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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梁锦棠见她焦急又力持镇定的样子,便快步迈上台阶走到她面前。
傅攸宁稳着气息,颤声道:“剑南道分院传了消息回来,傅靖遥命人将尉迟岚和你羁押于绣衣卫诏狱,韦孝严正四处找你。我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说得乱七八糟,也不知梁锦棠听明白了没有?
梁锦棠略一沉吟,旋即了然地点点头,安抚地笑着,双手按住她肩膀:“别怕,有我在,天塌不下来的。”
“我……我没怕的,”傅攸宁强撑着心绪,也回给他一个虚弱的笑,“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晚些你替我做些吃的送到诏狱吧?”梁锦棠直直看进她慌乱的眸底,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说过,官厨的饭菜是越来越难吃了。我今日奔波到此刻,午饭都还没吃呢。”想来,尉迟岚已在绣衣卫的诏狱里等他了。
眼下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正确时机吗?!傅攸宁又惊又气,拿眼瞪他,却不防眸中一下泛起水气。
她近来未免也太爱哭了些,这真的很糟糕。
梁锦棠无奈又心疼地叹气,干脆将她揽到怀里,道:“大约是孟无忧没逮着人,言官那头准备参本了,傅靖遥就只能先做个样子拿我和尉迟岚略施薄惩,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事先已安排了后手,不会有事的。”
此时可大可小,看傅靖遥想如何处置吧。不过,无论傅靖遥如何处置,梁锦棠从不打两眼一抹黑的仗,绝不会这点小事就将自己折进去了。
他可是还有这姑娘要照顾,若连自己都护不周全,又怎么护得好这姑娘呢。
其实他今日的奔波收获不小,本想晚些回来再好好同她讲些事的。眼下既然傅靖遥要拿人,他且只好先应付这一桩。旁的事,便暂且先放一放,不然这姑娘的脑子怕要裂了。
一件一件来吧,反正他会顾着她的。
听他这样说,傅攸宁心头总算有了点谱,便没先前那样慌张了。
“但愿,当真只是仅此而已,”她拿脸在他衣襟上蹭蹭,偷偷将那不争气的眼泪蹭干,才在他怀里抬起脸,“那你要吃什么?”
梁锦棠笑道:“我记得上回你请我在‘一丈春’吃饭,咱们喝过的那汤,还不错。你会做吗?”那时她说,那汤喝下去像喝了一碗太阳,整个人会发光。
他想,但愿她今夜喝了那汤,当真能开怀一些。
傅攸宁用力点点头:“我会做的。还有别的想吃吗?”
“有啊。”
然后,在雨后初霁的黄昏,在今上钦赐给梁锦棠的宅邸大门口——
他亲了她。
*******
绣衣卫诏狱首次荣幸地迎来了绣衣卫五官中郎将与光禄羽林中郎将,这两尊最不该出现在此的大佬。
还是以在押人犯的身份。
幸亏这两人都是自己主动很配合地进来的,否则场面就真的会很尴尬了。
狱卒虚虚将牢门掩住,连锁都没敢上,便飞快地退出去了。
“傅靖遥是王八蛋!”尉迟岚大吼一声。
空旷的诏狱地牢天字号中响起回声:是王八蛋……王八蛋……八蛋……
梁锦棠背靠着墙席地而坐,见他抓狂,淡淡轻笑:“我同意。”
晨间傅攸宁忽然亲了他就跑,他本打算晚些回来时好好教育她,如何正确亲吻梁大人的一百种方式。
王八蛋傅靖遥,破坏了他完美的教导计划,害他只来得及教了一种。真是天不遂人愿哪!
尉迟岚一径抓狂,顺脚将地上的干草踢到飞起:“老子都负荆请罪了!负荆请罪了都!”
今日他一接到剑南道分院传回来的消息,知道邹敬跑了,而索月萝与傅攸宁这些日子在兰台石室又无收获,他心知大事不妙,便立即主动去找傅靖遥将事情挑开了说。
原以为态度这样积极主动的认错,傅靖遥就会先按下不表,结果那个杀千刀的傅靖遥,当场叫韦孝严羁押他与梁锦棠。真是气死他了。
“老子以后要加一条家训,传至子孙后辈,”尉迟岚悻悻地也靠墙坐下,咬牙道,“尉迟家子孙十辈子不得与青阳傅氏结盟、结亲、结友邻!违者死后不得进祖坟!”
梁锦棠瞥他一眼,嗤笑:“尉迟大人好气魄。”他就不敢这么干。
尉迟岚无力地靠着墙壁闭眼,好半晌才道:“喂,梁锦棠,你今日不是告假么?干么自投罗网?”
梁锦棠也只是静静的闭目养神,唇角一抹淡淡笑意:“你不也一样是自个儿走进来的?”
只有这样,整件事情的动静才会控制在最小。
尉迟岚有些自嘲地睁开眼,歉意地看看他:“你算无辜被牵连,这回是我欠你。待傅靖遥装模作样要审我们俩时,你就咬死说孟无忧走后你才知的就行了。”
他会告诉傅靖遥,是他忽悠孟无忧去剑南道,梁锦棠事先并不知情。如此一来,梁锦棠最多担个管束下属不力的训斥,这事就抹过去了。
尉迟岚清楚,以安平孟氏在朝中的地位,孟无忧是绝对无事一身轻的。而梁锦棠声名赫赫,扶风梁氏更不是省油的灯,傅靖遥若真想杀鸡儆猴或推个替罪羊给言官史官们一个交代,那有自己一个,也就足够了。
梁锦棠并未睁眼,只淡淡道:“事情未必糟糕到那样的地步。”
“什么意思?”尉迟岚坐直了,好奇地瞪大眼睛望着他,见他兀自闭目,忍不住就拿手去推他。
梁锦棠叫他闹烦了,便睁眼冷冷瞪回去:“你当我同你一样无脑么?我会一时冲动就拍拍脑门帮你这样的忙?”
当初他借孟无忧给尉迟岚时,很清醒地知道,光禄羽林插手绣衣卫的案子,是有违规制的。
若这案子能查出个所以然,那顶多挨一顿不痛不痒的训斥也则罢了。否则就是眼下这样子。
就说他从不打两眼一抹黑的仗,怎会毫无后手就明目张胆去做这样的事。
“我觉得你会啊,”尉迟岚点点头,乐不可支地嘲笑起来,“那时你分明就是听见我说要派傅攸宁过去,立马沉不住气就跳出来挡刀的。即便你真当我无脑,也不该当我眼瞎呀!”
其实那日他只不过对霍正阳说了一句“去找你家总旗”,从头到尾也没提过傅攸宁的名字,梁锦棠却立马就从办事厅里出来了。
这梁锦棠,连傅攸宁旗下新进的一个小武卒的名字都烂熟于心,可见不知打人家主意有多久了。呿。
梁锦棠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该搭理这个人。
见他冷冷一个白眼,尉迟岚乐歪了,很八婆地关切道:“说起来,最近我也是公务繁忙,无暇过问。今日正好有空,又难得咱俩能坐一起聊个天,我就关切一下,我家傅总旗在你那儿住得可还好?”
梁锦棠眼神如疾风中的劲刀嗖嗖甩了他一脸:“谁家?”
“你家,你家,”自知失言的尉迟岚忙抬起手掌挡住他寒冷的眼刀,“梁锦棠,你够了啊!”
哼。
梁锦棠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淡声冷哼:“尉迟大人就不必操心我的家务事了。”
尉迟岚摸摸鼻子,悻悻低喃道:“也是哦。邹敬这案子老子算是玩脱了,还真叫阴沟里翻了船。”
“哎,今日可巧你我都闲着没事,不如我说给你听,你帮着捋捋?”
他之前并未同梁锦棠细说过邹敬案的详情,他也相信,傅攸宁是有底线的,绝不会违例透露给梁锦棠。
不过事已至此,他倒想让梁锦棠帮着参详参详了。
梁锦棠“嗯”了一声,算是同意。尉迟岚便将邹敬案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所以,傅攸宁与索月萝这几日在兰台石室,就是要查邹敬带走的那个秘密是什么?”梁锦棠蹙眉,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的脑子飞速转着,将所知的全部消息都在心中滤过一遍。
尉迟岚也皱眉,点头道:“是啊,可什么也没查到。我原想的是,她俩先从兰台石室查出邹敬带走的那个秘密,待孟无忧将邹敬抓回来,审讯时便可一举攻破,如今邹敬都跑了,便是查出来,只怕也是死无对证。”
“你最好向天祷告她俩什么也没查出来,”梁锦棠忽地凝肃起来,“晚些傅攸宁过来,你亲自跟她说,不能再查了。”这是公事,他若对傅攸宁说这话,那倔姑娘绝对不会当回事。
“我为何要叫她不再查?”尉迟岚抬杠,“偏要查,查到底!”
梁锦棠严正示警:“再查下去,怕就不是将你我两个羁押几日就能混过去的了。”
尉迟岚虽一时尚未想透其中关节,但见梁锦棠严肃警示,便点点头。
须臾过后,尉迟岚忽地如梦初醒:“哎不是,你怎么知道傅攸宁晚些会过来?”
梁锦棠兀自又闭目,唇角扬起淡淡得意:“我中午没吃饭。”
所以她一定会来。
“x的!瞧瞧你笑成什么鬼样子了?”尉迟岚忿忿大骂一句,火速起身跑到对角的墙边蹲下,“整间牢房里都散发着令人生气的酸腐味!”
过分!
最讨厌你们这种成双成对还四处招摇的败类了!
40。第四十二章
傅攸宁明白; 她同梁锦棠之间是越搅越乱了。
她脑子慢,所以她习惯将最难的事放到最后; 先做力所能及的。
眼下最力所能及的是,进绣衣卫诏狱。
夜色已深; 索月萝在诏狱外的树荫中束手无策地来回踱着,见傅攸宁拎着个食盒慢悠悠走过来,不禁有些惊讶。
傅攸宁也是惊讶的。
“索大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傅攸宁见她一身夜行衣; 不禁疑惑; “你要进去?”她指指诏狱大门。
索月萝对她照旧一身绣衣卫武官袍更加疑惑:“你穿这样?大摇大摆进去?”
又瞧瞧她腰间空无一物:“武器也不带?!”
傅攸宁忙慌张地摆摆手,道:“我只是进去送个饭,不是要劫狱啊。”
她虽脑子慢,却又不傻。先前在厨房里一边做饭,脑子却片刻没闲着。
冷静地想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有点明白梁锦棠与尉迟岚自己主动走进诏狱的原因。
事情并未糟糕到图穷匕见的地步。
无论如何,邹敬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是事实; 他未按原定行程随使团继续向楼然进发也是事实。
即便是言官们集体上书,咬死说“绣衣卫勾结光禄羽林试图迫害秘捕史官邹敬,致使邹敬在惊慌之下无奈逃遁自保”; 那光禄府也可拿“邹敬有畏罪潜逃的嫌疑”来挡。
若最终找不着邹敬,那便是死无对证,言官与光禄府双方各执一词; 大不了就是委屈尉迟岚与梁锦棠在诏狱中待上十天半个月; 言官们也就不好穷追猛打; 陛下再和个稀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若光禄府执意维护尉迟岚与梁锦棠,对他俩有违规制的做法毫无动静,那才真正要彻底激怒文官集团,逮着这把柄将光禄府往死里整。
所以,尉迟岚进诏狱之前才特意请韦孝严转告她与索月萝,不要乱来。因为,若一旦使用强硬手段有了正面冲突,事情的性质当真就不同了。
索月萝有些关心则乱,她本也想到这层。所以下午韦孝严通知她俩说尉迟岚被收押进诏狱时,她直接冲过来却被狱卒挡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