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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阮维恩脸色渐变,听到最后,她乌云密布。
高劲退出录音,道:“姚晋峰一没犯法,二也不算违背道德,从另一个立场来说,他还是一个‘正义之士’,当年的事与你们家有关,这次的事与我有关,你想怎么做?”
“我……我……”阮维恩抓着拳头,恨不得杀了他。
高劲道:“维恩,以德报怨的事我不会做,但真要把他怎么样,我也无能为力,这是法治社会。你们家是当事人之一,我要做什么,必须尊重你的意见。”
阮维恩没有头绪,她现在怒火滔天,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说:“你打算怎么做,我听你的!”
高劲的做法很简单,他把录音发到了他十多个医护群里。
他没有遮遮掩掩,真身面对。
在电话被打爆之前,他及时关机。
阮维恩走了,顾襄把这件事消化了一下,她还在想心事,脸被人摸了摸。
“在想什么?”高劲问。
顾襄迟疑道:“三年前,你在医院看见我的那天,我听到了姚晋峰打匿名电话?”
高劲早已推测过,他说出心中所想:“我猜你并没有听到,可能是你们站得比较近,他打完电话看见了你,他以为你听见了。如果你真的听见了,你不可能不告诉郭千本。”
顾襄醍醐灌顶:“对。姚晋峰做贼心虚,所以他才会每次看见我都怪怪的。”她回忆着,“尤其是前几天和郭千本在医院遇见那次,他发现我跟郭千本认识,所以他慌了。”
高劲夸她:“聪明。”
顾襄道:“你也很聪明。”
高劲今天完成三件事,他本来应该很累,结果却精力充沛,他不想上楼,又陪顾襄回到文凤仪的病房。
高劲轻声跟文凤仪说着外面的事,顾襄静静地望着他,她摸着无名指,过了会让,拿出手机,给褚琴发出这几天的第二条微信——
“妈,我接受了高劲的求婚。”
***
“咳咳咳……”
于主任抽了张纸巾递给对面,“小褚,你慢慢喝。”
褚琴接过纸巾,努力止住咳嗽,她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向微信确认。
擦了下嘴,她将手机翻过身,眼不见为净。
于主任道:“我女儿现在成天把顾襄挂嘴边,顾襄可了不得,都成她偶像了。”
褚琴微笑:“多谢你的帮忙。”
“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对了,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
褚琴喝口茶,道:“约老朋友出来,还有事要拜托,我是不是功利性太强了?”
“你是大忙人,要只是出来吃茶聊天,我才奇怪。”
褚琴笑笑,叹气:“哎,什么都瞒不过你。是这样,你知道香香在跟你们科室的高劲交往,我想问下,高劲这次的事,会是个什么结果?”
“这就担心女婿了?”
“没办法,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可不希望将来她跟着别人喝西北风。”
“你真会说笑!”于主任玩笑几句,正色道,“高医生的为人如何,医德如何,其实我们大家都十分清楚,只是既然患者有这样的投诉,我们就不能忽视,只能认真面对。有一件事,医院还没有对外宣传。”
“什么事?”
“事情闹出来以后,高劲以前帮助过的那些患者家属,好些人都打电话来医院,要求我们还高劲清白。这对后最后的调查也会很有帮助,这世道虽然不是什么都公平,但好心,还是会有好报。”
于主任笑着说:“我相信院方的公正,这毕竟关系到医院本身的名誉,至于第三方的介入调查,我更相信,他们会严谨对待。”
褚琴舒口气,“那就好。”
于主任道:“只是多少,对高医生的名声还是有碍的。”
褚琴说:“名声还能再赚,只要年轻人不会被这种事轻易打败就好。”
“那我相信,高劲绝对能做得到。”
两个老友举杯而笑。
***
高劲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姚晋峰已经在医学界出名,他确实没犯法,也不算真的违背道德,但他的行径卑鄙无耻,人人都在他面前客气以待,背后却退避三舍。
丁子钊一时冲动,还教训了他一顿,大骂他的外号“姚奸”果然没有叫错,读书时就看他心眼多,现在他是黑心黑肺。
高劲复职这天,已是七月上旬,梅雨季节已过,天晴如洗。
顾襄把衣服晒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她已经习惯了洗衣服、煮饭、打扫卫生,她还需要护工阿姨的帮助,但阿姨不在的时候,她也能帮奶奶换尿不湿,擦身体。
高劲吃过早饭,走到阳台上,搂住她的腰,问:“昨晚睡得好不好?”
“不太好,奶奶晚上会抓东西。对了,她还说屋顶有水。”
老人的举动偶尔会变得奇怪,被高劲说准了。
高劲道:“等会儿阿姨来,你回房休息一会儿。”
“嗯。”顾襄道,“你上班去吧。”
高劲亲一口,“那我走了。”
“去吧。”
顾襄仍旧站在阳台,她看着高劲走出小区,走进医院后门,他转身,竟然朝她挥手。
顾襄抿唇笑,也跟他挥了一下。
文凤仪日渐消瘦,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偶尔会做一些扒床的小动作,但她的脾气依旧温柔,看见顾襄,她浑浊的双眼会变亮。
高美慧每天都来看望文凤仪,这天探视完,她把顾襄拉到一边,问:“你家还有哪些亲戚?”
顾襄不解:“我不是太清楚,怎么了?”
高美慧说:“你奶奶怕是……你最好把亲戚都联系一下,能见的尽量都见见,尤其是外地的兄弟姐妹。”
顾襄一怔。
年轻人什么都不懂,高美慧多说几句:“最后要用的东西也要办起来,否则到时候会手忙脚乱。”
顾襄不想听,她道:“阿姨,还早的……”
高美慧叹气,有些话说了,顾襄要伤心,但她不得不告诉她,“香香,你别看我平常总对着灿灿骂骂咧咧的,好像没心没肺,其实我都看在眼里。你今年四月才来这里,你来之前,你奶奶一直住院。”
顾襄来这里的第二天,高美慧还问过文凤仪,问她身体好了?文凤仪说已经没事了。
她不觉得真没事,只是老家人见到疼爱的晚辈,精神好了些。
可精神总有用尽的时候。
高美慧望了下那道很久没拉出来的纱门,跟顾襄说:“你知道你奶奶为什么总喜欢开着大门吗?”
顾襄:“……为什么?”
高美慧道:“这个纱门,是一年多前才装上,是在你爸爸跑路之后,才有的习惯。你奶奶她早有预感了,她是怕她一个死在家里,尸体要等到发臭才会被人发现。装上纱门,她有个什么动静,我们做邻居的,总能看到。”
顾襄刷得一下流下眼泪。
她看向隐藏起来的纱门,喉咙发涩。
高美慧见她忽然哭了,又慌又心疼:“别哭了,你是乖孩子。你不知道,你奶奶平常多夸你,简直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她以前从不这样。香香,你还小,有些事不懂,其实人老了啊,什么时候走,都心里有数。她准备做得早,这房子在一年多前就做了公证,你当我们为什么不向她追债?因为她这房子,说到时候给我们一半的产权。我们不会要的,就拿回应得的那些就够了。剩下的,她全都留给了你。”
顾襄泪眼朦胧。
高美慧把话讲完:“她撑了一年,是在等你,现在还在熬,不知道在熬什么。总之,你要打起精神,准备起来了,知道吗?”
顾襄没有点头。
高美慧走后,她回到主卧,看着奶奶的睡颜,发呆许久。
高劲回来的时候,她一口东西都没吃过,护工阿姨担心地跟他说了几句,高劲心脏揪起,把她掰到面前,跟她说话。
顾襄:“你知道奶奶一年前就身体不好了吗?”
顾襄:“你知道那个为什么会有那个纱门吗?”
顾襄:“你知道奶奶已经做过房产公证了吗?”
她连问三句,高劲沉默以对,顾襄抓住他的手臂,低头说:“你都知道……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高劲把人抱进怀中,他用力安抚,却仍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高劲说:“奶奶还有一个愿望。”
顾襄从他怀里抬头。
高劲犹豫几秒,开口道:“她之所以没有早早卖掉房子还债,是因为房子卖了,你爸可能就找不回来了。她还想再见你爸。”
顾襄揪紧心口的衣服。
人海茫茫,他的父亲已经跑了一年多,根本就没法找到人。
高劲再次请丁警官帮忙,空下来的时候,他带着顾襄到丧礼用品店,选购最后要用的东西。
顾襄找出奶奶的电话簿,试着联络顾家的亲戚,家里陆续有人来,连临近九十岁的本家亲戚,也长途跋涉,来见文凤仪最后一面。
那天文凤仪难得打起精神,她坐了起来,握住九十岁的老姐姐的手,泪流满面。
这将是她们这一生,最后一次的见面,以后再也看不见对方桑老的容颜。
等顾襄能将文凤仪轻而易举地从床上抱到轮椅上的时候,父亲还没消息,她的生日却到了。
艳阳高照,顾襄推着文凤仪出来晒太阳,小善善在边上玩耍,还要把手里的小果冻给她吃。
顾襄摇头不吃,她将人抱到腿上。
小善善说:“姐姐。”
“诶。”
他已经会说话了。
顾襄看向在大树底下晒着太阳、面带微笑的文凤仪,心想,老人退化成了孩子,孩子在慢慢长大。
她仰头看大树,树叶缝隙中,总有阳光漏下来。
8月9日晚,文凤仪忽然开口:“你爸爸呢?”
顾襄一怔。
高劲在边上站起来,朝顾襄看一眼。
“你爸爸呢?”
顾襄道:“他……还没赶回来。”
“哦。”
文凤仪努力地看向她,微笑道:“香香,你要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
“跟高劲好好的。”
“我永远都会对香香好。”高劲说。
文凤仪道:“你妈妈呢?”
顾襄哑声:“她……也没赶回来。”
“哦。”
文凤仪慢慢合眼,“我对不起她……你要听话。”
顾襄握住老人的手:“我听话的。”
文凤仪走了,丧事办了三天,褚琴在最后一天从北京回来,给她上了三炷香。
顾襄已经调整好情绪,她事事亲力亲为,井井有条,体体面面的将奶奶送走,高劲以孙女婿的身份从旁安排丧礼进程。
在文凤仪走后的第七天,顾襄整理房子,从她的床头柜抽屉底下,发现了一页信纸。
顾襄展开信纸,上面字迹微微不稳,却仍看出轮廓该有的娟秀。
“香香,你好,我是你的奶奶。
你回来的时候,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我是顾襄”,你还记不记得?
我听了,心酸,又高兴。
十年未见,你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
从你出生起,我就一直将你带在身边,你那是丁点大,乖巧地让人心疼。你最喜欢你的爷爷,时常跑去医院找他,我很吃醋,就总是逗你,爷爷和奶奶,你只能要一个,你选哪个?
你那回急哭了,珍珠不要钱的掉。我哪里舍得再逗你,你才不到三岁。
你启蒙后,愈发聪明,我给你买来九连环、连环画、积木、七巧板,你什么都会,人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