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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冲喜吗?”
“冲喜?”
“就是在非常时刻将两个也许本不相干的男女用婚姻绑在一起,希望借着这场婚事的喜气冲走霉运。”
“这样有用?”
“我不知道,但我不认为这样有用。生死有命,如果一场婚礼可以赶走死亡的话,那人世间就永远只有生没有死了。这是绝不可能的。”
他神情的变化她留意到了。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问他,却没有问出口。
“走吧,”她说:“带我去那个村子,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她这样痛快的答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妳肯去?不怕危险?”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便不会再惧怕死亡了。”她提起裙角走上马车,“希望在天黑之前赶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拓跋雷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边一直吓得目瞪口呆的车夫,“你,回去告诉齐格格郡主,让他派人转告二太子,就说我这里按计划行事,需要他的帮忙。”
这句话大概是因为绕了好几个弯,让车夫有些愣神,木木地重复他的话却怎么都重复不对。
车内的宋初颜伸出一只手,手中有张纸,已经写上了字。
“将这张纸带给二太子,但是除了他之外,不要让别人看到。”
拓跋雷先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的都是药材以及所需的人员。她的心思如此细密又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得大喜过望。
“看来有妳在我身边,事情就好办多了。”他将纸丢给车夫,“照宋姑娘说的做。”
“可是这马车……”车夫示意若他离开就无人可以驾车。
“我来赶。”拓跋雷将自己的缰绳拴在车辕上,“天狼,走吧,去交州。”
天狼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轻嘶一声,放蹄前行。
※※※※※※※※※※
一路上,宋初颜没有再开口说话,拓跋雷本来也不是多言的人,但是这样沉默着前行却又让他觉得很憋屈。
“妳家中还有别的亲人吗?要不要我给他们带句话?”他终于还是先打破沉默。
“只剩下一个弟弟了,小文。但他年纪还小,出来时我把他托付给了邻居照顾。”
“哦,父母都不在了?”这一句话只是他在代她感慨,虽是问句,却没有让她回答的必要。
沉默片刻,她还是回答了一句看似无用的话,“是啊,都不在了。你觉得惊讶?”
这该让他怎么答?说惊讶?本来他们就不认识,无亲无故的,他没道理该知道她家的一切。说不惊讶,就好像乐得人家父母早死。
“难为妳了。”他也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于是两个人又继续沉默。看来他与她之间实在是很没话说,以他的性格,虽然不爱多说话,也不像欧阳雨轩那样讨人喜欢,但还不至于被人如此冷落吧?
拓跋雷一手驾着马车,一手从天狼的马背上扯下他随身的一个背囊,那里面有酒壶。喝酒,可以占住自己的嘴,也可以让他心情愉悦。
酒香四溢,一会儿便飘散开来,这一回宋初颜主动开了口,“殿下在喝酒吗?”
“嗯。”他只恨自己带出来的太少,实在舍不得多喝。这酒是他最爱的一种,却不是宫中酿造,而是出自京都街边一家小酒铺,每隔几天就会让人买来一壶,这酒又不比别的酒,必须新酿新喝才有味道,所以身边总是只能带上一小壶。
“这酒里有药味。”她在车内又道。
听人和他谈酒,拓跋雷不由得来了兴致,将车帘掀开打在车篷之上,笑道:“是啊,老板说这酒里泡了人蔘当归,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药材,所以味道才这么特别。”
“这种酒里虽然有药,但还是少喝为妙。”她幽幽地说:“酒多必伤身,殿下现在仗着年富力强,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酒毕竟是酒,不是水,不能拿来当水一样的喝。”
他并不介意,只是笑道:“妳这话倒和弘的母亲说法差不多。”
“弘?”她想了想,“是幼时和你比赛骑马爬树,总是赢不了你的那位弟弟吗?”
他的笑容一凝,“妳怎么会知道我儿时的事情?”这些事都是他小时候和欧阳雨轩的私事,不比他当初亲手杀狼王那样会传播四野。
她一笑,绕过他的问题,“弘的母亲是天雀人吧?天雀的女子是喜欢劝丈夫少喝酒的,不像你们东辽的女子,把能喝酒当做天生豪放的脾气。”
话出口,顿觉不对,她怎么会扯到丈夫妻子上去了?一瞬间,脸颊有些发烫,但是对面这个大心眼儿的男人全然没有察觉到她话里有什么问题,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和她讲起了“喝酒经”。
“我们东辽的女孩子爱喝酒是真的,但喝酒肯定不会伤身体,否则为什么你们天雀的女人一个个都弱得好像没长出翅膀的鸽子,必须要圈养在笼子里,而东辽的女孩子却像是强壮的小鹿,可以随意地驰骋在草原上。”
“你很自负。”她笑了,“这样的比喻有点诋毁的味道。天雀的女孩子难道就都那么娇弱吗?”
他回头瞥了她一眼,“或许……妳不是。”
她的眼波闪烁,“怎见得我不是?”
“普通的天雀女子不会这么只身一人跑到东辽来的,她们没有这份胆量。”
“那是您还不了解天雀的女孩子。”她淡淡笑着,笑容恬静安详,“为了寻找一个心中的答案,我们天雀的女子也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的话,平淡中却蕴含着让人为之震撼的力量。拓跋雷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能小觑她了。
此时夜幕低垂,前面点点灯火开始闪烁。
他一扬鞭,“交州到了!”又回头说了一句,“若妳害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这本是我们东辽国的灾难,妳不必非要牵扯进来。”
“殿下找到我,救我于危难之中,就是我的恩人了,我既然答应了殿下,自然一诺千金,更何况……”她的眼波中彷佛映进了远处的灯火,明亮跳耀着,“殿下不会让我死的,对吗?”
他的心尖处猛地被一股力量抓了一把。
“是的。”这一句承诺,不自觉地从唇齿中流出,像是魔法一般,让她的脸上焕发出完全不一样的神韵。
这时候,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东辽国上至图图察小王爷那样的皇亲贵戚,下至阿克力那样的普通侍卫都会为她动心──
这样的一个女人,宁静如水,却坚韧如山,在她的眼中永远荡漾着温婉智慧的光芒,让人忍不住想尊敬她,又想保护她。
“我会保护妳,绝不让妳受到一点伤害。”如同被蛊惑了似的,他坚决的又追加了更重的承诺。
贵为东辽太子殿下的他,一诺何止千金?
宋初颜在胸前紧紧交握住自己的双手,像是要将他的承诺都攥握进心中。
第四章
交州的塔哈里村本是州中很不引人瞩目的一个小村子,但是因为人人谈之色变的鬼痘在村中突然出现及蔓延,使得此村成为现在交州最让人恐惧害怕的地方。
由于欧阳雨轩及时发现了情况,并告诫当地官员严格控制消息不得外传,使得这种恐惧气氛暂时还只是在交州极少一部分人中散播,但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人心惊肉跳,如履薄冰了。
交州的州台是这里最大的官,这几夜他都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饭吃不下,坐也坐不住,只盼着京中能尽快有消息传来。这里距离京都并不算远,算算时间,二太子应该已经到了皇宫,但是为什么直到天黑都还没有派人来呢?
他正在坐立不安之时,门口的士兵气喘吁吁又兴奋不已地跑进来禀报,“大人,太子殿下到了!”
“太子殿下亲自来了?”州台精神大振,立刻像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似的,忙道:“混蛋,还不赶快让太子殿下进来!”
“可是太子殿下刚才只是在门口待了一下就走了,说是要去村里看看,让州台大人也过去。”
“去村子里?”州台浑身一阵哆嗦,但是太子都去了,他岂能不去?
叫人牵了马,赶快赶至塔哈里村。村子的外围已经被士兵三层包围,层层把守严密。
“殿下去哪里了?”他问最外层的一个士兵。
“殿下身边有位白衣姑娘,问哪家现在病情最严重,小的告诉她说是苏哈家病得最重,一家七八口几乎都染上了天花。于是殿下就和那位姑娘去苏哈家了。”
“你这个笨蛋!”州台气得大叫,“怎么能让殿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殿下有个好歹,你我就是赔上性命都不足以赎罪!”
赶至苏哈家的时候天色更黑了,暗夜里连一颗星子都看不到。因为这个病,整个村子中本就弥漫着死亡的味道,而黯沉的天色让这里的空气更加令人窒息。
州台一眼就看到苏哈家门口那辆豪华马车和太子殿下的爱骑天狼,他整了整衣冠,在门外躬身道:“微臣马萨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亲临,微臣有失远迎,请殿下……”
“进来。”里面传来拓跋雷那低沉得撼人心魄的声音。
州台迟疑着不敢抬腿,“殿下,这里是疫区,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请殿下到微臣的府中再详谈……”
“怕死就滚回去!”
拓跋雷的喝声像是焦雷一样打在州台的耳畔,他怎么敢回去?只有硬着头皮走进去,惊讶地看到太子站在一位病人的床旁边,而士兵口中所说的那位白衣姑娘正在为那个病人诊脉。
太子殿下的眼睛并没有看他,而是笔直地看着床上的病人……不,应该是在看那位姑娘。
“怎么样?”拓跋雷问。
宋初颜摇摇头,“病入膏肓,是没得治了。”
“娘!娘!”一个孩子从里间滚爬出来,哭喊着扑向床上的病人,路过州台身边时,吓得州台急忙躲避,唯恐鬼痘传到自己身上。
而宋初颜却及时伸出双臂,将那孩子一把抱紧在怀中,抱得紧紧的,“孩子,不要哭,坚强点,你还有弟弟妹妹在等你照顾!”
不仅州台当场看呆,连拓跋雷都为她的举动惊住。拓跋雷伸手要来拉她,被她用眼神制止。
“总有一天痛苦会过去的,你看,太子殿下不是都亲自来看你们一家了吗?神灵会保佑你们的。”她柔和的声音如月光一般幽幽的洒落下来,让本来凝滞的恐怖气息渐渐消散,被一层温暖轻轻覆盖。
那孩子哭一会儿,说一会儿,究竟在说什么连拓跋雷都听不清,但宋初颜一直保持温暖的笑容,将孩子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的,直到好半天之后,他居然在她的怀抱中沉沉地睡着了。
州台松了口气,又不禁对这个奇特的白衣女子万分敬服。他不知道宋初颜的来历,但见她既然是和太子一起来的,必定来头不小。
他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太子说:“把孩子给我。”
“他睡熟了,还是不要吵醒他吧。”宋初颜保持这个姿势实在太久,身子有点发酸,但是她又不敢松手,怕惊醒了怀中的男孩。
冷不防,拓跋雷将孩子一把抱走,大步走到外间去,放到了那里的床榻上再回来。
“这孩子也该有十岁了。”他闷闷的说出这么一句。
“是啊,这么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的话……”她以为他在感慨这个,不想他打断了她,说出一句让她吃惊的话。
“以后不要随便和他太亲近,一是为了妳的身体着想,二是因为你们天雀国不是将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看得很重吗?”
她笑了,“他才有多大?这算得了什么。”
“这是命令。”他硬邦邦的丢下一句。刚才看到她抱住那个男孩,起初是震惊和感动,但是稍后就觉得很不爽。
她的瞳眸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