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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立交桥,然后自己去车厂交货……”
有人进来在李文江耳边低声说:“李队长,刘长笑又来了。”
李文江问:“她不是送精神病医院了吗7’
“不知道,可能是偷着跑出来的吧。”
李文江起身走出会议室,来到院子里,几个民警拦住打滚撒泼的刘长英,使劲把她往汽车上拖。刘长英哭着笑着,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把我弟弟还给我!你们全是废物、饭桶。啊……长勇啊,你哥他找你去了,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跟我言语一声,就这么一走。他们都骗我,说你们没走,我知道你们走了,你们不回来了,我,我不要这孩子了,我要孩子还有什么用?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她用拳头交替着使劲捶打自己已微微隆起的肚子,民警们用力挽住她的胳膊……
李文江不忍目睹,转过身来,一个同事走过来交给他一个信封,说:“李队长,刚才来了个人,说你老婆带了封信给你。”
“我老婆?”
李文江战战兢兢把信打开,如同听到了妻子的声音:文江,孩子,我已经打掉了,咱们这样的家庭,是不能有孩子的,我回我母亲那儿去住了,你好自为……”李文江震惊了,征了半天眼泪才掉下来,他蹲在地上无声地哭起来。
“啊,我的孩子。”
对面小学楼里,不知在搞什么庆典,突然鼓号齐鸣,小学生们吹出的嚎亮的号声,压倒一切。
第三章
黑暗。
黑晚中红光如豆。
红灯无力地散发着朦胧绰约的暖意。一束轮廓含混的青光自远而近,冰冷地映出一颗跳动不安的心。
当青光消失的瞬间,豆莹般的红光充满了整个空间,勾出一个少女柔和的脸。失神的红晕里,凝固着一双失神的眼。
一纸薄薄的体检表装进病历袋。
透视室外是一间破旧的门诊室。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医生放下病历袋,抬起头来,向面前一个三十来岁的魁梧汉子问道:
“你妹妹今年十九岁?”
魁梧汉子未及回答,一位老者已颤巍巍挨过来,急切问道:“什么病?同志,她已经考上军区文工团了,这病不碍事吧。
“她没有病。”医生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她怀孕了。”
老者被震惊了。魁梧汉子转过头来,目光凶狠地射向屋角的女孩。
依然是少女柔和的脸,和那失神地凝固着的双眼……
片名渐显:堕落人间
“片头不错。”
那男的终于坐下来了,坐的姿势很老练。他夸我,却不看我。
我已在肖琳家住了五天,和这位导演还是初次见面。这时正是晚饭后七点半钟,电视新闻刚刚播完。那男的矮矮的身子不失滞洒地歪斜在竹皮圈椅里,右手一直不停地晃着那本杂志。这是我有生第一次与一位电影导演直面而坐,不免觉得神秘和不安。
“刘敏,你喝什么,咖啡还是茶?”肖琳的高跟硬底拖鞋敲出的刺耳的节奏,似乎成了我与那陌生男人初识的拘谨中一种最不可少的排遣。“嘿,孙导喝什么?”
“我喝茶吧。”那男的礼貌地向女主人眯起一双笑眼,随后转过头来,目光总算对准了我的脸。
“片头还算新颖,也注意了悬念。能把片头写到这个程度,对你这样的初学者来说,确实是件出人意料的事。当然,以后是不是就用这个片头,还值得研究。”
“刘敏,你要拖鞋吗?屋里热。”
“听肖琳说,这剧本的情节,就是一部‘你的前半生’,看得出来,确实不是凭空瞎编和临时采访来的东西。”导演继续冷漠地夸我。
“刘敏,你来点‘雀巢’吧,是真货,火车站一个小伙子送的,他要去加拿大留学,托我在使馆里找熟人……”
“我就佩服肖琳,朋友多多益善,忙于礼尚往来。”导演冲我苦笑着摇摇头,说。
肖琳在我身边坐下来,快五十岁的人,身子居然很苗条,“跟你说刘敏,我跟孙导演是老朋友了,你那小说一发表,我就想到他了。”
那男的恢复了矜持,继续说道:“和剧本相比,我还是更喜欢原作的开头,你在小说一开始写的那段内心独白非常好,你看——”他翻开手上的杂志,稳健地读道:
“‘我们这群贴窗花的小姑娘下了场,接下来该是大春和喜儿的双人舞了。准备登场的毛京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脸上的妆化得很美,人显得小也显得极是秀气,头上包着雪白的羊肚毛巾,看上去犹如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孩,只有尖尖的下巴勾勒出一笔阳刚之气。我冲他笑一下,他一点没注意,像王子一样旁若无人地昂着头,向着灯光灿烂的舞台,向着准备假戏真做的卢倩倩走去。’瞧,几句话,把一个少女对一个男孩子的单相思摹写得简洁明了,进入得也很自然。”
“可这毕竟是一段内心独白,”我困惑地皱起眉毛,“如果影片从这里开始,该怎样把这种心理描写用人物的具体动作转达给观众呢?”
“这个好办,给女主人公几个面部特写就行了。我是考虑,如果把摄影机的机位设在舞台的侧幕,镜头可以在前台和后台两面摆动,视角就显得很大很活了,——演员上上下下,后台忙忙碌碌;音乐时缓时急;灯光忽明忽暗,在这种紧张忙乱的外部背景下来展现女主人公。这本身就能一下子把观众带回到一九六七年那个特定的时代中去。”
导演内行的阐述弄得我哑口无言。十九年过去了。那个心惊肉跳的黄昏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那无疑是我一生中一个最重要的转折,在医生做出了那个令父亲令大哥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咬牙切齿的宣告之后,我就开始步入地狱了。
如果说,这个报应就是偷食禁果之后的罪与罚,那在这个苦难之前的快乐也必然是巨大的。我同样也忘不了毛京第一次呼着嘴亲我额头时那叫人浑身颤栗的晕眩。那年我们十八岁。我们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敢互相亲吻对方的额头而不敢亲嘴。
“不过,小说中描写男女主人公爱情的笔墨还是太弱。”导演一边有条不紊地往一只木制烟斗里填烟丝,一边一板一眼地说:“非改不可,男主人公难道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爱上女主人公了么?”
苍天作证,毛京就是这样爱上了我的;苍天作证,剧本里的这段描写完全是对生活照像式的再现。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卸完妆已是正午,毛京穿一身半旧的将校呢军装从后台出来。那年正兴这个打扮,如同今年流行蝙蚨衫一样时髦。他脚上的高统皮靴和那身将校呢都是他爸爸的箱底,裤子腿放下来而并不掖进靴子里,在那年也是时髦。他穿过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往后面的太平门走去,靴子上的铁钉敲出充满生机的音律,虽多年过去那脚步声我却依然记得,我记得那声音有如天籁一般清澈、旷远、神秘……
剧场。
舞台上方的横幅上写着:“晴川市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演出革命现代舞剧《白毛女》。”
毛京掀开紫色的天鹅绒帘幕走出太平门,休息厅窗外射进正午的阳光,晃得他眯起眼睛,他幕然看到一个少女修长的剪影,雕塑般默立于刺目的光侵中,他惊讶地停住脚步。
“小敏?”
少女一动不动,毛京迟疑片刻,从她身边走过。
“毛京。”
毛京在门口站住,没有回头。
小敏背对毛京,问:“看了我的信吗?”
毛京没有.开口n
小敏转过身来,挑战般地盯着男孩的背脊:“嘿,我对你的态度我都说了,就看你了。”
毛京张煌地回了一下头:“小声点,军代表没走呢。”
休息厅一端果然传出了脚步声,毛京慌慌张张说了句:“我先走了啊。”身影便消失在门口,宣传队的芦军代表从后台出来,走到小敏身边,随口说道:“怎么还没走?”郊区公路。
一辆大轿车在慢慢爬坡,宣传队员的笑闹声充满了整个车厢。小敏向侧后方座位上的毛京回首注目,毛京低眉凝思不知在想什么,小敏只好转回头来,她不知恰是她回过头的同时,毛京不期然抬起双眼,目光向这边一闪。食堂。
小敏兴冲冲把饭菜端到毛京桌上,大大方方坐下来。恰巧邻桌有人喊毛京,毛京抱歉地看了小敏一眼,端碗离去,小敏扫兴地长吁一口气,食欲全无。黄昏,小敏家。
小敏的大哥正在满头大汗地写大字报,见小敏进屋放下书包直奔凉水瓶,皱着眉说了句:“怎么才回来,快帮爸爸做饭去。”
小敏父亲两手沾满面粉从厨房里探出身来,说:“刚才来了个男生,找你。”
小敏惊疑地放下水杯,“男生?”
“走了,留了个条子。”
小敏急不可待扑向桌上的字条。
毛京画外音:“小敏,红卫中学宣传队在排白毛女,月底要演出,喜儿跳‘白毛’也行,反正不耽误咱们自己的演出,只是别叫芦代表知道就行。”
“不行。”导演的烟斗在空中有力地挥舞了一下,“电影艺术要求比小说更浓缩更戏剧化,更惜墨如金,你剧本中这一大段生活写实太平淡了,在小说中用文字表现可能还看得下去,电影却不能这么拍。”他翻动着桌上的剧本手稿,‘下面又是你和毛京,啊,不,是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在一起练舞啊、演出啊这些场面,你说明了什么呢?你应该用更典型的细节集中笔墨写出男女主人公相爱的思想基础和社会历史原因!’
我不明白。
我那时爱毛京,一见到他就面红心跳,呆在一起就兴奋快活。毛京也喜欢我,只是腼腆不肯说,不然何以要鬼鬼祟祟地约我去练“私活儿”?我们那时从没想过什么爱的意义。
而导演依然坚持他自己的逻辑:“你可以想想嘛,毛京是省军区后勤部长的儿子,你是个普通工人的女儿,在宣传队里他又跳主角儿,平白无故就爱了你?”
导演你要我怎样答你?你是在谈现实还是在谈历史?那一年我们十八岁,时代和年龄都不曾提醒我们追求门当户对。如果非要门当户对,我们也确实比过——都是“红五类”。
“你再想想,宣传队的女主角是卢倩倩,她又是卢军代表的女儿,毛京没有爱她而爱了你,这本身就有意义。”
是的,我承认卢倩倩的芭蕾功还可以,可惜她的长相难说是“喜儿”倒近似“黄母”,她的脾气也和其父的地位成正比,同学中没几个和她投机。叫我弄不懂的倒是眼前这位导演,你究竟是在说生活还是在说艺术?
“也可能你是刚刚踏上创作之路,你要知道,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是两回事。如果你不去表现男女主人公思想上的共同点,譬如,对文化大革命的困惑和反感,对老干部的同情和保护,诸如此类,那么这部作品的思想性和典型性就绝对出不来。你写东西时间不长,这些毛病也难免。你得多看看书,从一些中外文学名著中汲取养料,譬如《红楼梦》,宝黛的爱情并不仅仅是儿女情长,而首先是他们在反封建这一点上的统一,《红楼梦)的伟大思想意义就在于此。”
木,你错了导演,那时我们很年轻,和几乎所有热血沸腾的“红五类”一样,衷心地、狂热地,毫无保留地拥护那场革命,我们相信大字报里对老干部的一切指控都真实无误,我们自己被大字报和高音喇叭煽起的义愤也真实无误。我爱毛京,和这些无关,他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孩,他脾气好也单纯,也对我好,这就够了,一个女孩子有这些就足够了。难道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