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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一个人能够做多少事?
答案是,能够做到你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件事。
直觉,或者说,本能。
詹姆斯对于这段时间能够做到的反应,他给出的答案是,将段休扑倒。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蓄意,子弹精准地落在了詹姆斯的额头,眉心处。
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在瞬间就将詹姆斯的头盖骨掀去了大半,但是他的脸孔还是完整的,甚至,只是在眉心,留下了一个血淋林的洞。
段休被詹姆斯推得仰面倒下,而子弹带来的冲量在那一瞬间抵消了詹姆斯向前倒下的力。
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更短,詹姆斯维持着一种奇怪的站姿,静止着,他静静地看着的不是段休,而是木木,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仿佛在说:你看,我也可以是个英雄。
片刻之后,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顺着额头上的洞喷涌出来,溅了段休满脸满身。他那张熟悉又灿烂的脸顺着法令纹的方向慢慢地裂开,詹姆斯的身体晃了晃,慢慢地倒下,90公斤的体重狠狠地砸在了段休的身上,他竟然也没有丝毫的感觉。
段休惊呆了,一直没有反应过来,而车里其他的士兵已经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猛烈开火。
段休至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躺在地面上,任詹姆斯的血流了他一身。
木木安静地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一切,连一个出去的动作都没有。
她永远记得,她的导师告诉她,成为一个医生,站在手术台上,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你就是神,只有你,才能够和死亡竞争。
但是,生命脆弱如斯,即便是再强大的医术,再伟大的医生,都只能够和死亡竞争,却不能够改变死亡。
抢救一个人,也许需要72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都不一定能够成功,但是要带走一条生命,0。7秒,甚至0。07秒就已经绰绰有余。
武器,人类创造了它们,但是人类站在它们面前,却一样无能为力。
曾经,有一个人蛮横嚣张地想要和穆远一较高下,曾经有一个人死缠烂打的想要穆远收他为徒,曾经有人对木木这样充满东方风情的女子心驰神往,曾经有人因为木木不够浪漫而责怪她……曾经曾经,这个曾经,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短短的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甚至于,片刻之前,他还傻乎乎地拉着段休的手告白,被段休一脚踹在地上
的时候,还傻乎乎地笑。就好像一只曲子,在最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
可是,可是为什么就觉得,仿佛……过了好久了呢?
那个想大型犬一样傻乎乎的大个子,就这样死了,死得这么彻底,甚至连意思意思的挽救都没有必要。脑袋被削去了大半……这已经不再是医学范畴里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詹姆斯静静地趴在地上,再也不会罗嗦了。
他走得那么急,那么匆忙,那么意外,意外得木木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茫然,就是木木此刻最好的写照。
她经历了两千多次的死亡,死亡对于她来说是最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可是,詹姆斯死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是剑,刺穿了她的心。这种感觉,哪怕是在穆远失踪的时候,都不曾有的。因为那时候她相信穆远会回来,而此刻,她也知道,詹姆斯再也不会回来了。
段休依旧静静地躺在地上,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大个子,全身浴血。
他,这辈子,留下的最后一句中文,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也许他只是对每一个他喜欢的姑娘都这样说,但是,他也这样努力去保护她们,无论这个人曾经怎样对待过他。两个花心的男人,段休却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差劲。
生与死,一切不过是转瞬。
一直在追求人生过程的段休,在子弹穿过詹姆斯的眉心的一瞬间,突然不知道了自己,到底真正追求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
那一天,一个人死去了,一个人重生了。
☆、宁致远来访
在这种地方;入殓师是肯定没有的;段休耐心地花了整个晚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帮詹姆斯化妆。他的妙手,也许是此生第一次不是在女孩子柔软的脸蛋上滑过。段休是一个爱洁的人;偶尔见个小虫子;尖叫得比女生还要大声;但是那个晚上他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只是自己一个人耐心地画着。
詹姆斯的尸体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穿着笔挺的军装,盖着国旗。
他带着贝雷帽,帽子遮住了他空荡荡的后脑。被段休画过妆的脸看上去跟睡着了没有什么两样。
段休朝着这个他连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外国男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连夜离开了利比里亚,没有跟木木告别,甚至都没有参加詹姆斯的追悼会。
有几个大兵对于段休的行为感到愤怒,毕竟詹姆斯是为了保护段休才送命的。可是,他们也没有责怪段休的理由,毕竟他是为了给这里送药品器械才来的,他并没有错。
木木什么也没有说,她静静地陪着詹姆斯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那批詹姆斯用生命来保护的药品,很快就会投入使用,这些药品可以救活很多很多的人。可是,这些被救活的人,是不是还会继续端着枪来战斗?这批药品在这里的投入有没有意义?会不会有更多的詹姆斯因此而死去?
詹姆斯的死,到底值得不值得?
谁也没有答案。
他只是一个士兵,士兵唯一的任务,就是执行命令。詹姆斯做到了,仅此而已。
她其实蛮喜欢这个大个子外国人的,他有着一双非常干净直接的蓝眼睛,虽然大条野蛮又爱幻想,但是那份直白是很多人都没有的。她很想看着这个带着孩子气的大男孩在战争之中长大,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过很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成长,就已经在战火之中夭折了。
詹姆斯的遗体被送回了自己的祖国,受到了英雄一样的待遇,但是,无论什么样的待遇,死去了就是死去了,只会留下一个墓碑,和墓碑前面的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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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出事了之后,很快,美国驻利比里亚大使馆就受到了反政府武装的攻击,一天之内,就有好几发的炮弹落在大使馆附近,使馆里的工作人员全部都吓
得躲到了地下室,还是造成了人员的伤亡。在这个对外界的消息十分闭塞的地方,留在这里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国家和政府对于这里的事情做出了怎样的反映,他们只能够在戒严的时候,躲在家里,心惊胆战地祈祷炮弹不要落在自己的家里。
戒严的时间恰逢蒙罗维亚的雨季,蒙罗维亚是个雨水连绵不断的地方,这里的雨不同于江南水乡,那种跟姑娘一样温婉的丝雨,而是瓢泼一样,一下就是好几天,把所有的人都困在屋子里,也根本就不能出去。
詹姆斯的死给这个营地里添了一种低沉的气氛,一连好些天,大家都提不起心情来,有几个大兵花光了身上的美元买了几包天价香烟,蹲在窗台上一只接一支的抽。穆远没有抽烟的习惯,也不喜欢烟雾缭绕的地方,他坐在一片绿色的军用品的房间里,静静地在白纸上写出一道又一道化学式,然后,再默默地划掉。
很神奇地,穆远在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之后,他的英语水平竟然也突飞猛进,没过多久就能够和那些美国大兵交流了。
营地里的人都觉得是一个奇迹,只有木木知道,穆远不过是把自己刻意遗忘的过去一点一点找回来了而已。
不过,詹姆斯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能够和这个神秘的穆远进行交流,但是由于语言不通而一直没有让他如愿。若是他知道穆远竟然能够和他交流,他大约便是离去,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了吧?
大家在屋子里被闷了一周之后,非常突然地,外面的戒严又解除了。天朝的第十批维和军队以及医生也已经在第二天的早上抵达。
木木从她所在的临时小诊所里出来的时候,就非常意外地见到了跟一群黑压压的家伙在合影的宁致远。
那群黑乎乎的家伙依旧对从天朝来的人非常的友好,露着白森森的牙齿笑着,宁致远搂着他们的肩膀,朝着木木挥舞着剪刀手。这也是木木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红果果的黑人,虽然说他们全身都是一无例外的黑乎乎,但是,这么大大咧咧的样子,让木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他们毫不在意,满不在乎地看着木木,朝着自己的身下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指了指宁致远,把大拇指倒了过来。对此,宁致远哈哈大笑,木木倒是有些无力,本来嘛,亚洲人种在这方面连欧洲人种都比不过,跟非洲人种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原本就是人种上的差距咱也不能强求不是?再说了,穆远已经够给咱亚洲人种张脸了。
穆远从营
地里出来,远远的就看见了宁致远,他对宁致远还有些印象,于是朝着宁致远点点头。
那群黑人也非常友好地朝着穆远喊了两句蹩脚的英文。
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好像之前的冲突没有发生过,詹姆斯也没有死去一样。
蒙罗维亚是利比里亚的首都,但是这里也同样饱受着贫穷的煎熬。
一直都是在象牙塔里长大的,连医院里的一些阴影都无法忍受的宁致远来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观被狠狠地摧毁了。他也终于明白了木木的那种无力和挣扎……你见不惯医院里的一些龌蹉事?可以啊,你完全可以放弃成为一个医生,这样你就不必接触到这些,但是,你就再也无法去拯救任何一个可能需要你的帮助的人。你想成为一个好医生?这也不难,慢慢去体验吧,终有一天,当你发现,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那么多的人你来不及拯救,那么多的人你无法拯救,而你,却还没有被绝望和失落打倒,那么,到了这个时候,你就是一个好医生了。
是的,做一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并不太难,宁致远相信自己的努力可以让自己走上这个顶峰,但是,接下来呢?
宁致远到达蒙罗维亚的第一天,他的脚刚刚踏上这里还带着积水的潮湿泥土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能够做到的,那么少,这一队在他看来足够强大的医疗团队,来到这里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街上走着的到处都是赤着上半身的女人,拖着一对干瘪下垂的□,一只手上牵着孩子,一只手上拿着武器。身上的肋骨根根可数,肚皮却膨胀得让人惊讶。那些孩子更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珠的颜色发黄,瘦的看上去都怕人。
宁致远还没有来得及走进他们,就看见一个饥肠辘辘的孩子趴在地上,捡起了地上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脏东西就往自己的嘴里塞。
一直都是衣食无忧的宁致远甚至连饿肚子的滋味都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以为自己不挑食已经非常的难能可贵了。眼前的这群孩子和妇女,那样饥饿恐惧的眼神,深深地触动了宁致远的心。他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所有的钱和食品药品都给了他们。可是这样的饥民实在是太多了,他没有办法在每一只向他摊开的手中放上东西。
宁致远哭了。
这个感情算不上是太丰富的医科男,在S市医院里也接触过不少生离死别的宁致远,第一次因为活人而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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