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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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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女帝即位,高皇帝的两位皇子势必地位尴尬。
  汉王萧缘; 年十五,滕王萧绽; 年十三。前有四位兄长夺位; 后有侄儿不甘寂寞,兼之这二位皇子也是闷不吭声的性子; 朝中便少有人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以致他们封王开府之后,依旧是默默无闻的境地。
  萧德文若得长久在位; 他们无碍,兄长们有一胜出; 他们也可富贵一生。奈何造化弄人,晋王逼宫,赵王等附逆,濮阳顺应时势; 登基称帝; 汉王滕王也跟着凸显出来; 站到了风尖浪口。
  卫秀凝神细思。
  二王若不好生处置,恐将酿成大患。即便他们一生安分,也多得是人借他们的名头生事。这是不能禁绝的,濮阳即位,多得是不服的人。
  几上有盏,盏中茶已凉。
  卫秀不发一语,兀自思索投入。
  宫人又端上新茶来,换去了凉透的旧盏。濮阳端起,送到卫秀手边,卫秀无意识地接过,犹在深思。
  庭院中绿意盎然,浓荫蔼蔼,就着日头和煦,绿意森森,也不显尖锐。庭院布局必是出自大家之手,树与草与花相映成趣,偶有宫人经过,也不来相扰,只远远低身行礼,便无声无息地消失。
  宫宇一贯是喧嚣的,笑声哭声,阴谋阳谋,功名利禄,无处不在,然而此处却是宁静。卫秀乃恬淡之人,恬淡之人总爱清静。
  此刻,她眉眼低垂,蜷长的睫毛几乎要在她眼底留下阴影。她思索入神,好似忘了身在何处。
  濮阳越加希冀,她端起茶盏,饮一口,又放回原处,过一会儿,又端起,又放回,如此再三,卫秀总算开口。
  “我以为,与其留他们在京,不如放他们之国。”卫秀斟酌道。
  留京与就藩,卫秀仔细比对了一番。留在京师,放在眼皮底下,固然便于收拾,但濮阳势必不能随意处置他们,天下悠悠众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卫秀也不愿濮阳留下一个戕害手足的名声。何况,京中纷争不断,汉王滕王在京多年,再是默默无争,也少不了几家姻亲、近友,要想串联也方便得很。他们与前四王不同,赵王几个经营日久,地方上也有人脉,汉王滕王是没有的,放到地方,无异于使他们与世隔绝,再令地方官加以管束监看,他们插翅难逃。
  再则,将来数年,怕是少不了乱兵,公主为帝,总有宵小以为有违天伦,欲趁机作乱的。汉王、滕王便是上佳的旗帜,京师严密,地方疏松。与其防堵,不如与他们线可趁之机,一旦有逆臣联络二王,便是罪证,到时陛下再处置他们,便是名正言顺,杀也好、囚也罢,都是顺理成章。
  卫秀还是以为,后患无穷,难以收拾,若能不留后患,尽量还是不要留下后患。
  她说罢,望向濮阳,也是想听听她的见解。濮阳眼中像有光芒下坠,黑暗在蔓延,她极力抵挡,却是步步败退。卫秀心下诧异,欲看得仔细一些,但陛下巧笑倩兮,好似方才不过她一错觉。
  “既要他们之国,”濮阳仍是不死心,她望着卫秀,轻声问道,“你以为哪两处最为妥帖?”
  这回,卫秀不假思索,立即就道:“黔、房二州如何?”她在这两地有些人手,二王过去,即便地方官有所疏漏,她也能补一补。
  濮阳眼中最后一缕光熄灭了。黔、房二州,前世攻入洛阳的乱军,就从这二州来。想来阿秀早有布置吧。
  她先拥赵王,在各地点起烽火,又取黔、房二州之兵使赵王声势大振,屠灭萧氏诸王。之后,入洛阳,大位在即,她又诛赵王,夺得兵权,放任乱军屠尽京中萧氏宗亲。
  今她又建议将汉王、滕王分遣二州,应当还是要走前世那一条路了。
  其实,今生许多事都已不同,即便阿秀要留二王在京,也说不准什么,兴许她又有了其他打算。濮阳也只求一个自欺欺人罢了。可阿秀,连这自欺欺人都没有留给她。
  濮阳觉得,她已到了避无可避的境地。
  她看着卫秀,心间满是悲哀。
  倘若只她一人之命,她要,她给就是了。
  可阿秀要的,偏偏不止于此。
  卫秀顺手饮了口茶,见濮阳还未答她,便问:“陛下以为此二地可否?”
  濮阳看了看她,卫秀衣冠磊落,举止温雅,无一处不好。她确实无一处不好,纵使此刻,濮阳心如刀绞,她依旧觉得,阿秀无一处不好。
  “我再想想。”濮阳垂下眼睑,低声说道。
  卫秀皱了下眉,欲再劝,又想到晋王伏诛,赵王几个判了流放,但因逆案还未审结,一应人等,皆还在牢中。此时确实不好再对二王做什么,还需先搁置一阵子。还不必着急。
  卫秀就不说了,见濮阳似乎意味索然,好与不好,都写在脸上,她不禁就笑了:“陛下在外也是这样?”
  “嗯?”濮阳有些不明所以,但一看到卫秀笑容明朗,她便挪开了眼,淡笑道,“自然不是,我也只在你面前如此而已。我对你的心意,你不能体会么?”
  自然是能体会的。卫秀心软不已,主动执了濮阳的手,柔声道:“我待陛下也是一样的心意。”
  眼中泪意涌动,濮阳险些落下泪来,她低头看她们交握的双手,弯起唇角,可终是笑不出来了,她轻声道:“阿秀,别称我陛下。我们是夫妻,无需如此生疏。”
  卫秀觉得濮阳的情绪有些不对,她收敛了笑意,看着濮阳,黑沉沉的眸子,带着审视,又是担忧,她欲从濮阳神色之中寻些端倪出来。但濮阳有意遮掩,她又如何能轻易探知。
  过后濮阳确实未再往宣德殿,一直与卫秀待到夜幕降临。看奏本,谈论政事,或提及还在审的逆案,并没什么不妥之处。但卫秀就是觉得濮阳心中装着事,且还不愿说与她。
  这是少有的,往日里,有什么事,她总是主动相告,有时是问策,有时只是觉得好笑,拿来逗乐。
  濮阳忽然有了不能与她分享的心事,卫秀颇觉不习惯,可除此之外,她并没什么改变,依旧关心她的起居,依旧记得给她上药,依旧会在入睡后靠到她身上,仿佛唯有在她身边才能安心入眠。
  如此,卫秀自也不好深究,问得多了,倒显得她多心了。
  濮阳总做一个梦,她梦见跪在卫秀面前的君王,从萧德文变成了她,卫秀毫不犹豫地将剑扎进她的心口,她倒在地上,徒然地挣扎,所求的不是活命,而是看一看,卫秀的眼中可曾有过分毫不舍。
  反反复复,每夜都梦,每夜都醒,她都要习惯了,唯一一件值得欣慰的,便是她醒来,都有卫秀在她身边。
  她熟睡的容颜,给予了她不少宽慰。等将来,到了不得不挑破的时候,她们再如何反目成仇,总也有此刻的宁静做安慰。等将来,她真的杀她的时候,她还能以此刻的安然做支撑。
  濮阳想来想去,又将册立皇夫的大典提前,从十七,改到初六,这个日子不在前回太史令所禀的吉日之内。但近。她先令太史监卜筮,无不吉,便下诏礼部。
  这才觉得好了一些。她急于让天下都知道卫秀是她的人,以至于短短十一日,都等不得。她急于祭告天地,让她与卫秀更加名正言顺,以至于连登基大典都匆忙草率,却诏命册立皇夫的大典务必庄重,务必上达天意。
  做完这一切,她又将此事告与卫秀。
  卫秀惊讶:“何必如此着急。”
  濮阳目光柔和,解释道:“昨日星象有变,吉凶也随之改了,太史令称十七已非吉日,我想改一改也不是难事,只是苦了礼部,要赶着筹备了。”
  卫秀便没再说。
  濮阳又道:“我欲大典之上,加封你为夏王,以邺郡及周边十郡为封地。”魏设藩国,通常以一郡为域。邺乃繁华之地,加上周边十郡,领土之阔,闻所未闻。
  卫秀神色一变,见濮阳期许地看着她,她叹了口气,道:“不必如此,你知我从不在意这些。”
  濮阳笑了笑,道:“我知。”可你在意的,我给不了。
  她为人君,身负重任,她无法放任卫秀如前世那般挑起战火,累及百姓。她能给予的也只这些无关紧要之物,她会趁这些日子,卫秀还无所觉之时,折断她的臂膀。等到真相大白的那日,用她自己的性命,去填卫秀的恨意。想来,到了那时,见识过她的隐瞒,她的心机深沉,阿秀会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吧。
  邺是大郡,加以经营,不难藏身,到时她再善加安排,以阿秀之智,想要脱身应当不难。
  濮阳微笑道:“你只当是满足我。”
  卫秀还是不肯。
  濮阳便道:“你如今在宫中,你身边那些人,也赋闲了,有了封地,也好安置他们。还有阿蓉,你喜欢她侍奉,但她毕竟有了年纪,该为终身大事做打算了。”
  卫秀也有此意,她先前令阿蓉买下那些地,就是为了安置他们,使他们衣食无忧,她道:“那也不必封王。阿蓉的事,我会考量,也需问过她自己的意思。”
  濮阳便不再说了,是她疏忽了,阿秀怎会接受魏的王爵。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执金吾焦邕此次立下大功,我欲将他升入鸿胪寺为正卿,你看可好?”
  鸿胪卿,九卿之一,确实高升。但鸿胪掌外交,是文职,焦邕却是武官。卫秀皱了下眉,道:“不如卫尉寺?”
  濮阳摇了摇头:“卫尉寺无缺职,难以安置。丞相从前也做过大鸿胪,此地清贵,虽无兵权,却与晋身有益。”
  卫秀也寻不出不妥来。
  

  第105章

  宣德殿。
  濮阳正召见一武将。
  这是她心腹之臣,她将焦邕调入鸿胪寺; 空出来的执金吾之位便给了他。
  卫秀人在京中,她得用的人; 也多在京中。必要一击得中; 不能错失一条漏网之鱼。如此,需将洛阳控在手中才行。焦邕是卫秀的人; 且是仲公弟子; 濮阳自不会用他,名为高升; 实为监禁。
  还有,金吾卫中有一叫周玘的校尉。如今想来; 应当也是阿秀的人。
  以及京兆尹处也要加以布置,让京兆配合金吾卫行事。
  黔、房二州,也要有安排,趁那两处应当还没聚起多大声势; 要瓦解也不会太难。
  又思索该派遣何人; 此事不能宣扬; 最好无声无息地办了。
  待濮阳一件件布置下去,天已黑了。即便已竭尽她所能,做了最妥善的安排,濮阳仍未觉得宽心。她心境有变,阿秀又是心细如尘的人,瞒她一时还成,久了恐是会让她识破。
  夜微凉。
  含光殿内。
  卫秀独坐于庭中。
  繁星满天,如明媚日光之下的湖面,粼粼点点。
  她抬头观星,从东看到南,又从西看到北。东官苍龙渐没,北官玄武趋明。斗木獬蜷于西南,紫微垣左右环列,呈翊卫之象。
  卫秀眉头渐渐蹙起。由夏入秋,东方七宿隐而北方七宿现,这是时气,每年如此。除东北二方,其余星宿各在其位,相较数日前,并无大变,更不必说改动吉凶。
  卫秀收回目光,陷入沉思之中。
  七娘对她,说了谎。
  将册封大典提前,虽说仓促了些,却也不是什么不可行之事,七娘何以托词遮掩?
  这几日朝中都忙得脚不沾地。礼部就不必说了,陛下对大典甚为重视,几乎是日日过问,他们唯有加倍用心,方不至于出错。刑部与大理寺奉诏追查逆案,这是大事,上达天听,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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