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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启臻看来,任何一件事都不能与睡眠相比。
他保持一天的精力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有比较高的睡眠质量。一般情况下心理遭受了这么巨大的打击,正常人往往在夜晚的时候情绪会跌到最低点,几乎是没有办法抵挡那种孤单又寂寞的情绪。陆启臻深刻地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就用疲惫来淹没那种情绪,以防止自己一个人被那些负面情绪所吞噬。
尽管他现在觉得世界一片黑暗,几乎没有任何求生意志,可他还是得活下去。
就在陆启臻一片茫然混沌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陆启臻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却发现进来的人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也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陆启臻看着那人眼底的青紫,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花束,那上面还有些许水滴——显然是被人精心浇过水的。
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陆启臻伸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日期已经是他失去意识的那天的五天后了。
原来自己昏迷了这么久?!
陆启臻想要开口问点什么,对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去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先别急着说话,喝口水。你昏迷太久了。”
滕明看着陆启臻一脸惨白的样子,心都要碎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陆启臻一边喝水一边偷偷地抬头望他一两眼,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脸还是难以抑制地红了。
卷二 第41章
陆启臻做了很长的梦。
他梦见有个陌生女人出了车祸,送进医院来的时候弄得到处都是血。
滕明无比焦急的脸一直在陆启臻的眼前晃来晃去,陆启臻觉得自己能切身体会到滕明的紧张与害怕。那个女人的眼睛因为在车祸中受伤过重,眼睛当时就受到十分严重的损害,基本上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断定是瞎了、看不见了。
陆启臻看到滕明握着那女人的手无声的流泪,他身后是同样十分紧张的滕氏夫妇。顿时整个医院里到处都是压抑的气息,甚至都没有人敢说话,到处都是一片静谧。
滕明一直盯着那女人看,陆启臻觉得那女人看起来有些熟悉,可又实在是叫不出来她的名字,记忆里也没有什么与她有关的片段,一切都只是一个剪影,脑海中一个虚无幻象,触摸不到也无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启臻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她倒在血泊中,这场面有几分诡异和惊悚,但他却完全没有办法移开自己的脚步。
陆启臻觉得自己是脱离了那个时空的,他听得见他们说的话,却完全无法融入他们之中,就像是他当时梦见他和滕明在做件事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是在做一个非常荒诞的梦,没有想到这一切实际上都是真实的。
他只是分不清梦与现实罢了。
那时候是,在这个梦里也一样是。他分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他自己,他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这里没有他的亲人也没有他的爱人,所有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却从小到大都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一直以来都以一种非常飘渺的状态生活着,找不到自己的落脚占,不知道该怎么办。
梦里的情形有些奇怪,女人被推进了手术室,陆启臻惊讶地发现主刀的医生竟然不是他本人。他只是站在手术室外面陪着滕明一家人,做手术的是他的一位同事,脑外科非常著名的一位专家,几乎是T市这方面的泰斗了。
这医生很多年不出来主刀了,这家人可以让他答应做手术,大概也确实真的有几分实力。
因为手术要持续很长的时间,陆启臻看到梦中的自己带着滕家三口去医院的餐厅吃了简单的点心,喝了点咖啡,随后滕明就迫不及待地要返回手术室,他说他要在第一时间里知道手术的结果。
他和任何一个普通的病人家属一样,尽管知道自己对所有这些事情都无能为力,除了等待手术结果之外什么都不能做,但还是想要一直守候在手术室外面,仿佛这样做就能够给手术台上的病人提供无尽的力量,支持他们从鬼门关前走回来似的。
作为医生,他对家属的心情表示理解,但一般都不建议在外面等候。
手术室外面是最需要保持畅通的地方,万一有什么紧急状况,医院需要紧急处理,他们待在那里,一旦看到医生出来就会问长问短,若是碰到紧急大抢救的场面,说不定还会趁机跑到手术室里,导致手术无法顺利进行。
陆启臻想要劝说他们离开,毕竟一回到手术室外面滕明的情绪就变得十分紧张,几乎没有看他的眉头舒缓过。
滕氏夫妇因为年纪大了,坐了一会儿就有些累了,他们已经是花甲的年纪,陆启臻有些看不下去,也不管滕明会不会反对,立刻叫人带他们去了隔壁的休息室。
走廊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椅子和滕明,陆启臻看他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劝说让离开的话竟然全都咽了回去,只言片语都没有办法说出口了,只能就这样静静地陪他坐着。
他听到滕明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忍不住想要朝他靠过去,可心里也明白这人现在是不属于他的。
刚才看到他握着那人的手的时候他就基本上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滕明找到了真正属于他的幸福,现在看来,他当时决定和滕明分开是完全正确的,毕竟在那之后,滕明很快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手术还在进行中,滕明忽然从背后抱住了陆启臻,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底传来,陆启臻听到滕明抱着自己说,启臻,她看不见了,怎么办,她瞎了。
启臻,我好难过。
启臻……
他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在这空寂的走廊里显得分外悲伤而沉重。陆启臻感觉到自己的手最终还是搭在了滕明的肩膀上,拍了拍他。
——————
陆启臻看见自己躺在了手术台上。
他知道旁边的病床上躺着的是那个让滕明担心万分的女人。
他要求院方所有工作人员都保密,绝对不能把这次的事情泄露半分,因而除了主治医生和他以外,基本上没有人知道是他。
麻醉师开始做麻醉,陆启臻开始陷入沉沉的黑暗,他忽然想再看一次滕明的脸。
他知道自己以事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以后他的眼睛会在那个女人的眼眶里,会继续日日夜夜看着滕明,他的眼里还是会有他爱的人,只是眼睛不再是他的了。
陆启臻看见梦境中,那个瞎了的自己,拄着导盲杖,磕磕碰碰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走。
他戴着墨镜,走在盲道上——尽管知道是做梦,但怎么着都醒不过来,心里也十分担心梦中的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跌倒。
他从小就是没有多少方向感的人,现在也是如此,基本上也没有独自出门的时候,一般都是陆氏的司机开车带他们一起出门。以前他刚念大学的时候喜欢到处乱走,经常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最终只能打电话叫欧阳连尚回来接他。
身为男生却是路痴,陆启臻心里也曾经十分在意过,可是这种需要天赋的东西,他是真的完全不擅长。
就当他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看到有人出现了。
迎面朝着驻拐杖的自己走来的是滕明和之前出了车祸的女人。
滕明不知道在对身边的女人说些什么,只见他们俩人都笑得很开心。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滕明似乎是很少会露出笑容的。
陆启臻记得滕明一直都是一张十分严肃的脸,就算是在吃饭的时候也都是面无表情的,看起来十分冷漠的样子。
只有在做那件事的时候滕明才会对他露出一些生动的表情,其余的时候,基本上都看不到他有什么表情。那些温柔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也都很奇怪,感觉格格不入的。
当时自己只觉得这种表现是因为滕明从小就被家里人惯坏了,脸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表情,现在看来,应该是他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不同的表情吧。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陆启臻是个无聊的人?
还是根本没有那方面得心思?
陆启臻一边在心里自暴自弃地想着,一边继续观看梦里面的场景。
陆启臻看见,梦境中的那个自己,磕磕碰碰的继续往前走,不小心撞上了滕明——滕明专注着对身边的女人说话,没看清前面有人,和他撞了个满怀。
陆启臻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和他解释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是愣愣的看着梦中的自己,希望他能构想出应对的办法。
最后,还是滕明对梦中瞎了的陆启臻说了声抱歉,继续往前走,继续对身边的女人说着开心的事情。
陆启臻看着梦中的自己,单薄的,无助的,站在十字路口。
长镜头一般的,他的背后,是滕明与他身边的女人变相辉映的明朗笑脸,那么风姿飒爽。
他们站在一起就给人一种幸福感,而自己这种样子的人,总是给人忧郁的哀伤感。正常人都是喜欢朝幸福的方向靠近的,滕明也不过是个正常人,他选择女人也是正确的,毕竟这才是符合人伦的。
自己这样的人,注定是被这个世界所抛弃的,与他们,终究是格格不入的吧。
想到这一点,陆启臻一时间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被这巨大的难过压得整个胸腔都像被冰冻住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止不住的抽泣起来,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滚烫的泪水像是决堤一般地从眼眶中涌出,滑落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地远离了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他从小就被陆启南保护的很好,甚至不知道世界上不家哭泣这回事。长大后也没有碰到什么令人崩溃的事,基本上所有事情都还算是顺利,自然也不用哭。
从小到大他也没有受过什么严重的伤,没有吃过苦、受过痛、感觉到疼,自然也就没有要哭的意思,也不知道哭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在他生命的第23年,还在梦中,竟然就真的这样哭泣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在为梦中还有现实中的自己哭泣。
一直守候在病床边上的人知道陆启臻为什么哭,只是搂紧了他。
陆启臻闻到滕明熟悉的味道,紧紧抓着他睡衣的前襟,哭得更厉害了。
“滕明。”陆启臻唤道。
“我在,启臻。别哭。”
“滕明。”
“滕明。”
……
“滕明。”
一句一句。
每一句都是一个滕明。
每一句都凄凉沧桑无比。
每一句都让陆启臻撕心裂肺的痛。
他其实根本就舍不得滕明,那一次的疯狂之后就把他赶走是因为害怕和自己在一起会给这个带来不便。
之前他只觉得愤怒,滕明在和他交往的时候竟然和别的女人见面,说不定还发生了关系,自认为已经成为对方恋人的他觉得这样的事情完全忍无可忍,几乎到了让他要立马赶人的地步。
可随即,在滕明回来之后,他就已经觉悟到了——他们之间根本都没有提过关于恋爱的事情,滕明当初只是提议了要不要交往,而那个时候的自己,根本就是连神智都不清晰,怎么会有交往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