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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舍不得死了。他的性命,也舍不得轻易的给人了。他决定狼心狗肺的寻求一次幸福,寻到哪里算哪里,求到多少算多少。
认认真真的凝视着程世腾,小鹿忽然开了口:“你病了?”
程世腾万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问到自己身上,心中立时一酸:“我……”
他的嘴唇哆嗦了,伶牙俐齿竟然打了个小小的结巴:“我吃的是止、止痛药。”
小鹿又问:“头疼?”
程世腾一点头,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是,头疼。”
小鹿垂下眼帘,上排睫毛沉重的向下一扇,要和下排的睫毛交错打架:“你说你有话要对我说,说吧!”
程世腾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同时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我刚才在后院,看到了何若龙。”
小鹿立刻抬眼望向了他,但是没有立即答话。
迎着小鹿的目光,程世腾冷着脸,清清楚楚的吐出一字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小鹿出了声,声音铿锵,是金石声:“我知道。”
程世腾想要冷笑,但是面部肌肉一时失了控,他咧了咧嘴,不知道自己究竟扭曲出了个什么表情:“不是死也不当兔子吗?”
小鹿笑了一下:“是,死也不当。”
程世腾勉强做出了饶有兴味的轻松姿态:“哦?那怎么在何若龙这里破了戒?”
小鹿微笑了,他很少微笑,尤其是不会对着程世腾笑,但此刻他的确是笑了,并且不是冷笑,是真心实意的、温暖的笑:“没破戒。”
程世腾见了他的笑容,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笑给何若龙的。
“没破戒?”他咬着牙说话,太阳穴那里有根筋,扯着他的脑子一跳一跳:“这倒是新鲜了,给我讲讲?”
这话说得不正经了,语气里有似笑非笑的猥亵和讥讽,然而小鹿没翻脸。不但没翻脸,他甚至真开了口,要给程世腾“讲讲”:“若龙很尊重我,我不喜欢被人看见我受过伤的身体,他就真的不看。不用和他打架,我只要说一句,他就会听。”
他平视着程世腾的眼睛,神情几乎有一点安详,是尘埃落定、心满意足的模样:“他对我很好。”
程世腾再一次冷笑了:“这么说,你俩是柏拉图恋爱了?看不出来,姓何的土匪还挺浪漫,只是不知道你们两个能柏拉图多久——小鹿,男人的事情,你兴许是不大了解。我告诉你,他憋不了多长时间,你就是个天仙,能看不能吃,时间长了,他也熬不住,知道吗?就算你能吃,你好吃,他吃多了也腻歪,明白吗?”
小鹿摇了摇头:“我知道,不过若龙不会。”
程世腾听到这里,像犯了恶心似的,从喉咙里向外反出一声冷哼:“幼稚!”
小鹿正色说道:“为了我,他肯拿他的前程冒险。他和我好,干爹一定饶不了他,他明知道,也还是和我好。”
程世腾向前探了探身,做了个推心置腹的姿态:“爸爸饶不了他,兴许也饶不了你。”
小鹿看着程世腾,半晌不言。程世腾以为他是在思索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所以眼巴巴的等着盼着,希望他能醍醐灌顶大彻大悟,赶紧和姓何的土匪一刀两断。
然而片刻过后,小鹿平平静静的开口,却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大少爷,请你替我转告干爹,就说小鹿这辈子不能孝敬他老人家了,他老人家对小鹿的养育之恩,小鹿只有来世再报了。”
程世腾定定的瞪着小鹿,瞪到最后霍然而起,他失控似的怒吼了一声:“你真是疯了!”
小鹿也起了身,程世腾暴怒了,但是他不怒,仿佛对着一团乱麻,终于置身事外:“不,我活了二十年,如今才算是活清醒了。”
程世腾听到这里,只感觉太阳穴上那根青筋直插入脑,翻江倒海的拧搅着让自己疼。眩晕似的晃了一下,他忍无可忍的又吼了一声:“疯了!”
小鹿扭头望向窗外,自顾自的轻声叹道:“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废人,还能找到那么好的一个爱人,何其有幸啊,何其有幸。”
这话让程世腾怔了怔,随即他绕过桌子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也变得轻而颤了,几乎像哭:“小鹿你别这样儿,你挺好的……你特别好……你不好我能一直惦记着你吗?咱们回家吧,你别让外人哄了去,咱们回家吧……”
小鹿微微转身面对了他,虽然眼前的听众只有一个歇斯底里的程世腾,但他感觉自己像是对全世界表了白。现在把话说得淋漓尽致了,他也别无所求了,接下来,可以再沉默好些年了。
“你走吧。”他告诉程世腾:“我的话说完了,你再说也是徒劳。你我都省省力气吧!”
然后他绕过程世腾,想要往外走。程世腾见状,慌忙转身追上一步,从后方一把拥抱了他:“小鹿!”
小鹿笔直的站立,由着他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旧的小鹿要死了,所以临死之前、一团和气。程世腾要抱,便让他抱。而程世腾紧紧的把他拥在怀里,手臂越是用力,越是感觉他其实魂游天外、遥不可及。抓得住人,抓不住心,这回可真是抓不住了!
片刻过后,小鹿挣开了程世腾的手臂,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八十八章
程世腾这一趟本来是跟着吴专员来的,吴专员视察兵工厂,他视察小鹿。可没想到他的动作这样快,吴专员还未动身往兵工厂去,他这边已经完成了任务。
他完成了任务,就不管吴专员的死活了。吴专员坐在堂屋里,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兵工厂的影子还没望见,程世腾进了屋,就阴着一张脸催促他走——他不走,自己便先走。
不走不行,他看出来了,这里没有自己的地方。如果单是只有小鹿倒也罢了,问题是后院还住着个何若龙。对着小鹿,他是什么丑态都展露过,再死皮赖脸的纠缠一百次也无妨;然而对着何若龙,他绷着身份与架子,一毫的下风也不肯落。
他不服,千般的不服万般的不服——一个土匪出身的莽夫,粗手笨脚,什么东西!
他不服,然而小鹿的确是被那土匪笼络过去了,他不服也得服。止痛药渐渐生了效,横在太阳穴的那根筋脉慢慢老实了。他有一点和气、也有一点无赖的找出非走不可的借口,对着吴专员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是解释,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命令。吴专员尽管官阶不低,可在省主席的大少爷面前,他再高也是臣与太子,君命不可违。所以和太子相比,山沟里的小兵工厂当然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看也罢,不看也罢,不看还省了他的事。
吴专员想吃了早饭再走,然而程世腾急得火烧眉毛一般,仿佛再不走就要当场急死在这院里头。于是吴专员远路来一趟,就只灌了一肚子茶水。抽出手帕摸着嘴唇上的水,他带起随行人等,跟着程世腾往门外的汽车前走。
程世腾这么走,还是没能逃过最可怕的一幕——他坐在汽车里,本来心慌意乱的还想透过车窗再看小鹿一眼,可是脑袋刚从窗口伸出去,他就看到了一个大个子大步流星的出了院门,正是何若龙。而何若龙笑眯眯的站到小鹿身后,示威一样对着他点头一笑:“大少爷这就走了?”
程世腾默然无语的看着他,面孔是冷的,眼神是阴的,然而也一点头,像一尊和颜悦色的石雕,脸上除了和颜悦色,什么都没有:”走了,以后我们再见。”
然后他又狠狠的看了小鹿一眼。
把脑袋缩回汽车里,他不肯再东张西望了。何若龙太高大了,五官太分明了,一眼望出去,先看见他的脸。而在他眼中,何若龙有种无法言说的肮脏,像个筋肉虬结的野人,洗白了脸也还是脏,走到哪里玷污哪里,只有死了才干净。
汽车队伍络绎的开上了路,来得突兀,走得也突兀。等到汽车尾巴也在道路尽头彻底消失了,小鹿默然无语的扭头走回了院子。
何若龙跟上了他,后脊梁凉飕飕的,有种刀口舔血的恐惧与痛快。及至和小鹿一起进了后院正房,小鹿停住脚步,背对着他低声开了口:“若龙,我对他全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往后,你我无论生死,都是拴在一起了。”
何若龙笑了,一边笑一握住小鹿的胳膊,把他扳过来面对了自己。用手指抬起小鹿的下巴,他仔细的看了又看,看过之后,他低声说道:“活了二十多年,我终于做成了一件大事。”
小鹿问道:“什么大事?”
何若龙微笑着答道:“你,你就是我的大事。”
小鹿饶有兴味的追问道:“除了我,还有别的大事吗?”
何若龙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羞赧。垂下眼帘对着地面一笑,他随即抬头对着小鹿竖起两根手指:“一共两件。一件是你,另一件,是当省主席!”
小鹿听到这里,抬眼望着他抿嘴笑了,笑过之后说道:”好,我们两个好好干。”
话说到这里,他轻轻巧巧的避开了“传宗接代”四个字。这四个字和他是绝缘的了,可凭着何若龙的条件,妻妾成群儿女满堂却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将来他真当上了省主席,就更没有问题了。
所以小鹿不敢往长远里想,想也只想光明灿烂的一方面。难得能遇上这么好的一个人,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他每分每秒都恨不得咂摸着滋味过。
这个时候,何若龙抬手捧住了他光滑精致的脸,像捧着一朵娇嫩的花。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何若龙熟练的引逗出了他的舌尖。昨夜他们已经借着酒劲闹了小半夜,但是现在何若龙还有余力。拉起小鹿一只手,他把那只手捂到了自己的下腹部——他知道小鹿喜欢这东西,只是不知道对方现在有没有好兴致。如果有的话,他会立刻解开裤子,把自己这根家伙填进小鹿的手中。小鹿有一双“聪明”的好手,仿佛已经和他的命根子心意相通,双手齐上的时候,真能把他整个人都揉搓化了。
“要不要?”他把嘴唇凑到小鹿耳边轻声的笑问:“要不要?”
隔着一层军裤,小鹿缓缓合拢了手指。他想自己没法子不毁约,何若龙的诱惑,他无法抵抗。若是为这诱惑付了代价,那他也心甘情愿。
何若龙在东河子稳稳当当的住了下来,与此同时,程世腾也回了张家口。
程廷礼在张家口自然也是有家的,宅子虽然比不得天津租界内的摩登洋房,但也是宽宽敞敞的大院落,里面建了两座中西合璧式的三层小楼,供他和儿子偶尔居住。儿子的行踪,他不是很干涉,甚至根本不感兴趣,他对儿子的要求只有两点:第一是要活着,要给程家接续香火;第二是玩归玩,不要耽误了正经大事。
他对儿子不上心,可儿子在外头走投无路了,却是只能回来找他这个爸爸。疾风一般的刮进程廷礼的书房,程世腾开门见山,直接便道:“爸爸,小鹿完了。”
程廷礼坐在写字台后的大沙发椅上,两只脚抬起来架上写字台,脚上的皮鞋没系鞋带,鞋面锃亮,鞋底也是崭新洁净。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他莫名其妙的抬起头:“什么完了?”
程世腾走到写字台前,俯身将双手按在了台面上。台面铺了亮晶晶的大玻璃板,他低下头,看自己的倒影:“我去了小鹿那里。”
程廷礼不置可否的一皱眉头,看儿子又成了情敌,而且因为自己身份尊贵,不便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