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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先生……”话音未落,人已经摇摇欲坠的往前仆去。程信之未及多想,抢上一步搀住她,只觉得一个温软无比的身子伏过来,他心中怦怦直跳。那精瘦汉子说:“准是吓着了,我来。”伸手狠命的在她人中穴上掐了一记,她果然慢慢醒转,眼皮微微一跳,吃力的睁开来。
程信之觉得此地实不便久留,于是轻轻扶住她的胳膊:“我们先出去再说。”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搀了自己往外走,那精瘦汉子送到走廊外面,拱了拱手:“恕我不送了,凭谁来问我,我没见过二位,二位也从来没见过我。咱们后会无期。”
等上了汽车之后,程信之才叫了一声:“尹小姐。”静琬的眼泪轰一声全涌出来,可是面前这个人,几乎是陌生人,举起手来忙忙的去拭泪。程信之取出自己的手帕,伸手递给她。
她迟疑着接过去,手帕很干净,一颗眼泪滚落在上头,瞬间就不见了。更大一滴眼泪落下来,接着又是一滴……路灯在车窗外跳过,一颗颗的像溢彩的流星划过。他的脸隐在黑暗里,她虚弱的奄奄一息,他问:“尹小姐?”腹中隐约的抽痛再次传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颤抖着回过头去,空阔无人的街道,只有他们的汽车驶着。她哆嗦着低声说:“谢谢你,可我实在没有法子,才想到了你。就在前面放我下车,如果……如果到时被他知道……”程信之的声音低沉,传到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熨贴之感:“不会有人说出去的,汽车夫是我从壅南连车一块儿带过来的,十分可靠。治安公所的人一定不知道你的身份,否则决不会这样轻易放了你出来。即使以后他们知道了,也绝不敢说出来——若是被六少知道本来关住了你,又放了你走,只怕他们个个会掉脑袋,所以他们一定不会说。哪怕上头的治安长官略知一二,同样害怕六少追究责任,一样会瞒下去。”他三言两句就清晰明了的道出利害关系,静琬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希望,轻轻的咬一咬牙:“请你帮助我——为了程小姐,请你帮助我。”
黑暗里她的眼睛如星子般璀璨,幽幽散发着骇人的光芒,仿佛是绝望,可更像是一种无可理喻的执狂。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方才道:“尹小姐,我会尽我所能的来帮助你。”
他性格虽然温和,行事却极利落,首先回饭店去,给相熟的友人挂了个电话,只说有位远亲远道而来参加婚礼,得了急病需要静养,马上就借了一处宅子,立刻送了静琬过去。
那房子是二进二出的小宅院,只有一对老夫妻在那里看房子,因为日常洒扫,一切家俱又都是现成的,所以取了铺盖出来,立刻就安排好了。程信之见那卧室虽小,但窗子都关得紧紧的,并不漏风。墙上用白纸糊得很干净,天花板上也并无蛛网之类的灰吊子。虽然屋子里只摆了一个白漆木床,但铺盖都是簇新的。那看房子的老妈子提了炉子进来,一会儿功夫屋子里就十分暖和了。
静琬到现在一口气才似松懈下来,只觉得腹中剧痛难耐,整个人都没了支撑似的,扶着那床架子,慢慢的坐了下去。程信之见她的脸在灯光下半分血色也无,不由道:“尹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静琬慢慢的摇头:“我就是累了。”程信之说:“这里简陋了一些,可是很安全,尹小姐先休息,万一我明天来不了,也一定会派人来。我对他们说你姓林,是我母亲那边的表亲。”
她一双眸子在灯光下依旧盈盈若秋水,轻声说:“程先生,谢谢你。”
程信之微觉歉疚,道:“我并非古道热肠的君子。”静琬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你肯这么老实的说出来,已经是君子了。”转过脸去,只听窗外北风呼啸,似乎一直要刮得人心底都生出无望的寒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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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信之走后,程允之一个人坐在那里听戏,更是无聊,戏台上的一段西皮唱完,许多人站起来拍着巴掌拼命叫好。他一转过脸去,正巧瞧见一名侍卫匆匆过来,对舒东绪耳语了好一阵功夫,舒东绪立刻弯下腰去,凑在慕容沣耳畔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只见慕容沣脸色微变,嚯然起立,转身就往外走。
他这么一走,侍卫们自然前呼后拥的尾随而去,宾客们不由纷纷侧目。何叙安抢上几步,低声相询,慕容沣连脚步都未放慢,还是舒东绪对何叙安匆匆说了一句什么,就几步追上去,紧紧跟着慕容沣走出去了。何叙安含笑回过头来,说:“大家不用担心,只是友邦派了一位重要的代表来祝贺,专列这个时候才赶到,六少亲自去迎接了,请大家继续听戏。”
宾客们不由嗡嗡的议论,有人说是俄国派来的特使,有人说是扶桑来的特使,因为戏台上正唱到紧要处,过不一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差不多回到了戏文上。
慕容沣一直出了穿厅,才对舒东绪说:“拿来我瞧。”舒东绪递上那张短笺,他接过去,那字迹仿得有七八分像,乍然一看,竟十分类似他的亲笔。再一看后头的印章,不由紧紧捏着那张纸:“一定是她,这印是真的,定是她趁我不备偷盖的,她仿过我的字,除了她,再没旁人。”舒东绪道:“陆司令说虽然是个年轻女子,可是模样并不十分像尹小姐。”慕容沣十分干脆的说:“叫他们将车开出来,我去治安公所。”舒东绪并不作声,慕容沣怒道:“聋了不成?快去要车!”
舒东绪道:“不如先叫人去看看,如果真是,再安排车去接也不迟。”慕容沣嘴角一沉,转身就往大门外走,舒东绪着了急,几步追上去,说:“已经三点钟了,六少,这样晚了,今天是您大喜,洞房花烛夜……”慕容沣回过头来,狠狠的道:“你他妈给我闭嘴。”
舒东绪见他大发雷霆,只好立刻派人去要车,一边派人去告诉何叙安。何叙安知道了之后,“嗐”了一声,叫过一名女仆,细细的叮嘱她一番,叫她先到后面去告诉程谨之。
程谨之听到前面堂会散了,宾客渐去,喧哗的声音,渐渐的静下去。而画堂之上一对红烛,也已经燃去了大半,正在隐约疑惑时,一名女仆走来,满脸堆笑的说:“前面的何秘书叫我来告诉夫人,六少临时有紧急的军务要处理,所以会晚一点进来。”
谨之哦了一声,因为看桌上的合卺酒,伸手摸了摸壶身已经是触手冰冷,于是说:“那将这酒再拿去温一温吧。”自有人答应着去了,她重新坐下来,但见滟滟红烛,焰光跳跃,那玫瑰紫色的窗帘之上,映出自己的影子,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
因为有路灯,车窗玻璃上映出影子,慕容沣心绪烦乱,眼睛瞧着那倒影,心里一会儿想到这里,一会儿想到那里。承州取消了宵禁,可是这样三更半夜,路上什么行人都没有,唯有他们的汽车呼啸而过。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了治安公所,陆次云早就也赶了过来,慕容沣一见他就问:“人呢?”
陆次云道:“在这边办公室里。”引着慕容沣走过短短一个过道,推开了门。慕容沣眼见一个女子面向里垂首而坐,穿着一件松香色棉旗袍,削瘦的双肩孱弱得似不堪一击,他的心骤然一紧,脱口叫了声:“静琬。”
那女子闻声回过头来,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他一颗心直直的落下去,只是失望到了顶点,窗外北风呜咽,那寒意一直渗到心底最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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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匪梦呓:这章几乎是在睡意里垂死挣扎出来的,没敢看第二遍,想必节奏十分拖沓,废话一定不少。喃喃……比起天怒人怨的前一章……拖沓就拖沓吧……何况信之终于出场了……弱弱,我实在困了,如果将程四公子写得不甚符合大家理想,也望大家手下留情……撑不住了,去呼呼了……
第29章
二十九、怎得青鸾翼,飞归教见憔悴
本来客人散时,已经是三点钟光景,冬天夜长,到七点钟时天还是灰濛濛的。程谨之虽然受的是西式教育,可是天底下没有新娘子睡懒觉的道理,何况慕容沣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和衣睡了两三个钟头,就起床了。侍候她的一位小大姐木莲还是她从壅南带来的,见她起来,忙替她放好洗脸水,预备好牙膏。她洗漱之后,照例要花两个钟头梳头化妆,因为今天是过门头一天,特意穿了一件霞影色织锦旗袍,梳了中式的发髻,发髻之中横绾一枝如意钗。她的更衣室里,四面都镶满了镜子,方在那两面镜子之间,看前影后影,忽然听到外面说:“六少回来了。”
木莲手里还拿着一面小镜子,替她照着后面的发型,她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确实上上下下,一丝不苟处处妥贴了,方才走出去。慕容沣已经换过了衣裳,本来昨天穿的是大礼服,后来换的长衫也极华丽,今天穿了戎装,别有一种英挺的俊朗。她见他神色倦怠,有一种说不出的憔悴之色,不由问:“出了什么事吗?”
慕容沣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昨天酒喝多了,直闹到快六点钟,我想还是不要进来吵醒你了,所以才在外面打了个盹。”程谨之微笑不语,慕容沣就说:“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呢,其实还可以睡一会儿。”程谨之说:“再过一会儿客人就要来了。”慕容沣虽然和她讲着话,但总有点心神不属的样子。恰好这个时候门外影一晃,紧接着似是舒东绪在外头咳嗽了一声。因为他不方便进来,程谨之知道定然是有事,果然慕容沣对她说了一句:“我在楼下等你吃早饭。”匆匆忙忙就走出去了。
程谨之心里疑惑,过了一会儿,很多的客人都到了,虽然有四太太帮着招呼,但她是正经的女主人,自然得要出面。程允之看她周旋在宾客间,众人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而谨之言笑晏晏,仪态稳重。他心里着实得意这门亲事,不由面露微笑。谨之应酬了旁人片刻,走过来叫了“大哥。”又问:“四哥呢?”
程允之道:“他临时有点事情,过一会儿就来。”
程信之一早就去看静琬了,甫一进门就听老妈子讲:“昨天夜里林小姐好像不舒服,我看她像是折腾了半宿都没有睡。”程信之闻言,心中不由一紧,走至卧室门前犹豫了一下,却听见静琬低低呻吟了一声,虽然声音极低,但听上去极是痛苦。他心中担心,隔着帘子叫了声:“林小姐。”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低声说:“是程先生?麻烦在外面坐一坐,我就出来。”紧接着听到衣声窸窸窣窣,又过了一会儿,静琬才掀起帘子,慢慢走了出来。程信之见她衣饰整洁,可是神色苍白憔悴,唇上连半分血色也无。不由问:“林小姐是不舒服吗,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静琬走出来已经是勉力支撑,几乎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身子微微发颤,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扶着桌子,说:“我就是……就是……受了些风寒……”一语未完,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程信之吃了一惊,连忙叫了那老妈子进来,帮忙将静琬搀扶回房间里去,方将静琬搀到床上躺下,忽听那老妈子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