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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他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孩,他脾气好也单纯,也对我好,这就够了,一个女孩子有这些就足够了。难道你不明白吗导演?
难道你没经历过十八岁?
“瞧,就是第四个,听说毛成放很喜欢他这个女儿,从左往右第四个,大概也有十八岁了。”不得不用手指指点点。我已有十几年没进剧场,快二十年没上舞台了。这时天幕上红红绿绿的灯光闪烁不定,只断续将依稀遥远的感觉瞬时缀连,……几个伴舞的少女在歌手身边扭来扭去,做些令人不解其意的动作,而唱的,却恰恰是我最熟悉的那首情歌。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愿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我十八年后终于看到这女孩的时候,居然听到这首歌!
“你们这些舞的”肖琳又凑近我的耳朵,“无论过去和现在,都早恋,毛小律现在也有男朋友了,也是个‘衙内’。”
肖琳的意思我明白,她的话只有我才能心照不宣,这既是历史的偶合又是历史的循环。然而我依然感到意外,“她才十八岁,毛成放是否知道她在早恋?”
“当然知道。那男的就是他现在的老伴儿带过来的儿子。那女人神通广大,靠了她哥哥的门路,毛成放离休好几年又当上了军事学院的什么研究员。他这位后妻的哥哥虽说现在当顾问了,在军队还是有些影响的。”
对、就是第四十。
“刘敏,你的女儿要是活到现在,大概也有这么大了。咳,那个时代,人不可能有幸福。”
也许仅仅是因为突然提到了幸福这个字眼,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儿,使我的两眼都禁不住湿润起来。从那年我们帮红卫中学跳了那场(白毛女)之后我就懂得了什么是幸福。“喜地”和“白毛”都是我跳的,演群众时我暗中学暗中练已不止一天,连毛京都惊奇我居然跳得这样熟练。也许就为这个他真的喜欢上我了。跟毛京跳舞真舒服,他的灵气全都发挥在跳舞上了。当我第一次跟在他身后踏进毛家那气派非凡的大门时我感到了幸福;当我们牵着他那只名叫“淘气”的心爱的猴子在林荫道上漫步时,我感到了幸福。
秋天,烈士陵园。
金色的林荫路。
毛京和小敏牵着那只可爱的猕猴悠然倘祥,脚下的落叶如锦绣般万紫千红。
小敏:“毛京,市宣传队马上就解散了,你打算怎么办?”
毛京凝目远望,大路尽头花岗岩塑就的英雄群雕使他陷入一种庄严神圣的还想。
小敏:“你爸爸说没说今后让你干什么?”
毛京未及答言,猴子忽然拽住绳子不走了,毛京用力拽两下绳子,猴子索性躺倒耍无赖,狡猾地眨着一对圆鼓鼓的眼睛观察着毛京的反应。
小敏奇怪地:“它怎么了?”
毛京:“要吃的,别理它。”
毛京故意看也不看那家伙,像拖死狗似地拖着“淘气”蹭着地皮走,只六七米,猴子耐不住,老老实实地站起来,一声不响地走路了。
小敏乐不可支地:“哎哟,这家伙,真逗死我了。”
毛京:“你知道吗,大牛参军了,立明和小卫也决定去北大荒了。”
小敏收敛笑容,“北大荒,我真想象不出那儿有多冷。”
毛京:“要是我去,你去不去?”
小敏:“你决定去了?”
小敏抱住毛京,拼命亲他的脸,“毛京,我的毛京,你别离开我,我也不离开你,毛京。”
毛京用力把小敏楼进怀抱,两只嘴唇压在了一起。
和毛京亲嘴真刺激,你想象不到他那张棱角分明的嘴唇,是多么柔软湿润。而那结实的双腿一贴上来,我就忍不住浑身发抖。最让人着迷的,是那滑腻腻的舌头,在我嘴里跳出忽而温柔忽而欢快的舞蹈。我才发现毛京在这方面一点也不愚蠢。没人的时候,只要我的目光一停在他的脸上,他那个红润润的嘴唇就凑过来了,手也放肆,并且总是不停地嘟吹着:“别怕,完了咱们就结婚。”那时我真的下了决心,管他严寒酷暑,管他边远荒凉,就是他走到天边,我也跟了去!
就如同此刻舞台上那歌声唱的:“我愿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嘿,你看,那就是毛小津的男朋友。”
肖琳用胳膊桶桶我,我看见前面不远,一个身材不高的青年从观众席中艰难地挤出来,光线暗,看不清眉眼。
“大涌到后会找她去?。
“这人的母亲你见过吗?儿女这么早谈恋爱,他们做长辈的都同意?,,
“当然同意,毛成放巴不得成全这门婚姻,好和他那位后妻的哥哥亲上加亲,再说这年月,儿女的事,老的管得了吗。你和毛京不也是十八岁就谈上了,二十岁就生出下一代来了。”
是的,我们十八相爱,二十岁生下后代。幸福那么短暂,结果又那么沉重。而现在,无论怎样证明我们的纯洁与清白;无论向谁述说那永绪百年的真诚与郑重,当人们,哪怕是最亲密的朋友最无意的触动,都能使这个永不封”目的伤疤流出鲜红的血乳那个充满着药味,重压着沉闷的医院,那个预告了苦难和悲剧的黄昏,总是怦然撞击着我的灵魂,把黑色的记忆撕开。
也许我最先应当想到的,是另一个凛冽的清晨,当毛京的母亲几乎不敢相信。气得欲哭无泪,欲骂无声,几乎昏厥过去。她万没想到她的独生儿子,她的优秀的儿子,她的最最听话的儿子,她的希望之根,竟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辱没家门的事体来。她气急败坏哆噱着身子站在我的面前声嘶力竭:“你们这些女孩子呀,怎么可以这样住到别人家里呀!怎么这样不懂规矩呀!”毛京插在我们中间护住我:“妈,是我留她住的,天太晚了她回去不方便。”母亲打了儿子一个耳光,毛京红着脸哭了,母亲也哭了。然而她毕竟把这事瞒下了,没有向毛京那位严厉的父亲禀报。这位旧式妇女是毛成放参加革命前的原配,虽是父母包办,毕竟给发夫妻。解放后她进城找到毛成放,并且为他带来一个极俊秀的儿子。是毛京维持了这对不那么般配的夫妻,是毛京巩固了毛成放对这个家庭的责任和义务,一晃十九年。
从那次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毛京不敢再领我回家。他被他父母连吓带哄地弄成了一个可怜的驯服工具,甚至有几个星期连话也回避和我说。他大概一点也不知道我是多么想他,想他的眼睛,想他的身子,想他的抚摸,那双忽而温柔忽而鲁莽,忽而胆怯忽而放肆的手啊……毛京,我爱你我恨你,你干吗躲着我?你害怕了?你要害怕当初就别碰我,你要是个汉子就什么都别怕!我知道你幻想着北大荒,幻想着高唱进行曲去闯天下,当一个无私无畏的红色青年,那么你放心好了,我们的事我不会说的,不会连累你的,我只要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在我整夜整夜辗转反侧的那些天,在我最苦闷最寂寞最七上八下的时候,我最不能忍受你在排练场上那种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兴高采烈地和人有说有笑,故意不向我这边看上一眼,那一刻我竟会突然生出一种被欺骗被玩弄的痛恨,你干吗这么轻松,干吗这么高兴!
男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只能回家痛哭,发誓再不理你。毛京,你应当原谅我,我正是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心情下,才私自做出那个重大决定的。
我决定接受哥哥的安排,去考北京军区文工团。文工团管招生的老马,大哥认识,大哥已经替我寄了报名信,并且恨铁不成钢地骂了我不止一次。他长我十岁,比父亲还严厉。
“告诉你,好多人想报名还轮不上呢。现在年轻人都想搞文艺。我告诉你,过这村没这店,将来你没工作家里可没人老养着你。”
于是,我一手接过父亲给我的盘缠,一手揣起兄长塞来的介绍信,心神不属地挤上北去的列车。毛京,这不能说明我背叛了你。
大概是托福于大哥的介绍信,考试之简单几近走过场。我在北京住了四天,考试之外,还看了场(白毛女)。那时上海舞蹈学校芭蕾舞团正风靡一时,天桥剧场门庭若市。二十年过去,我那时当然不会想到今天,为了看毛家那位女孩的一段伴舞。
“人的命运真偶然,”肖琳从半旧的座椅上站起来,剧场里已经灯光大亮。她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万千感慨,“当初你要是参军了,到现在当不上歌舞团的团长,至少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编导了。”
我也站起来,散场的人群面无表情地向后方的太平门拥去,塞满了美美众生的过道显得死气沉沉。我想,这就是大城市,胸贴胸。背靠背,谁也不认得谁。
这更使我相信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已经注定离不开那片养了我多年的山区。那山区总是多雨,烟一样的雨总把山岗染得浓绿,那浓绿总执拗地显示着自然和生命的原色,总与孩子们的歌声笑声和谐一律,使人依依。
人的命运真偶然。我不是文工团长,不是编导,更没有小有名气我只是—个教书匠。
不过二十年前天桥剧场的那场(白毛女)确实使我着了迷,他们跳得太棒啦,怎能不令人心向往之。那一夜梦境,几乎全是跳舞,也跳得那么律,也是那样富丽堂皇的剧场,毛京,那时我也许真的忘了你。
因为我已经怀疑你是否还需要和珍视着我的爱,你似乎已决意离开我也离开你心爱的舞蹈,一心想去做那个浪漫的北大荒的英雄梦。
即使如此,在市宣传队解散的前一个月里,大家闲居在家,只有我每天都要找个事由到剧场去,盼着能碰巧见到你。
小敏家,晚饭时分。
一个剃寸头的半桩男孩冒冒失失推开小敏的家门,喊了声:“嘿,你们家来信啦!”
“是战友文工团老王来的!”
正在桌上摆饭模的小敏默然抬眼。
哥哥看信的脑袋钟摆一样晃动着:“信上说小敏参军的事没什么大问题啦—…·呢,叫你耐心等待,别着急,哦,还有,要你寄四张一寸的照片去……”
父亲:“小敏上次考试不是交照片了吗?”
哥哥:“可能弄丢了,四张照片值几个钱,小敏,赶快,吃完饭你抓紧把照片给人家寄去,啊。”
小敏家的胡同前,夜幕将临,华灯初上。
小敏心事重重地走向街口的邮筒,从口袋里掏出装好照片的信,迟疑一下,正要投入,身后忽有人唤。
小敏回头,愣住了。
毛京笑笑,低头说:“我在这儿等你好多天了,你老也不出来。”
小敏的眼泪夺眶而出:“毛京!”
毛京家。
毛京领着小敏走进自己的卧室,小敏带着几分阔别重返的激动环视着这间熟悉的屋子:整整齐齐的书架被各种政治书籍排满,墙上挂着毛京自己的剧照——英姿勃勃的大春严肃地凝视远方;剧照旁边,挂着亮晶晶的弹簧拉力器。床上是锦缎的被子,却叠得如军营般方正规矩;桌面上的大红色巧克力糖盒上,摆着雄文四卷……
‘响气”坐在留声机的盖子上,见毛京进来便跳下地牵住他的手,孩子似的乖得可爱。
小敏抱起猴子:“还有它。”
毛京:“我已经报名去东北建设兵团了。我们还写了一封致全市红卫兵战友的倡议书,已经有六个人签了名,你签不签?”
小敏迟疑地放下猴子:“你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宝贝,你爸妈真舍得你走?”
毛京打开留声机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