线中轻扬地飘出,一瞬间揪住了我的心神,我愣了愣,仿佛想确认什么似的又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经极优雅地吃开了,仿佛那句祝福真令他胃口好起来似的。
我一时抬起的心又沉落了下去,终于再无迟疑地走出门去。一路上疾走如飞,脑海中反复告诫自己:没什么,没什么的,不过是一句最简单的日常用语罢了,看电影都能学会。真的没什么!辛澜,你还不明白么?你们已经相逢成路人,而这一切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你还在痛苦些什么!
正文 叁八
“正事稍缓再报!家长今晚与佳人相约千石酒吧。汝自己关好门窗,防火防盗!”
收到这样的短信回复,我真不知是该怒火更旺地摔了手机,还是该自认倒霉地把原有的怒火都一块儿熄灭了。
我兀自冲锋陷阵去和赵翰墨理论,还为了保护他的利益与赵翰墨不欢而散,他施洋倒好,自个人寻欢作乐去了,也不知他才来没几天,哪儿来的艳遇,已约上了佳人。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着调呢?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还管他个姥姥!
越想越气,脑海中还不断盘旋中午与赵翰墨见面的场景,只觉得胸口的郁气无处排解,在这间到处都充满着赵翰墨回忆的小洋楼里简直没法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刻,我关上了屋里的灯火,锁上门。
“千石酒吧。”不知要去哪儿,就随口报了施洋提及的地方。的哥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地方很熟悉。
车行至古城河畔的廊桥边,旖旎的灯光中,一座木篱笆围起的原木小楼分外抢眼。花卉堆簇成的千石两个字在彩灯映照下优雅生姿。
风铃声招呼着来客,走进门方才更深地体会到这确是个妙处。没有酒吧嘈杂的喧嚣,只有缠绵的萨克斯音乐悠扬,偶尔夹杂着悉索的低语和玻璃杯碰撞的叮咚声。而背景是满屋绽放的紫罗兰、典雅的欧式烛台和摇曳的紫色轻纱。
我来得尚早,只有角落雅座里的三两人。吧台边一个梳着马尾的艺术气男子正娴熟地擦着酒瓶。而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老板。”我坐到吧台边,敲了敲台面。
他眯眼打量了我一下,尔后笑了。“是你啊!好久不见。”
我也笑了。他说得好像我前阵子还来过,而事实上,这个好久代表了好多年,难为他还认得出我。是的,他就是当年雾茗对面西西里吧的老板。我高中时常常逃学光顾的咖啡吧的主人。
如今雾茗早已迁到了城郊,而西西里吧也被交通银行取代。却没想老板把生意换来了这里,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怎么改变口味了?”我指了指这四周布置的紫罗兰和轻纱,不得不说以前虽知道老板格调不凡,但从没觉得他是如此充满柔情的男子。更何况,一晃已近十年过去了,若我没记错,老板应该已过了不惑之年,虽然面貌变化不大,但与这翻细腻心思相配起来,还是让我不太习惯。
他对我眨眨眼,“那是因为你今天来得巧了,一会儿这里有重要的事要举行!”
看他掩不住表情的幸福,我若有所悟,“你要求婚?”
他笑,“差不多。今晚是订婚仪式。”
我声儿不小地惊呼起来,随即为他这迟来的幸福鼓掌,角落里的客人被我们这里的声音吸引 ,回头向我们微笑点头打了个招呼。
老板向他们举了举杯,随即向我道:“来,为了感谢你来见证我人生重要的一刻,今晚喝什么,我都请了。”
“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来一杯蓝莓马提尼。”
他抬眉点头做感叹状,“果然士别三日啊,记得那时候见你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整天不是点芒果冰砂就是雪糕******。”
我笑了出来,“看你这副专业调酒师的扮相,让你调雪糕******岂不是太暴殄天物了,更何况哪有来酒吧点冰沙的?”
“行!那就尝尝我的手艺,既然回国就入乡随俗,试试看杨梅马提尼怎么样?”
杨梅马提尼?老板果然是个妙人。不过比起他当年用化学仪器组装的咖啡蒸馏装置,这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被他新颖的“杨梅马提尼”诱惑到了,却一时没注意他口中的“回国”,按理说他只知道我考上Q大离开S市而已。
老板一边晃着调酒器,一边眼角瞥我,大约是见我时时望向门口,便问道,“等人?”
我点点头,施洋这家伙难不成和“佳人”约好来午夜场的?
老板给了我个了然的表情,“现在还早,大约还有一两个小时的样子。”
“啊?你是说你女朋友?”
他讶异地看了我一眼,顿了顿才接口道:“恩。她也差不多那时候来吧。”
我感觉我们俩有些鸡同鸭讲,不过酒吧消闲的氛围让我思维也懒懒的不太在意。他把酒递到我面前,我立刻便被那艳丽的三角杯转移了注意力。
我陶醉地闻了闻甘醇又清新的酒香,求老板给我讲讲他的爱情故事。
老板向来大方,开始娓娓道来。
那是一个男子守爱十二年终成正果的故事。十二年前,西西里吧开张。他心爱的女子毕业后在对面的雾茗中学做英文教师,而他便在对面的开了间咖啡吧,每天早早营业,看着她上班走入校园,又在傍晚时候站在光线不足的吧台内,隔着干净的落地窗目送她下班的身影。
老板只是点滴回忆着这十二年里的片段,他为她做的事,因她而变化的心情,却终没有提及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错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但女子身边一直没有别人,而他的目光也未曾为她人停留过,可见他们是彼此深爱着的。
看着老板叙述时目光中时常流出的温柔,胡渣中蔓延的甜蜜笑意,我的心也百转千回,最终向他举杯,真诚地祝福他守得云开见月明。我想我是理解了,在如此完满的结局面前,当初分别的原因已不再重要了。
满杯的马提尼下肚,胃中的灼热也烧疼了心。
爱情,能让一个粗犷的男人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那么是不是爱情走了,一个男人的温柔便不会再为曾经的她保留?
我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