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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起来,“范·纽文号怎么样了?”红光似乎在他眼前闪动,这一声大叫几乎让他昏了过去。
响起迪姆的声音,嘶哑,响亮。“我、我想……它、完了。”烧了,汽化了。没有什么词句能缓和其中□□裸的残酷,“我什么都看不到……但那是四枚核弹啊……老天,几乎直接命中!”
另外几个声音插了进来,含混不清。文尼起身向前走去,就在这时,十分之一重力下的火箭推进停止了。没有控制它的大脑,没有光,登陆艇只是一具黑漆漆的棺材。平生第一次,伊泽尔·文尼感受到了生活在地表的人对失重、丧失方向感的恐惧。零重力,可能意味着他们已经到达预定的低轨道,但同样可能表示他们正沿着一条弧线向下坠落,最终撞上行星表面……
他还问过维多利亚,那是在东部前线机场下一间冷爬爬的地下营房里,两人最后一次不受打扰单独相处。她被他的问题逗乐了。“啊,我亲爱的老百姓,你以为会怎么样?一旦小组离开己方控制区,伦克纳就是任务指挥官,而你本来是个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老百姓,却偏偏不得不在指挥链上硬把你这一环□□去。他需要你不折不扣地服从他的命令,又担心逼得太紧的话,破坏了你的想像力、你随机应变的灵活性。”她笑起来,声音很轻。营房没有房门,只有一幅门帘,外面就是狭窄的军营过道,“如果你只是个征召入伍的普通老百姓,昂纳白早把你的壳儿砸碎好几次了。可怜的人哪,他生怕到时候你的天才绕到哪个不相干的方
“你开玩笑吧?伦克纳坚持要你参加的。他清楚得很,到时候会出现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问题,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么说吧,他把你当成一个必须忍受的麻烦,忍下来了。”
舍坎纳·昂德希尔不是个轻易就会垂头丧气的人,但现在他却颇受打击。“好吧,我会乖乖的,不捅漏子。”
“我知道你会做得很好的。我只想告诉你昂纳白最担心什么……哎,咱们可以把这次任务看成一次行为测试:一群疯疯癫癫的人怎么彼此合作,在没有任何人涉足的深黑期生存下来。怎么样?”也许她在开玩笑,但这个问题确实挺有意思。
他们的潜水箱无疑是有史以来最奇特的容器:既是潜水箱,又是简易渊数,还是个淤泥桶。现在,这只容器浮上了水面,停在一团微微泛红的淡淡绿光中。周围一圈湖水在真空状态下沸腾着,冒起一团团蒸汽,又迅速凝结成细小的结晶体,重新落进水中。昂纳白推开箱盖,小组成员排成一行,传递装备和盛着放热质的箱子,直到紧靠这汪小小水潭的岸边堆满东西—这些就是他们必须扛着上路的必备品。
一条传声管把四个人串在一起。昂德希尔联着昂纳白,昂纳白联着黑文,黑文联着尼兹尼莫。舍坎纳一直希望能用上便携式无线电,直到最后才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即使最轻便的无线电都过于笨重,而且没人敢担保它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正常工作。使用传声管,每人只能跟和自己联在一起的队友通话。不过反正得用保险绳把大家联在一起、所以传声管也不算太不方便。
舍坎纳领先跨上湖岸(准确地说,是冰冻的湖面),昂纳白紧跟在后,他身后是拉雪橇的尼兹尼莫和黑文。一离开潜水箱,无边无际的黑暗立即吞没了他们。洒在湖岸的放热质仍然隐隐放着红光。在浮上湖面的过程中,潜水箱已经消耗了成吨的燃料。要完成任务的余下部分,小组只能依靠自身背负的放热质,以及能在雪下找到的可燃催化剂。
第35章 chapter35
但事实上,如此之快的新陈代谢速度对细菌来说是一种自杀行径。 昂德希尔和他的小组最多只有十五个小时的活动时间,时候一到,他们的最后一批放热质便会全部死光。
他们不久便走出冻湖,穿过一大片平地。在渐暗期,这里曾是基地司令部的草地球场。这个地方燃料十分充足。放热质在某一点碰上了一大堆枯死已久的植物,一株大树的残骸。片刻间,残骸变成了炽热燃烧的一大堆,迸发出耀眼的绿光,照亮了一大片地方,连远处的建筑都清晰可辨。接着,绿光暗了下来,只剩下暗红色的一团。
离开潜水箱大约一百码了,如果不遇上障碍物,他们还需要前进四千多码。到这时,小组已经形成了行进常规:前进几十码,停下,倾倒放热质。这一套手续让人痛苦不已。尼兹尼莫和黑文停步的时候,昂纳白和昂德希尔就会四处探察,根据放热质的蔓延情况判断哪些地方燃料更充足。一旦发现燃料富积的地点,大家便会抓紧时间补充自己的放热袋。有的时候,积雪下没多少燃料(比如下面是水泥地),能铲进背囊的只有气凝雪。气凝雪也是需要的,能释出空气。但如果放热质得不到燃料,寒气很快就能让人肢腿麻木,从脚底渗进人体各个关节。这种时候,大家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舍坎纳能否正确判明下一步应该朝哪个方向前进。
舍坎纳觉得判断前进方向其实很容易。根据那棵燃烧的枯树,他已经明确了自己所处的方位。到现在,他很有把握,知道哪些地方的雪下有枯死的植物。任务还算顺利,他没有冻死。不过真疼啊。手指脚趾针扎一样疼,每一处关节都火烧火燎一般。寒冷带来痛苦;由于缺少大气压力,身体胀得很难受;连防护服的摩擦都给身体带来痛苦。唔,痛苦真是个有趣的问题。对保持头脑清醒很有帮助,却又那么讨厌。连伦克纳·昂纳白这样的人都无法完全置之不理。从传声管里,他能听到昂纳白嘶哑的喘息声。
停步,补充放热袋,补充空气,继续前进。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吉尔·黑文的冻伤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大家停下来,尽力替他整理整理防护服。昂纳白和黑文交换了位置,帮助尼兹尼莫拉雪橇。“没关系,冻伤的只有中肢。”吉尔说,但他的喘息声比昂纳白粗重得多。即使这样,任务仍然比舍坎纳预想的顺利。他们在深黑期一步步跋涉,行进常规不久就成了机械动作,几乎不用动脑子。剩下的只有痛苦……和惊叹。舍坎纳从头盔小小的观察窗向外张望。透过盘旋飞舞的雾气和放热质的绿光……竟然能看到远处低缓的小丘。看来暗黑期也并不是漆黑一片。有时候,如果脑袋转动的角度合适的话,他还能瞥见低低挂在西边天际的一轮红色圆盘:他看到的是深黑期的太阳。
从头盔顶端的小观察窗,舍坎纳能看见天上的星星。总算成了。第一批用自己的眼睛直视深黑期的人。这是一个某些古代哲学家坚决认为并不存在的世界,(如果某个事物存在,怎么会从来没有一个人观察到它?)但现在,这个世界已经被人观察到了:确实存在这样一个连续几百年静止沉寂的严寒世界,这个世界之上仍然有璀璨的群星。虽说顶部观察窗有厚厚的玻璃,虽说只能用头顶的眼睛去看,他仍然看到了那些星星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奇异色彩。要是能停一会儿,用他所有的眼睛瞩目群星就好了。他还会看到什么?大多数理论家估计,如果没有阳光,黎明朝霞是不可能存在的。还有一些人认为只要那个方向仍然存在活跃的火山,就有可能映照出霞光。除了星光之外,这里也许还有其他光源…
传声管上一拽,让他的思绪回到当前。“继续走,得继续走啊。”吉尔喘息着说。肯定是在传昂纳白说的话。昂德希尔正想开口道歉,忽然发现停步不前的是后面拉雪橇的尼兹尼莫。
“怎么了?”舍坎纳问。
“……安拍发现……东面有光……走,继续走。”
东面,就是右边。头盔那一侧结了一层雾气,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那边不远处有道山坡。他们的活动范围限定在离海岸四哩之内,但如果能爬上那道山坡,他们就可以清清楚楚一眼看到天边,不管安拍说的光是远是近,都看得见。没错!真的有光,很淡,在侧面和上方浮动。是霞光吗?舍坎纳强行压下自己的好奇心,不断把一条腿迈到另一条腿之前。老天呀,他多想爬上那道山坡,极目纵览冰封的大海!
再一次停步。到这时,舍坎纳的动作已经非常熟练了。他铲起一团放热质、催化燃料和气凝雪,将这堆放光的混合物倒进黑文的放热袋。
就在这时,出事了。五点小小的星光驰入西面的天空,像闪电一样拐来拐去。一点星光消失了,其他四点则迅速聚拢。蓦地—迸出耀眼的光芒。亮极了,晃得昂德希尔上方的眼睛一阵阵刺痛,连视线都模糊不清了。但侧面的眼睛还能看见,光芒越来越盛,比黯淡无光的太阳明亮一千倍,在昂德希尔身边投下幢幢黑影。四道光芒的亮度仍在不断增强,舍坎纳只觉得热量透进自己背壳外的防护服。四周的气凝雪喷泉似的冲天而起,白色雾气被照得闪闪发亮。温度仍在持续上升,烤得全身发烫—然后,热力消失了。但他的后背很长一段时间仍然觉得暖洋洋的,就像光明中期的夏日走在树荫下的感觉。
雾气在他们周围飞旋,形成了风。自从离开潜水箱,这是他们头一次看到风。裹在雪雾中,雪雾吸走他们的热量。顿时觉得冷了。他们的靴子可以在雪中保暖,但衣服却不行。设计防护服时没想到他们会浸在厚厚的雪中。那几道光芒暗下去了,空气和水重新冷却,凝成晶体落回地面。昂德希尔冒险用头顶的眼睛向上望去,四个耀眼的光点已经铺开形成光圈,就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变暗。光圈交汇处,他看见了一层光芒重叠的颤动的光晕,像霞光。这样看来,它们有既定的活动范围、飞行角度。紧密排列,像规整的四面体的四个角?真美啊,……可它们的活动范围在哪儿?像球状闪电一样,离地面只有几百码?
再过几分钟,它们的光芒就会暗下去,再也看不到了。可天上又出现了其他闪光,就在东面那道山岭之上,明亮地闪烁着。在西面,许多针尖大的光点射向天顶,速度飞快,在背后搅起一片颤动的光晕。
四名组员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一时间,昂纳白铁血战士的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他跌跌撞撞离开雪橇,一只手搭在舍坎纳背上。近距离传声管传来的声音只勉强听得见。“是什么,舍坎纳?”
“不知道。”他感到昂纳白的手在哆嗦,“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弄明白的……咱们走吧,军士。”
小组停止补充,像弹簧发动的木偶骤然启动,重新踏上征途。天上的奇观仍在继续,不再像刚才那样出现四个烈焰夺目的太阳,但闪烁的流光仍然比任何霞光更加美丽、耀眼。两颗星星从西面划破黑沉沉的天幕,一路向东,速度越来越快,在东面天高处同时炸成两团白光。和刚才燃烧的四个太阳一样,只不过强度小得多。光芒铺开,暗下去,从中又射出几道光,沿两颗星星适才的飞行方向飞去,重新照亮刚才闪光、现在黑暗的地方。
最壮丽的景象过去了,天上只剩下鬼火般飘来飘去的光点。如果它们跟真正的霞光一样,距地面只有几百哩,那这些光芒中所蕴含的能量可了不得。如果离他们头顶不远,或许他们看到的只是夏天闪电在深黑期的对应物。不管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