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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蔺的车速很快,风从前挡风玻璃的那几个洞漏进来,刮在人脸上一阵寒凉。
路上两人未曾交谈,先后经过几道安检严密的关卡。
半小时后,瞿蔺将车停在一家中餐馆外。
姜湖先一步下了车。
姜湖抬眸看了下近处这家中餐馆的标牌:大中华。
很简单直接粗暴的名字。
姜湖眉一拧,侧了下身,发现晚她一步下车的瞿蔺重新将那个被风吹走过的头巾裹在了头上。
那抹红很扎眼。
这装扮……很脱俗。
她看过去,瞿蔺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但没向她解释。
进了门,一位身形宽大,身高不过170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
瞿蔺先向对方介绍:“姜湖姜小姐,老傅说的那个来走访的师妹。”
他又对姜湖说:“唐见善,这里的老板,你可以叫他老唐。”
老唐招呼姜湖,瞿蔺对姜湖点点头,拍了拍老唐的肩将人托付给他,而后拐去餐馆后院。
姜湖的目光跟了他一会儿,他身影消失了,她才看向老唐。
老唐见姜湖审视瞿蔺的背影,对她解释:“他去哄小孩。”
小孩?
姜湖随口追问了句:“他的?”
老唐说:“不是,捡的。炸没了条腿,无父无母,刚从医院接回来的。”
姜湖没再说话。
来的路上那些严密的安检,已经让她明白感知到这片土地遭遇的创伤。因为遭遇过混乱,所以他们小心谨慎地过以后的日子。
老唐继续说:“小孩子挑食,和瞿蔺打了个赌,他挂红头巾一周,她接下来一周就会好好吃饭。”
闻言,姜湖又往适才瞿蔺消失时的那个院门看了一眼。
老唐不再说关于瞿蔺的事,转而问姜湖:“姜小姐会做饭吗?”
不会。
姜湖摇头。
老唐脸上略带失望:“我这儿是勒革的最后一家中餐馆,我的大厨在几年前战事开打的时候就卷铺盖回国了,我一直没再逮着个合适的。”这次又没戏。
老唐的脸部表情很丰富,那抹憾色和懊恼很生动。
姜湖微挑唇,说:“时候不到,以后会有。”
老唐冲她一笑,摇了摇挂在一旁墙壁上的钟,钟声一出,从楼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老唐对姜湖说:“是店里的服务员。本地人,但会中文,一女孩。你今晚得住在这里,她会帮你安排好。我也去后面看看。”
姜湖点头。
老唐离开,几秒后,姜湖眼前出现了一个妙龄少女。
少女还差三阶下完楼梯,但她没急着走,而是靠在扶手上看着姜湖。
看了会儿,她眼睛含笑,轻佻地对姜湖吹了声口哨。
不是打招呼,而像是*。
一瞬间,姜湖突然想起成行之前,她在视频网站上看到的一条关于勒革的新闻。
【成年男性大部分奔赴战场,或伤或亡。免于兵役的那部分男性也有不少趁机逃离这片国土奔赴他国,沦为难民。当地的适婚女子缺少合适的配偶,有部分开始发展同性关系。】
**
另一边,老唐进了后院。
距姜湖到来前后不过几分钟,他刚进后院,突然有雪掉到他脸上。
脸上的凉意是真的,眼中的雪花是真的,但老唐深觉难以置信。
他到勒革二十几年,从未见过勒革下雪。
此前只是风大,怎么突然就变了天?
伸手接了几瓣雪,老唐笑呵呵冲一旁蹲下/身哄孩子的瞿蔺说:“这姑娘不是妖精吧?卧槽我这么多年没见过勒革下雪,有生之年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来这儿就下雪了。”
故事里妖精出现可都是会变天的。
第3章 惊魂
第三章:惊魂
雪落在瞿蔺肩头,很轻,落肩即融。
午后弥漫开来的风沙,随着雪的到来淡去了几分。
和老唐一样,瞿蔺来勒革后已经轮过一年四季,但这是第一次见勒革飘雪。
瞿蔺身前,坐在木椅上的唐云正把玩着从他头上扯下来的红巾。
小姑娘是老唐领养的,尽管老唐适才向姜湖描述孩子时显得事不关己。
她已经换了唐姓,是个混血儿。
这血的其中一脉是老唐来勒革后雇佣过的一个华裔青年,对方死于月前的一次迫击炮袭击。
而唐云的生母,没有人知道横尸在哪里。
唐云选了红色和瞿蔺打赌让他戴,有捉弄的意思在。
瞿蔺知道,但不介意。
她因此乐意吃饭,老唐省心,大家开心。
老唐的妖精论一出,同样旁听到的唐云问:“什么是妖精?”
老唐笑了下,解释:“就是妖怪。”
唐云仍旧一知半解。
老唐话落,瞿蔺站起身,适才柔和的眸光暗了下去,慢速从老唐脸上扫过。
老唐感受到瞿蔺目光中轻微的责备,立马没有立场地改了口:“妖精就是好人。”
他手微举,掌心在瞿蔺眼前竖了下,摆了个投降的姿势。
随后老唐走到瞿蔺身旁抱起唐云。
瞿蔺见状错开身,给他挪地方,同时准备离开后院。
走远前,瞿蔺拧眉对老唐说:“你也一把年纪了,以后说话多注意分寸。”不要随意开陌生人玩笑。
老唐望着他背影,追问:“你真要跟那姑娘去萨托?”
瞿蔺只说:“我答应了老傅。”
人要守约,这也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但并不一定去的了,姑娘未必需要他。
她若不需要,他自不会倒贴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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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墙之隔,室内。
少女用语调略怪的中文问姜湖:“要长住吗?”
如果适才没有听到少女那声轻佻的口哨声,姜湖会乐意回答这个问题。
可她听到了,连少女眼里的意味深长,一并看得一清二楚。
姜湖为人警惕,这是近年来的独身生活带来的习惯。
但沉默不能解决问题,少女一直看着她,等她回答。
还不是时候,姜湖一直等少女眼底的期待散了才回:“麻烦你,房间在哪里?”
想等的答案没等到,问题被无视,少女看了姜湖数眼,转身走在前面上楼。
姜湖听着少女制造的干脆的“蹬蹬蹬”声,跟在少女身后走向二楼。
许是姜湖言辞冷淡,为她开了房门后,少女默默转身离开,没了刚下楼初见姜湖那刻的热情,将空间单独留给姜湖。
**
房间面积不大,一旁的桌椅上积了灰。
姜湖手指摸上去,指腹粘了一层细土。
放下行李,她从里面抽出一条毛巾,将眼前的木桌仔细擦了一遍。
擦完了,她将漂洋过海携带过来的的稿件拿出来,随手翻开一页。
“夜里风雨交加,雨透过闭合的窗棂往室内渗。我应该将窗封的更紧,但我没有,我打开了它。楼对面那扇和我相对的窗下面,那方檐底下,正站着一个躲雨的男人。那是我此生第一次见他。”
眼前也有扇窗,窗棂上仍旧是久积出的灰。
窗户玻璃也不算明净整洁,影响人的视野清晰度。
姜湖没有开窗,她放下那沓稿子,站到窗边往外看。
有雪刮到窗户玻璃上,即刻消融留下水渍。
隔着不算清明的视野,姜湖看到了窗外中餐馆方形的后院。
那里立着两个人,身形迥异。
其中一个身姿挺拔,腿直如白桦,他立在那里,宽阔的肩不曾有半分垮。
姜湖继而瞄了眼后院的情形。
院里陈列的物件不算杂乱,井然有序。
有老旧的需要人力拖拉的石磨,她在早年南下采风时见过,不知道此处的它能否飘出碾过五谷后的草木香;有一些大型绿色植株,姜湖说不出名字,她猜是当地特有植物;还有两方石桌配着两圈石凳,可能是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供人月下小酌,或是燥热天气下供人休憩对饮用的。
……
看了一圈,姜湖渐渐收回视线,最后又瞟了眼立在后院的那两个人,以及那个坐着的小姑娘。
身形修长的男人正抬步,要离开后院。
姜湖视线挪移到他身上时,正巧他抬眸往她站的这扇窗口看。
隔着不算近的距离,隔着窗户玻璃上的满满一层灰,姜湖却能够完整地看清他的脸。
他唇间线平直,他双眸深黑深邃。
他为了哄一个孩子裹红色头巾。
他叫瞿蔺。
姜湖记得这是他不久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名字。
她记住了。
**
姜湖先于瞿蔺收回视线。
瞿蔺视野内那扇窗还没消失,适才站在窗户后面的人影已经没有了。
他跨进楼内,刚刚招呼完姜湖的少女alma正坐在餐馆大厅内,摇着长腿。
餐馆里没有了厨师,今年起几乎停止对外营业。
有人点单接不接,纯看老唐心情。
战乱刚定,通货膨胀,客人留下的货币里拉不值钱,购买力极其低下,老唐没有赚的兴趣。
他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回国赚人民币。
瞿蔺径直走向收银台,从账本上撕了张纸下来。
写了几行字,他将这张纸递给坐在不远处的alma:“帮个忙,拿给楼上的客人。”
alma跳起来一把拽过,她动作过快,力道也没收,纸张边角都差点儿被她拽破了。
她很乐意。
瞿蔺见状锁眉,随后听见alma问:“瞿蔺,你为什么不去?”
alma问完后,看了眼纸上的字。
她跟着老唐学汉语多年,瞿蔺的字迹是方正小楷,近乎印刷体般周正,是最好辨识的那一种。
瞿蔺写的几行字也不复杂,她认得出来:
1。晚餐你需要什么:
2。其他需求:
瞿蔺没有回答alma提出的这个问题,他没办法说——他不去,是因为他性别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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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整的字迹这些年来姜湖见过的不多,拿到alma送上来的纸条后,她多看了几眼。
她很快将答案填在上面,纵然她不是很想展示硬笔书法。
alma将纸条再度带下来,还给瞿蔺。
纸条上瞿蔺每行方正的小楷后面都跟了两个字:
1:都好。
2:没有。
另外姜湖还多附了两个字:谢谢。
和瞿蔺方正的字体不同,姜湖的字迹潦草如旷野里被疾风吹乱的草,也像淌了一地四处狂溅的泥浆。
考人眼力,个人风格鲜明。
她的人过于精致,让人没有办法把这字和她本人对应在一起。
瞿蔺亦不能。
但这字他见过一次算是记住了。
她人不热情。
字不好。
有性别歧视。
礼貌倒是懂。
长得……还行。
瞿蔺觉得这个名叫姜湖的别人托付给他代为关照的女人,有些复杂。
哦,对了,她不懂阿语,在勒革出门算是文盲。
**
楼下,晚饭是老唐的一锅乱炖,瞿蔺没有插手。
楼上,姜湖行李没有全部打开。她床铺还没整理完,耗时还没多久,alma便将老唐装好的餐盘端上了楼。
分开用餐,不用和陌生人齐聚一桌吃饭,大家倒也都自在。
等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