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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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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代喃喃:“要是有鲁班造的木鸢就好了,骑上了飞一圈,就能看到山头到底长什么样了。”
    先扎营,为了挡风,背倚一块巨大的岩石,天渐黑,温度以皮肤感觉得到的速度下降,幸好有准备,带了备用的厚衣服,穿上身,拉链拉到底,纽扣扣到头。
    罗韧的习惯改不了,一旦扎营,必定要圈定范围,他在就近的山壁上砸了两根铆钉,绳索绕过岩石,分别连上铆钉,绑出一块三角区,木代给他帮忙,手在山风中激的一久就有点发僵,得时不时地搓着,往嘴边呵气。
    最后一次呵气时,罗韧这里完工,帮她把手捂在自己掌心,仰头看了看天,说:“通县如果要下雪,第一片雪花飘到的,应该就是凤子岭,这几只凤凰,会先白头。”
    “以后我们老了,白了头发的时候,再来一趟,凤凰白头,夫妻白首,金婚留念。”
    木代笑,说:“不要说老。”
    说这话的时候,风大起来,有碎雨掠过她鼻尖,划过一道水痕,罗韧在笑,他的年纪,其实刚刚好,还是年轻样貌,眸色却已深沉,性子渐转稳重,不再鲁莽冲动,开始知道生活不是风一样掠过那么轻易,要像游水一样,浸在其中,想前进,不是简单抬脚就跑,要伸手、蹬腿,吸气、呼气,一下一下去划刨。
    要怎么想象他老的时候?像现在一样站在她对面,满头白发,捂着她不再柔软和橘皮百结的手,笑起来眼角深深的纹络,像老树数不清的年轮。
    木代眼睛忽然湿润,前一秒还在摇头说“不要说老”,下一秒忽然觉得,真能这样,也是一种老天给的恩赐,多少少年夫妻中途离散,几个能颤巍巍相视而笑,一直到老?
    她用力点头:“老了再来。”
    嘭嘭嘭,营灯打开了,雪亮的光柱把误入的雨照的纤毫毕现,篝火点起,焰头舔着落下的雨,哧拉一声激起细小的白色烟气,曹严华叫他们:“小罗哥、小师父,开箱啦。”
    开箱了,长方的鱼缸,大半缸水,血色的凤凰鸾扣已经淡成一抹若隐若现的朱红,六根无字的凶简,像六道肃穆的碑。
    火噼里啪啦的烧,气有点短,喘不上,曹严华想,兴许是海拔太高,太稀薄了,该带个氧气罐上来。
    罗韧卷起右臂的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说:“我先来。”
    顿了顿,长吁一口气,整条手臂浸入水中。
    从来没试过这样,这之前,都对凶简敬而远之,哪怕为看水影,也只敢指尖轻触水面。
    炎红砂失声叫了句:“它在躲!”
    是在躲,幅度不大,像是轻颤,自发的,和罗韧的手臂保持距离,罗韧心念一动,伸手想抓,每次行将碰到,凶简都像变了游鱼,迅速避让。
    果然,它并不愿意上身,罗韧皱着眉头缩回手臂,皮肤沾了水,风一吹,冰一样凉。
    是坏事,也是好事,虽然计划被打乱,但同样说明,凶简对他们是忌惮的,忌惮就好,怕就怕肆无忌惮。
    怎么办呢?
    一万三说了句:“罗韧,你刚可能没注意,我在边上看的清楚,它躲你,但也同时躲血色凤凰鸾扣。”
    所以呢?
    一万三说:“你们之前不是一直在讲兵法、打仗吗?这像个包围圈,凶简现在在里面挣扎,如果把包围圈缩小,让它避无可避呢?”
    话是这么说,但就算避无可避,也不一定上身。
    木代一直盯着凶简看:“罗小刀,凶简只是戾气,本身是没有形体的,也没有重量,我们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我们的血注了进去,让它显形,对不对?”
    罗韧看向她:“对。”
    他很注意木代的一些想法,很多时候,木代未必能给出最终的步骤,但她通常都会想出一些对的方向。
    “它怕水,但只是暂时的,我们之所以能封住它,是因为血注了进去,对吧?”
    没错,最最初的时候,他不知道如何困住凶简,一厢情愿的用水,用木箱,拼命积齐所谓的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还用金粉誊写了老子的《道德经》,结果不久后的某一天,忽然发现聘婷在屋里拉线,那凶简又回到了她身上。
    她说:“我们放水吧,水慢慢放出去,鱼缸里的剩的液体就会越来越少,如果只剩下底面,浅浅的一层,再伸手进去,它就没法再躲来躲去了。”
    一万三皱眉:“可是,它没法躲,它还是不一定会上身啊。”
    罗韧手心慢慢攥起,他有种直觉,一万三的话有道理,但木代的想法通往正确的路。
    片刻之后,他霍然起身,去背包里翻出急救包,里头的一个裹布袋带开,是一排溜的细管注射器。
    说:“我有一个办法。”
    “抓鱼的时候,单用手抓,很难抓到,但是如果用网兜,效率就会很高。”
    “用薄的布,或者衣裳,做个简易的网兜,连血色鸾扣带凶简,很快兜出来。血色鸾扣在,它跑不了,至少,三五分钟里,一定跑不了。”
    “把它兜到小的容器里,然后,我们往里放血。”
    一万三反应过来:“然后用注射器从容器里吸血?吸干净之后,再回注到我们身上?”
    罗韧点头:“是啊,它不是不愿意上身吗?血液注射,也算是上身吧。”
    曹严华倒吸一口凉气,还能这么上身?
    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一种上身,简单、粗暴、直白、以血对血。
    唯一就是——
    “小罗哥,用五个人的血吗?咱们血型不同吧?输血不是要一样的血型吗?”
    “是,异形血进入血管,可能会引发凝血和栓塞,多的话会要命,但是如果量很少,体内的纤溶系统会起作用……”
    神棍忽然冒出一句:“这时候还管什么血型啊,要是较真的话,你们的血注进水里之后,根本就不该形成什么血色鸾扣!要是怕输血出问题,那就喝,喝进肚子里,那也是上身!”
    喝吗?
    喝的满嘴都是血,太不文雅了吧?曹严华还没来得及说话,炎红砂很实在地来了句:“喝不好吧,上能吐出来,下能拉出来,感觉那都不叫上身。”
    罗韧又好气又好笑,顿了顿说:“还是注射吧,我先试,然后给你们打。”
    
    如同计划好的,制作网兜,兜起,倒进简易塑料杯,取血的时候罗韧主刀,选取每个人手臂的小血管,很快过一刀,流适量血滴入,然后棉球摁住伤口,贴上胶带。
    真不明白戾气到底是什么,没有形状,没有重量,一根注射器堪堪抽完,一管,暗红色,六根都龟缩在里面吗,想想竟觉得憋屈。
    罗韧先给自己注射,想好的每人五分之一,注的时候,还是给自己多摁了点。
    自己的多了,别人就少了,真的排异,真的出状况,他们多少会好受些。
    接下来,依次,木代、红砂、一万三,最后到曹严华。
    临门一脚,曹严华忽然无端心慌,想临阵退缩又觉得没脸,嘴唇翕动了几下,对着神棍大叫:“神先生,我要是回不来,你就把解放放生,可别吃了它啊!”
    其实也没那么担心曹解放,但总觉得喊点什么,才能舒缓减压。
    罗韧听在耳朵里,微微一笑,手中针管一推到底。
    得了,逼上梁山,想反悔也过期。
    每个人,互相对视,因着忽然身临同样的深渊,心理上反而更加亲密,罗韧低声问他们:“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还好,似乎没有异常,什么异常都没有,眼睛依然明亮,耳朵依然聪敏,火烧湿木的烟气绕在鼻端,一样的呛人。
    木代问:“这是不是就算是……封印了?”
    是吗?希望如此,但每个人又都觉得不置信,像是准备好了要对付大刀长矛的土匪,结果对方的配备只是餐勺和水果叉。
    ——“真觉得正常?”
    ——“真觉得。”
    ——“一点不对都没有?”
    ——“没有。”
    ——“就这么完成了?”
    ——“完成了。”
    从忐忑、不置信,到欣喜,到忽然双目湿润,木代有点手足无措,一直隔着篝火的火焰看罗韧,一万三故作镇定的给篝火添柴,两只胳膊都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曹严华坐不住,一骨碌爬起来:“不行,我想翻跟头呢。”
    他攥了足足的劲,但是不会翻,木代没教过。
    炎红砂说了句:“咱们拍张照片吧,合照,挺有纪念意义的。神先生帮我们拍,然后我们再和神先生拍,最后和解放拍。”
    提议不错,记忆会褪色、意外会发生,任何重要的场合,都应该留下照片,承载多年以后的翻看、反复摩挲,还有回忆。
    炎红砂把自己的手机调到照相模式,递给神棍,神棍端了手机,站前点,又挪后点,指导着他们摆姿势。
    ——“小萝卜,你搂着小口袋啊。”
    ——“曹胖胖,你比个‘二’,哎呀不要嫌傻,反正你本来就看着傻。”
    ——“小三三,你头往红领巾那里靠一靠,再近一点……”
    咔嚓一声。
    图像显像,真是……完美。
    取景恰到好处,篝火形同打光,给晚上的画面增色不少,人物的姿势排位经他那么一指点,简直符合黄金分割比例呢。
    神棍觉得自己挺有拍照天分的,乐滋滋转回拍照模式:“再来一张,换个姿势。”
    取景框里,每个人都没动。
    神棍不耐烦,抬头看向他们:“我说你们倒是换个……”
    话音戛然而止,一股凉气骤然爬上背心,腾腾腾倒退两步,正跌坐在搭好的帐篷边,手忙脚乱,一把抓起电击枪,抖抖索索举起。
    ——还是别吧,刀枪哪能往自己朋友身上招呼呢?
    ——谁知道那个时候,还是不是朋友了。
    他颤抖着声音,试探性地叫:“小……萝卜?口袋?胖胖?”
    细雨在飘,飘进营灯的光柱里,像一根根细密闪亮的针,篝火在闪耀,偶尔,有搭着的木柴烧空,发出啪嗒的一声跌落的声响。
    你看,万事万物都是动的。
    可是,那五个人,再也不动。

  【番外】

晚上十点多,距离变故发生三个多小时,岭上的温度继续下降,碎雨中开始夹带雪碴子,打的帐篷顶沙沙作响。
    神棍裹紧衣服,在随身的本子上一字一句地写:活体封印凶简,五人全部失去意识,肌体僵硬,无心跳,无呼吸,但一定不是死亡。
    “一定不是死亡”六个大字下面,重重划两条横线。
    他不是人体死亡研究专家,但常识他是懂的。
    据说人死亡一分钟后,因为血液的关系,全身的皮肤就会发生变色——但他们没有,始终保持那一刹那的微笑,肤色生机勃勃。
    死亡约五分钟,身体内没有血压,眼球会从球体慢慢变平——他们还是没有,眸光依然有亮,凑近了看,神棍隐约还能看到端着手机取景拍照的自己。
    就好像,时间是条看不见的隐秘大河,所有人,熙熙攘攘,从生到死都在河底行走,而他们五个,忽然间,被托出了河面。
    神棍看向帐篷内侧,五个人,他费了好大力气,都搬进来了,吭哧吭哧,像是劳力在搬展出的雕像,还按照原位置排好,给他们罩上毯子。
    曹解放开始挺兴奋,大概觉得发现了什么新奇的游戏,围着几个人走走停停,还拿脑袋去顶曹严华的屁股,最后失了兴致,懒洋洋钻进毯子里,窝在一万三盘起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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