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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博士六十多岁,保养得意,看起来不过五十。焦忞敲门进去,向他做了自我介绍,“秦博士您好,我是朱少康的朋友,我叫焦忞。早前已经与您通过电话,今天赶来这里,打扰您了。”
秦博士与他握手:“你是少康的朋友,不必客气。”他看向焦忞身边的小姑娘,“这位想必就是你在电话里提到的顾小姐了。”
焦忞道:“是的,就是她。”焦忞正要教顾襄跟人打招呼,顾襄已经自己开口。
“您好秦博士,我叫顾襄。”
秦博士微笑,让他们坐下聊。
秦博士的中文说得很标准,他年轻时曾在国内学习生活过几年,如今再次来到中国,他将在此逗留半个月。
焦忞向秦博士讲解顾襄的情况。
顾襄来时并没有让自己抱多大希望。她已经看过许多医生,答案都大同小异,所以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更让她有信心。
秦博士听完后开口:“大脑的奥秘可以做一个永恒的探究。你们知道吗,有人被蚊子咬了一口得了脑炎,就失忆了;还有人摔了一跤,醒来居然就成为了数学艺术天才。”
顾襄:“数学?”
秦博士捕捉到了她独特的关注点,微笑:“对,是数学。”
他就第二个例子展开扩展,顾襄全神贯注,逐渐放松。
秦博士说完,道:“所以你们不必太过紧张,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顾小姐,你先去做一个详细检查,如何?”
这是每次看病时都要走的流程,顾襄已经习惯,她点头,先去做核磁共振。
秦博士在办公室内等待她回来,没多久,焦忞敲门折返。
秦博士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焦忞关上房门,道:“听说秦博士曾用催眠帮人治疗,您还在国外的学术期刊上发表过许多对催眠的研究论文。”
秦博士说:“没错,我在催眠这一领域,小有涉猎。”
焦忞笑着:“秦博士谦虚了。我想请问,您会不会给顾襄用催眠治疗?”
秦博士如实回答:“具体的治疗方案我需要看过顾小姐的详细检查报告才能确定。假如是物理性失忆,那么可以通过药物或手术进行治疗。如果不是,那么,在多数时候,其实需要的是病人自己去努力重试记忆。而催眠治疗,只是我其中一种辅助治疗的手段。”
秦博士笑了笑,“催眠并没有你们在影视剧里看到的那样神乎其神。”
焦忞点着头:“当然,我想如果催眠如果就能套出别人的银行卡密码,那就太恐怖了。”
秦博士笑着:“对。”
焦忞终于进入正题:“那不知道秦博士能不能用催眠,消除一个人的某段记忆?”
秦博士侧头:“你是指……”
“消除顾襄在意外发生前五小时的记忆。”
焦忞道。
***
下午,检查报告出来之后,顾襄又坐到了秦博士的办公室,焦忞在外等候。
秦博士看完报告,说:“你的脑部没有异常。”
顾襄说:“从去年十月到现在,我每个月都定期检查身体。身体方面以及脑部都没有检查出异样。”
秦博士点头:“那么,你能不能跟我聊聊你失去的这段记忆?”
顾襄娓娓道来:“我失去的记忆全跟青东市有关,青东市我童年时期生活的地方。”
秦博士专心倾听,偶尔问一句,等故乡讲述地差不多了,他随手在纸上画了两个部分交叠的圈。
”也就是说,你你失去了十三岁以前的全部记忆,并且,这交叠的部分,是在你成年之后的青东市的发生的。只要是青东市的经历,你全部都遗忘了。“
顾襄点头:“是。”
秦博士拿下眼镜,看着她:“这一整个圆圈,是你的记忆宫殿。”
“对。”
“有意思。”秦博士笑了笑,问她,“那你现在的恢复情况如何?”
顾襄说:“我曾经做过几段梦,这些梦很真实。”
她将那些梦一一道出。
初到青东市,她添加了高劲的微信,当晚她梦到了爷爷的办公室;
她听完高劲讲述地铁一号线初开通的事情,晚上又梦见了她第一次乘坐地铁的场景。
后来……
顾襄轻声道:“他说,‘小朋友,那边有树荫’。我恍惚看见了那个画面。”
在安宁疗护中心的楼梯间,他弯腰扶膝,吻住她的嘴唇。她眼中的画面,似乎就是十年前的青大校园,骄阳之下,少年温暖的微笑。
秦博士听完,说:“你的这位朋友,想必与你关系十分亲密。”
顾襄轻轻地,“嗯。”
秦博士若有所思,接着说:“事实上,很多失忆患者,在再次受到刺激之后,会突然恢复记忆。又或者通过催眠,激发存在于他们潜意识中以为被遗忘了的事。所以,接下来,我将用催眠对你进行辅助治疗。”
顾襄攥住自己的手指头,想了想,说:“好。”
***
傍晚,周围已有饭菜香,顾襄和焦忞走出医院。
焦忞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
顾襄双手插着口袋,说道:“隐私,不告诉你。”
焦忞乱揉她的头发:“我抛下公司劳心劳力陪你看来看病,你居然说这是隐私?”
顾襄躲开,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整理头发。
回到酒店,她直接进房间,一头倒在床上。
不是她不想说,是没什么好说的,今天似乎白忙。
顾襄打开手机,翻出高劲的对话框。
最新的那条聊天记录是高劲发给她的早餐,有豆浆和大肉包。她发了一张酒店自助餐的照片。
顾襄看了一会儿,打字:“我回酒店了。”
瑞华医院里,高劲没有下班。
他今晚值班,早前去姑妈家吃晚饭,他被姑妈逼问了半个小时,审他跟顾襄进展到了哪一步,何时正式拜会双方长辈。
席间佟灿灿在说另一件事,“我强烈抗议送走善善!”
高美慧说:“那你跟善善一起走!”
佟灿灿拍桌:“你还有没有母爱!”
高美慧:“他都快两岁了,还不断奶,那才叫我没母爱。”
佟灿灿:“你把他送走,他多惨啊。”
高美慧:“他牙齿都能啃小骨头了,谁比较惨?”
佟灿灿:“是你让他有奶瘾,现在又要他戒,你太没人性了!”
高美慧:“什么瘾都不好,都要戒!”她懒得跟傻女儿争执,继续望向傻侄子,问他跟顾襄的事。
高劲食之无味,饭量骤减。
怀抱空荡荡,嘴唇也没有温度。
瘾吗?
人活于世,总有个什么瘾的。
高劲回到医院,终于收到了顾襄的微信。
他呼出口气,立刻回复。
打着字,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惹得护士小马探头探脑:“高医生,你笑什么?”
高劲头也不抬:“有事?”
小马说:“哦,新病人来了,好大的排场来着。”
高劲关掉机票购买页面,打起精神,走到清洁一新的单人间病房。
病房门口立着两名身材健硕的男子,两人规规矩矩,沉默严肃。
病人坐着轮椅,面朝阳台,黑白掺杂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背影已显老态龙钟。
高劲上前,平稳开口:“朱柏东先生,您好,我是高劲。”
老人回头,枯瘦凹陷的脸上,一双眼,犀利如炬。
***
酒店客房。
顾襄同高劲聊完,又翻一遍聊天记录。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养成这样的习惯,她的记忆能力训练地太好,再翻一遍,她已经能背出内容。
焦忞敲门进来,让她出去玩。
顾襄不太想动:“有什么好玩的?”
焦忞去拉她:“篝火晚会。”
顾襄兴趣不大,但焦忞愿意放下工作陪她来这里,她也应该懂得感激。回卫生间补了妆,她跟焦忞一道出去。
顾襄穿着小凉鞋走在沙滩上,远远就听见激烈的乐队演奏,火光照亮半边天。
走近一看,男男女女喝着东西,跳着舞,唱着歌,已经玩嗨。
周末的夜晚,游客们都在狂欢。
焦忞给她买了鸡尾酒,顾襄想喝椰子汁,焦忞把自己杯中浅浅的酒一饮而尽,大声道:“难得出来,喝一点热热身。”
顾襄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不错。
焦忞看着她笑,过了会儿说:“明天去完秦博士那里,我们回来冲浪。”
顾襄道:“我没泳衣。”
“明天去买。”
顾襄蹙眉:“再说吧。”
现场太激情澎湃,焦忞拉她去跳舞。顾襄被拉到了人群中央,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站那儿。
焦忞瞧着她的脸,乐不可支:“来来来,跟着我扭起来。”
顾襄昂着头,不为所动,“我拒绝。”
焦忞又逗了她一会儿,让她呆原地别动,他跑到dj那里说了几句,又塞了几张钱。
等他回到顾襄身边,音乐已经变成了舒缓优美的节奏。
焦忞伸出右手:“may i?”
顾襄终于做出反应,把右手递给他。
焦忞握住她的手,圈起她的腰。
恍如隔世,她的手软而小,腰似乎比从前还细几分。焦忞盯着她的脸看。
她从前素颜,现在已经学会化妆,睫毛黑翘,嘴唇粉嫩,无一不精致。
其实她素颜已经极好看,十三岁的她还是个婴儿肥的小孩,十八岁的她,已经出落成一道独有的风景。
焦忞回忆着,低声说:“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教你跳舞?”
“记得。”顾襄跟着他的舞步,说,“大一的时候,你教了我一个礼拜。”
焦忞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真是天才,也就那回,发现你也有学不会的东西。”
顾襄凉凉地瞥他一眼。
焦忞好笑。
顾襄不爱运动,跳舞也算一种运动,她那时要参加迎新舞会,可她不会跳舞,郭千本舍命教了她几回后就认输。
顾襄原本还觉得参加舞会可有可无,可她学不会跳舞,反而就犯了倔。
她催促郭千本继续,郭千本蹲下来捂脚。培训班的休息室大门是半截玻璃,焦忞在外头看了半天,推门进来,啧啧摇头:“你求我,我包教包会。”
顾襄闭紧嘴巴。
郭千本说:“焦忞很厉害的,他以前在学校拿过dancing king。”
顾襄狐疑。
焦忞摇头:“你这臭丫头,太不可爱了。”然后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
他愣了下,没料到她的腰这样细,小破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了大人的样子。
他回过神来,命令:“郭千本,放音乐。”
这一教,就教了七天。
她四肢不协调,但身体格外柔软,焦忞的话也越来越少。
这一刻,火光悠悠,焦忞定定地盯着她的脸。
这几年顾襄很少跳舞,但舞步她仍记得。顾襄专心得跟着拍子走,全然没注意焦忞的眼神。
穿着小凉鞋的脚骤然一疼,顾襄说:“你踩到我了。”
焦忞回神,硬着嘴说:“你生疏了。”
顾襄不跟他计较,往回抽手。
焦忞将她搂紧:“干嘛,不跳了?”
顾襄说:“脚上有印子。”她使劲抽出手,走到空地,弯腰拍了拍脚。
焦忞跟着她出来,烦躁地拿出一支烟咬住,他垂眸打着火,问:“你买的那两件情侣岛服,打算送给谁?”
顾襄顿了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她抿了下嘴唇,将要开口时,眼前一暗。
焦忞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