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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假的。”阿欢重复。
“不，这是真的。”宋闻礼道，“我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儿。你腕处黑色胎记我确实瞧见的，而且和老林头描述的一模一样。”
“别说了。”阿欢将整个脸埋在膝盖上，声线显得颤栗，顿半饷，她缓缓开口，“我一直没敢认他。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杀人，所以不敢认他……我知道他是我哥哥，但我，我这双沾满了人血的手。”顿了好半饷，她立起走过来，有铁镣铐的呲啦声音，刺耳且沉闷。
“我虽然不了解你，可老林头的性子我大致还是明白的。”宋闻礼顿半饷，道，“他用了八年寻你，经过边疆南北上下，如今更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恼你。”
“我知道。”她的十指紧紧拽住铁牢竿子，那双黑眼睛瞧着对面的宋闻礼，她死死咬住嘴巴，“但我不能原谅自己。罪孽太深，亲人什么的早已经不奢望。你是个真性情的姑娘，但你明白我的难处。”
出牢狱，发现老林头背靠着墙角，一脸沉闷地杵立在那里，嘴巴叼着稻草一竖一横地摇摆着，眉头揪着，宋闻礼去踢踢他小腿，手臂环胸笑着：“我瞧你是这边事儿一天搞不定心情就郁闷一天，是不是啊老叔儿？”
老林头瞥眼朝她笑笑，没吭声。
再过半会儿，徐子廉将带雪的伞束好搁在墙角处，再转身瞧着宋闻礼，缓缓开口：“宋姑娘今儿怎地来这阴寒地，可是来瞧那位阿欢姑娘的？”
宋闻礼笑道：“是，徐大人。”
“我看孟大人专门在外面等你，还是先出去见见他要紧。”徐子廉微微一笑道，“我瞧他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好去哄哄他。”
宋闻礼耳朵微烫，点头：“那我就出去了。”
宋闻礼刚踏出门就浑身一股冷飕飕的寒气，对掌心哈口热气，这转眼一瞅，便瞧见屋檐下正站得笔直的孟大人，此刻肩上头发都挂着雪籽，宋闻礼一愣，道：“你怎么也不躲躲？”
去抓他的手，发觉手也是冰冷的，宋闻礼自然心疼，立马抓着手给他捂热气，接着瞪他眼：“你生病还是得吃药呀孟姐姐。”
观孟侧头朝着她微微挑眉，迟疑开口：“姐……姐……？”眯眯眼笑，重复，“姐姐？”
宋闻礼朝他笑道：“您听错了孟大人。”
“……大人？”
宋闻礼咳了声：“…………阿孟。”
他脸色稍微缓过来，顿半饷，“我决定了。”再斩钉截铁地敲定板子：“今晚上陪你睡。”
“我不需要陪。”
“不，你需要。”
“…………不需要。”
“您是需要的。”
“………………”
第063章
说起这冬日刚刚来天气也就没往年那么暖和，按理也就只需裹件厚实衣服算了完事，可如今人身在京都还得裹个三两件衣服才算完整，再者这天气一冷，人也就懒得动弹，想着外出找闲事儿做做还得看看气候老佛爷的心情，下雪人堆得茶坊牌坊赌坊里到处都是，就算是溢香园，那些个老棍男人也是乐呵呵攥紧手里这年头挣满的钱囊进去了。
接近月中旬，这夜天也是颇凉，本着去戏楼听曲好戏儿的心情，兜里攒上几个银币，同泓祖他们一块去了趟接近皇城那处的戏楼听戏，只是路途被那老林头截了，说什么要带着宋闻礼走，泓祖偏偏不让，就两个人在那倔着。“行行，我先与老林头去趟地儿，你俩进去吧。”宋闻礼朝着那母子俩笑道，“我过会儿就来啦，别不高兴，一会儿回去给你们买份糖酥总行吧。”
泓祖脸色亮起来：“这还差不多。”
苏氏顿半饷：“嗯，带三份儿吧，我胃大。”
随后便同老林头一块出去，原以为是阿欢的什么事儿才寻她，进的却是董府，虽是雪夜，火却将院内照得通明，徐子廉也在里面，大人略有深意地盯她几秒，揪眉，眼神透着忧心：“老林，你还是送掌柜的回去吧，这事儿欠妥。”
老林头思忖着点头，却沉吟道：“只是……”
“阿孟在里面吗？”宋闻礼道。
徐子廉迟疑点头。
“究竟何事？”宋闻礼再道。
老林头便看向徐大人，徐大人眼神飘忽不定，接着缓缓摇头，笑道：“前阵子有人来报亡人归国，如今她正在里头歇着。”徐子廉指指正门里面，“不过眼睛瞧不见，因为那时候被银枪弄伤了喉管，我原本是不信的，以为是什么人专门来糊弄我们这些人的眼目，可原来不是。董老将军说……”
“确实是阿董无疑吗？”宋闻礼反问。
徐子廉瞧着她平静的脸色，微微揪眉：“嗯，如今阿孟大人瞧来，也确实是阿董无疑。”
当初只见到血衣未见其尸，自然不得冒然判定她究竟生死如何。如今阿董人安全地躺在里面，这自然是极好的。宋闻礼垂垂眼皮子，缓缓开口：“那徐大人你们叫我来是什么事儿吗？”
“原本是来叫宋姑娘你来瞧瞧阿董眼疾的，可怕你有所顾忌。”老林头这边再开口，“索性，我还是先送你去戏楼吧，还可以赶上楔子。”
宋闻礼笑道：“这倒有些晚了，楔子早已过了半场，您是打算赔我票费呢还是隔日帮我买？”接着走近大门几步，手指贴着门板，眯眯眼笑道，“这时候也晚了，我且先进去瞧瞧情况。”
老林头知道她此刻情绪正是复杂，可见她却依旧硬着头皮违心想进去看看，心底里铁定难过透了，可也不知舜辽是打哪来的，一把臂力将宋闻礼提起来，对着她竖眉头：“这还算是我的地盘，掌柜的你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于是立马将她拽到了院外去立着，瞪眼，“待这儿别动。”
老林头跟过来唏嘘不已：“这几日没见了那舜辽也脾气怎么又见长了不少？托人去告诉他连说谢谢都不说直接进去了，哎，真的是个佬佬模样的。”
宋闻礼朝他笑道：“您不也是一样的？”
老林头顿几秒，立马收起玩笑语气，一脸严肃地盯着她，才缓缓开口：“宋姑娘，别的我不多说，可你难过的话，老子我的肩膀还是可以借你靠靠的。”
她脑子一愣，接着摇头：“多谢老林，确实难过，因为阿董的事儿，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有阿孟……阿孟他。”
“我就想不通孟大人那小伙子为啥不考虑考虑你的心情，就待里面多少时辰了你说说看这还像不像话，哎呦呦气死我了，我真想把他从里面拉出来问问他脑子咋长的。”老林头立马气岔岔起来。
“他有他的难处。”宋闻礼道。可她心底里还是有些怕的，若是他和阿董，他和阿董的话。宋闻礼握紧拳头，半饷，眼睛却抬起来，朝着老林头咧嘴笑道，“说起戏楼那票儿的事儿，您是打算什么时候还我一回啊老叔儿？”
老林头：“…………”他怪怨地瞧着她眼，“你说说你说说，我陪你聊心事儿你还这么让我还起票来了不就是戏票吗，隔天老林头我带你亲自走一趟！”
“哎呀，这次倒是大度。”
“我哪次不大度。”
这戏刚看完，泓祖便瞧见自个阿姐，拎着两包点心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他们，泓祖大喜地跑过去：“阿姐阿姐，这会儿才来吗？”
“嗯，娘呢？”
“娘还在里面呢，她说还有个续子得看完，我嫌闷就先出来了。”泓祖说，“不过你是自个一人回来的吗，要是和上次有坏人抓你的话。”
“老林头我亲自逮她回来的肯定很安全。”这声儿是从门外旁边传来的，泓祖拉伸脖子，便瞧着老林头杵在墙那边，嘴里还叼着根干草。“是老林爷爷呀。”泓祖笑道。
老林头瞪瞪他：“什么爷爷！叫林哥哥！”
泓祖眼色有些嫌弃。
宋闻礼噗地笑出来，果然引来老林头的一次瞪眼，她掩住笑意道：“啊，对不住…不过哥哥这称谓，还真不适合您。”
算起来好似是第二日午头的样子，昨日宋闻礼早已选好时辰将阿董的事儿告诉了爹娘及泓祖，泓祖起初不信，说什么也有点好奇为什么凭空冒出个大姐姐出来，爹娘沉默段时间，终究没说话，宋闻礼想来他们俩是在打定主意，去瞧瞧那位阿董也说不准，可宋闻礼没去，一来店里很忙，二来是真的真的很忙。
时至第二日午头，老林头才来与她说：“阿孟想见见你。”彼时她正在处理琐事，嘴巴一溜结果快速回了句：“没空。”之后老林头说了啥她也没认真听。
只记得那天午头太阳挺热腾，身体稍微晒了会儿，脑袋就发昏，站起来视线一昏涨，发黑，差点仰头倒下去，是舜辽在后头扶住她，瞧着她的眼色迟疑，缓缓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宋闻礼选了个位置好坐下来先歇歇气，啧啧嘴巴，再道：“这事儿说不准。”最后抬头瞧瞧舜辽一本正经地说，“不许说，要说还得我亲自来说。”
“那我要是忍不住说了呢。”舜辽道。
“那先把这几个月的酒钱结了吧。”宋闻礼道。
“…………”
“说起来大黑鸡跟着你跑去哪儿了？”宋闻礼朝他问，“已经快一年没见着，不会被你炖汤吃了吧？”
这边舜辽顿几秒：“怎么可能。”
宋闻礼瞧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迟疑开口：“真被你炖汤了？”
舜辽爷哈哈两声。
宋闻礼：“…………”
“还真没有。”舜辽爷正经回答，给她比划比划东西，“不过也快瘦了挺多，就像这茶壶一样得瘦，我没敢给孟大人瞧，就先把那只鸡给圈养了。”
“……你这样只会被弄得更惨。”
阿董亲自来寻她说话的时候，其实宋闻礼是想都没想到的，毕竟她连心理准备都没做好，就这么直接迎来了位自己的姐姐。当时她见阿董眼睛裹着条白绫，许是为了遮光。浑身上下也都是重臣之女的气势，说起话来却很和蔼可亲，她牵住宋闻礼的手自顾自地说了很久的话。
之后。
“当年你那么小，我本想看着你长大的，就没想到当年灾害让我失了宋家。不过还好。”阿董拍拍她的手背，“还好能在相见。那时候我就与阿孟说过，我想见见你们，没想到他竟然能寻到你们。”只见阿董微微露出甜美的笑容来，宋闻礼看得却是刺痛。
原来他来澄县当职终究为的是阿董吗？
“我以为我快死了，可我想到了你们，想到了阿孟，因为我和阿孟的婚事还没办妥，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阿董道。
“所以我一直挺着，直到奄奄一息的我被人从尸体中挖出来，直到现在恢复如初。”阿董幸福地笑起来，“上天好像还在眷顾我，还能让我看见你们。啊对了，我是看不见你们，我眼睛现在是瞎的，我看不见的。”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帮你把眼睛治好。”宋闻礼道。
“嗯？”
“阿董你的眼睛，我帮你医好。”
阿董愣半饷：“我的眼睛。”
“是，我能帮你治好。”
阿董抱住她。
阿董受的并不是什么重伤，相对于宋闻礼的身体，阿董还很健康，所以她能活得很久，久到陪着阿孟过完这一生。宋闻礼是这么想的。打从一开始，她就是这么打算的。这个傻姑娘，从一开始，就这么决定了。
第064章
要治好阿董眼睛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的，可好在有董老将军在后头撑着，许多她未曾碰过的稀罕药材也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