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罢,便将锦盒置于案上,将礼送得不容拒绝。
卫秀抬眉看了眼,却见公主虽神色坚定,可她的眼中是含了期待的,分明是在等她高兴收下,或许,还在等她夸她两句。
卫秀心底不知怎么便柔软起来。这许多年来,她逼着自己学一切需要的东西,恨不得将一日当做两日来用,从未有片刻放松,从未关心过她人,亦从未容他人关心她。
阿蓉跟在她身边近廿载,却从不敢在书房中说一句早些安置。
她将自己逼得很苦,可唯有如此,方能一鼓作气,她活着,本就不是一个人,父亲、母亲与兄长都在看着她,她怎能懈怠?温柔也好,奸佞也罢,除非复仇有需,余者一切都是多余的。她极力地摒弃那些多余。
可公主却能当做看不到她的拒绝,不管不顾地靠近。她似乎从不怕拒绝,活在光明之中,与她是全然相反的两个人。
“你用着试试,倘若当真不好,再还我便是。”大约是见卫秀始终不置一词,濮阳也不敢逼得太过,软下声来,温柔劝着,一面说,一面还将锦盒打了开去。
柔和的光芒溢出,因天还大亮,只在珠身周围浅浅一层。可想而知,到夜间,是何等光华四溢的风采。如此价值连城之宝,与濮阳而言,也只因它恰能为卫秀所用而显珍贵。
可这温润的光芒,落入卫秀的眼中,便如无数针芒扎入了她的眼球。此等至宝,怕是只有皇帝那里方有。此物从何而来,不言而喻。可笑她方才竟还心软。
卫秀心中难堪起来,仿佛方才那瞬息的心软背弃了父母与兄长,背弃了那些于劫难之中丧失了性命的人。她自责起来,公主的好意被她有意曲解为收买,仿佛如此,方能使自己坚定,仿佛如此,方能让公主不那么无辜,方能让她,毫无愧疚。
卫秀将涌动的心绪压下,面上一笑,神色清明,眼中无一丝阴霾,让人看不出一点心思:“多谢殿下美意,只是不必如此周折,我早已惯了,夜间也并不觉有何不便。”
话已至此,便是不容更改,珠子是送不出去了,濮阳黯然,她抿了抿唇,抬头看了卫秀一眼,眼中满是无奈与情意。
卫秀对上她的目光,神色间不为所动,视线再下移,看到公主的肩上积了几朵杨花,她下意识地欲替她掸去,右手还未伸出,便被左手死死地握住。
既然已被拒绝,濮阳也不是纠缠之人,便将珠子收了起来,放到一旁,说起萧德文来。
“此子不凡,善忍,善谋,一旦他掌权,怕不会比诸王好多少。”濮阳直言道。
卫秀便笑了:“如此说来,若我顺势而为,入郡王府教导,岂不是一招好棋?”她自以若入东海郡王府,便能将萧德文拽在手中,将他控制,正便于濮阳行事,“不过,待事成,殿下须得为我正名。”
她还玩笑了一句。事成,便是萧德文无用的时候,他无用,他身边的人自然也留不得。那时若有正名,她便是功臣,若无正名,她便随萧德文或幽禁,或身殒。
濮阳面上一丝笑意也无,她突然想到,若是上一世,她不死,她与先生,会如何收场?这一世巧合太多,许多事皆隐隐有指向未来一些事的痕迹。譬如卫秀方才所言,便让濮阳想到,前世先生选萧德文,可有她的缘故在?
按理,自然是没有的,那时她们甚至连一面都未见过,可听卫秀言语,她便忍不住这般想起来。这些都已无解,但每发现一个巧合,卫秀在她心中的分量便会更重一分。上一世分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可重来之后,再去回想,竟发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先生似乎出于什么缘由,将自己与她紧密深切地纠缠在一处。
濮阳低眸笑道:“我在郡王府布置了不少人,萧德文到底式微,以他之谨小慎微,有万全之策前,怕是不会出头,以免诸王嫉恨,如此倒便于我们行事。至于先生入郡王府,尚无这个必要,不过,若萧德文来,先生倒是可以虚与委蛇。”
要控制一人,便需显得他信任,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她们又想到一处去了。卫秀笑道:“如此,我便可借为郡王出谋划策来为殿下谋利。”
濮阳也是一笑,眉宇间皆是了然与聪慧。
说完此事,还有一件也是迫在眉睫,濮阳正色:“最迟不过月末,先生便得入宫一趟。”
虽有她拖着,但拖不得太久,羌戎之事,关乎国政,更是拖延不得,陛下早一日见卫秀便早一日安心,濮阳若再应付,只怕陛下便会直接下诏。
卫秀早知会有这日,可当听闻这日不远,她的心在胸腔之中仍是抑制不住激动地重重一击。她弯唇,显出一抹宽和的笑意,眼中那泣血的恨被她深深地掩藏,便如这十八年来的每一日那般,藏到深处,不表露出一分。
“我整日空闲,殿下但安排便是。”她含笑道,一面说,一面转头望向窗外,这个位置,正好可望见院门处。院中杨花纷飞,她曾见有人轻裳浅妆从中穿过,风采绝伦,光华绝代。
第45章
今日皇帝召见,濮阳伴卫秀入宫觐见,府外车驾已备,二人自卫秀的小院中出来,并肩而行。
春日总免不了雨水缠绵。骤雨初歇,道儿上仍是湿的。
府中景致绝佳,红花为雨打落,凋零一地。墨绿茂密的叶如洗过一般,苍翠欲滴,望过去,空中恍若弥漫着水雾。连呼吸起来,都带了一股潮潮的味道。
卫秀着玄衣,用玉簪,轮椅行得不疾不徐。濮阳亦不见急色,只与她说些陛见礼节,与皇帝喜好。
卫秀认真听着,唇角含了丝笑意,看来十分愉悦。
濮阳见此,也稍稍有了些许安心。
车驾稳而快,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入宫门。
宫道上每隔小段,便立一羽林,羽林盔甲加身,身姿挺拔,手持长矛。又不时可遇整队巡逻兵士,防卫甚严,极为肃穆,虽有人,而不闻一声人语。
寻常人光是见此,便已胆寒,卫秀未见惊忧之色,只是不时地看一眼来往的羽林郎,眼中显出一些思索来。
凡新朝建立,经过战乱,起先几代,总会显出蓬勃之态,待传过数代,方显暮气。但魏不同,皇帝篡政,未经战乱便得国,之前的周已传四代,朝中之臣,大半是周臣,这座宫殿也曾是周宫,早已显不出新朝气象了。
可如今亲见,这座宫宇仍是庄严,军容整肃,无一丝涣散,其中有中郎将的功劳,但更多,怕也是皇帝御下之能。
穿过皇城,入大内,便依稀可见内宦宫娥。往往是三五人并行,低首快步,不见拖延嬉笑,见公主辇车,便退至道旁,弯身候车驾过去,方再前行。
礼仪一丝不错,虽规行矩步,但面容不见压抑苦闷。
卫秀只见羽林与宫人,便知这座宫城防御极严,若有一日洛阳城破,不说将士,就是这些宫人,怕都会自组成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上行下效,国君如何,已可窥见一斑。
卫秀是知晓这位陛下,皇帝做得还算勤勉,也知他颇有些手段,此时震撼之余,更令她生出深深的危机来。往后的行事,怕是得更严密一些。
她转头望向濮阳。
濮阳对她笑了一下,安慰道:“阿爹人很好,不会为难有识之士。”
卫秀也笑了一下:“早有耳闻。”
宣德殿近了。它恢弘大气,如山一般,高高矗立。人在它前,如此渺小,忍不住便生出拜服胆怯之心。
卫秀木然地看着,她的心跳得飞快,不是怕,不是惊,紧张似是有一些,但更多的是激动。
越来越近了,她的仇人就在那里,不需多时,她便会看到他。卫秀不担心她会泄露出恨意。
她家上下数百条性命,从八十余岁的祖母,到出生不久的婴儿,都死在萧懿刀下,除了她,无一人活下来。她走到今日,觉得踏下的每一步,都能印出一个深深的血印,带着黑红的血迹。
在最初那几年,母亲倒下的那一刻,父亲沉没在厮杀中的身影,兄长死不瞑目的面容,夜夜都会进入她的梦境。那一定是家人的魂灵在敦促她,让她活下去,让她为家中亲人都讨一个公道。
恨意带着血,早已深刻在她的灵魂中,她学会了隐藏,学会了将自己当做一个真隐士,学会不在人前泄露任何蛛丝马迹。
她丝毫不担心会在皇帝面前漏出端倪来。
可她疯了一般地想能在今日手刃仇人。最好能让皇帝的血一点一点流尽,让他在死前受尽折磨,让她能亲手割下他的血肉,将他的尸首分开,将他挫骨扬灰,要他魂飞魄散!她等了很多年,本以为为最后的成功,她能忍耐,能再等许多年,可一想到此人就在不远处,杀意便攫取了她全部心神,只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先生。”濮阳忽然出声,打断了卫秀满是恨意的冲动。
她惊了一下,却掩饰极快,未表露出来,自然地转头,微笑,温柔道:“殿下何事?”
濮阳正欲开口,见她衣领有些乱了,便自然地弯身替她整理。纤细柔嫩的手指刚一触上卫秀的衣领,卫秀便做了一个后退躲避的动作,满是防备之姿。濮阳手一顿,收了回来,眼中几不可见的显闪出一丝尴尬与受伤。
卫秀蹙了下眉,自己抬手理了理,道:“不好让陛下久等。”
濮阳看了眼她的衣领,已齐整得体。此时不是纠缠的时候,她便温声道:“此番召见,先生心中也有数,说是为《徙戎论》,实则是为留先生在朝,想来先生已有应对,我便不说了。”她略略显出担忧来,君父待她慈爱宽容,待旁人却未必仁善忍让。声音更为柔缓,濮阳道,“过一会儿觐见,陛下多半不会留我在旁,望先生能谨慎待之。”
皇帝忌讳什么,濮阳早与卫秀说了,卫秀不会入朝,她也知道,今日难题,便是如何拒绝皇帝。只是皇帝,是说拒绝就拒绝的么?越是英明强盛的君主,越容不下臣民与他说不。濮阳岂能不忧。
若是她所敬爱的父亲,伤了她心爱的人,便不好了。
卫秀可看出她的忧心,心内叹息一声,口上则道:“我心中自有分寸,殿下不必担忧。”又一笑,“若殿下不能旁听,过一会儿,恐是还得劳烦殿下等我,接我回府。”
濮阳看她一眼:“怎么能说劳烦?等你多久我都愿意。”
这话怎么听都是一语双关。卫秀不再答,目视前方,继续前行。
宣德殿中并无大臣觐见。濮阳二人一到,便被一位内宦引了进去。
皇帝坐在案后,他身前岸上摊着一本奏疏,想是先前正在看奏表。卫秀进来了,推着她的已从严焕换做了一名宦官。她看着前方,皇帝的面容落入她的视线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天子,只一眼,他的模样便像被刀刻一般,印在她的脑海中。卫秀看着她,袖下的双手握成拳。
“快走!不要都折在这里!”
卫秀仿佛听到父亲的嘶喊。
“阿濛,你躲在这里,不要出声,阿兄去将他们引开。”
兄长轻声的叮嘱在她耳畔响起。
卫秀一点点向前,她的眼中便只剩下了皇帝一人,皇帝也在打量她。
“阿濛,活下去,为爹娘报仇!”
兄长不甘的声音尖锐地钻入她的脑海,卫秀感觉到她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疼,她觉得她的灵魂被仇恨撕扯。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