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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将周边的木林化作一片焦土,天地都为之变色。
而温予舒始终跪在那血阵中心,笔挺的脊背像一杆刺破苍穹的枪,那个温润如水的君子少年,骨子里却有着谁人都不及的偏执与倔强,他在一片白昼之中瞪大眼,试图窥破那茫茫天机,从那奔腾不息的时光洪流里,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直到,两行鲜血顺着他瞪大的眼眶滑下,瞳孔之中的光华逐渐散去,余下一片空洞的死寂。
秦断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有些喘不上气。
耳畔是轰轰雷鸣,天道毫无情感的声音掺杂其中,清晰地近乎刻在骨里。
“汝复活本为渡劫而来,温予舒却窥破天机认出了你,有违因果,自当受罚。”
“……他若认不出我,才叫奇怪了。”秦断咬牙反驳道:“除此之外,还有燓冽、白伶之……是不是你以天道之名限制了他们的思想,才让他们在辨认一事上反复纠结,最终又不敢肯定?”
天道却答非所问,“汝之身份本为天机,天机不可泄,否则必当遭以天劫。”
秦断还想问些什么,就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所有事情都随之远去……他猛然睁眼,头顶是黑色的碎石,嶙峋不平,尖尖的椎部有露水下落,滴在脸上一片凉意。
身体像是被生生拆过一次,又被七手八脚的拼凑到了一起,秦断艰难的动了动脑袋,转头对上温予舒那张熟睡的脸。
他睡得很沉,先前入魔的眼睛此时阖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安静。
秦断一动不动的盯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这张熟悉的脸。
他花费了一点时间才从对方的怀抱里脱出身来,连带着交合的下体分离,发出“啵”地一声轻响,连带着体内被堵住的液体缓缓流出,淌了一腿。
秦断的脸有些红,他抓起皱巴巴的衣服下摆胡乱擦拭了几下,披上外袍向外走去。
等临到洞口了却又折回来,替躺在地上的温予舒拢好衣服。他其实动静挺大,对方却始终未醒,眉宇舒缓,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像是做了个美梦。
——这八成是天道搞的鬼,秦断想着,削下那人一截沾血的长发,用布料包住,打了个结。
他将那柔软的小包攥在手里,最后看了眼熟睡的竹马,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洞府。
……我们会再见面的,他想,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还太弱小,经不起任何一道天劫,既然无法保护,只能避免带来更多的伤害。
可只要活着,有些坎总归会迈过去的……何况秦断有种预感,这一天不远了。
轻轻吐了口气,他看着洞外逐渐升起的朝阳,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秦断抬手抚上胸口的位置,薄薄的衣襟下,一颗器官正热烈的跳动着。
他重生为人,再非修罗。
第15章 15
15。
秦断在祭坛山下兜了几圈,回回都被那幻阵强行送出,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明白是天道不允,便干干脆脆的离开弑羽堂,就近找了处客栈住下。
看来自己离开凉州之前,温予舒应该不会醒来……如此一来他也不急,唤人打来热水,脱去一身皱了吧唧的衣袍,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当然了,也不忘自己将对方留在体内的东西挖出来,秦断头一回干这活,在浴桶里弄得满头大汗,心想等再见面的时候,自己要怎么修理那小子。
想着想着他突然就笑了,只一下便很快收敛。秦断洗干净身体,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新的衣服换上,又在床上打坐了一天,直到完全恢复,才思考起下一步动向。
如今他难得自由身,竟然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秦断望着头顶的横梁出神半晌,决定主动去寻找燓冽。
不论以前如何,现下他欠他一条命。
其实燓冽的下落并不难查,他身上挂有宣法会金令,被到处通缉……所以最快的方法,自然是亲自揭下通缉金榜,依靠上头的定位灵盘来寻找他的位置。
次日秦断出门之时,已经用法术改了容貌,又在路过街边摊时顺手买了个面具扣在脸上,那面具是银制的,入手冰凉,不大不小遮住他大半张脸,只剩一边的嘴角露出来,堪堪弯起一个弧度。
多亏手上的银环,只要他不主动逼出魔气,一般的修士见了他也看不出半点端倪,除非是修为差距过大的……嘛,大能大多隐世不出,又或是温予舒这样名气相当的,哪有走在街上都能碰见的道理。
何况秦断擅长杂学,储物戒里又收着大把符箓,他随便扔上几张都好过亲自动手。
于是他这么个正儿八经的魔修大摇大摆的来到通缉榜附近,直接朝着那人最少的金榜去了。
宣法会的通缉榜分金银铜铁四个等级,其中金榜最高,被通缉者大多是金丹后期或者元婴初期的修士,再往上的就算挂在榜上也无人敢接,秦断当年便是一直高挂榜首,跟个吉祥物似的,直到他渡劫不成被雷劈死才终于换下来。
如今燓冽倒是步了他的后尘……那人从前风头太盛,如今境界跌损,身后无门无派,也难怪被不少小人盯上。秦断思及至此,心里头顿时复杂起来,他看着通缉令上那张冷冽漂亮的脸,稍一出神,身后却突然伸出一手抢在他前,狠狠撕下了那张薄纸。
秦断猛然回头,发现对方有五个人,穿着一样的服饰,背后挂着佩剑,看来是同门中人。其中为首揭榜的那人是金丹中期的修为,与秦断相仿,其他几人皆是初期修为……连这种杂碎都敢去找燓冽的麻烦了?秦断皱起眉来,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便听其中一人开口道:“那燓冽如今重伤未愈,正躲在山里头疗伤,我等师兄弟一起前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岂不甚好?”
他语气轻松,仿佛事情已成,倒是那揭榜之人皱了皱眉,“燓冽好歹一代天才,就算是受伤也不可小觑,四师弟此话,若是要让师父听去,怕是要挨骂的。”
那出言不逊的四师弟撇了撇嘴,一脸不忿,但好歹没接着顶嘴。
揭榜之人摇了摇头,拿着通缉令去换追踪用的灵盘,结果等到手才心说坏了。
他们师兄弟几人常年在门派内苦修,两耳不闻窗外事,加上修剑本就要心诚专一,对于剑道之外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概不知,如今拿着这灵盘,竟然一时不知如何使用。
这五人正苦手呢,就听身旁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翻过来将血滴在后头的凹槽里,输入灵力便可窥见方位。”
对方闻言一顿,照做之后果真发现那罗盘转动起来,回旋几圈后遥遥指向一个方向,不由得大喜,转身抱拳道:“多谢兄弟相助。”
那人摇了摇头,“谢就免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允许我与兄弟们一起去讨伐那剑修燓冽?”
他此言一出,五人面面相觑,倒是为首的揭榜人打量了这人的修为,发现看不太透后,以为是个高人,便道:“除魔卫道本是我等职责,兄弟若是想来,一同便是。”
那人……秦断轻轻笑了下,垂眼盖住眼底杀气,“那就有劳几位了。”
“我叫冯志成,乃仟山门弟子,这几位是我的师弟。”冯志成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秦旭。”
互相交换了名字,好像最开始那点隔膜也没了,冯志成年纪最大,又是师兄,相对稳重些,可他那群师弟却不同了,见秦断打扮神秘,一个个上前攀谈起来。
一行人出了凉州,傍晚时分来到一家客栈休息,冯志成点了一桌酒菜,招呼着秦断过来。
几人围了一桌,酒过三巡,气氛热络了些,有人盯着秦断脸上的面具,大着舌头道:“秦兄你这脸……到底是怎么了?”
“儿时家中失火,留下了伤疤而已。”他淡淡应着,举起手中酒杯一口饮尽,反手亮出杯底。
经过半天相处,秦断已经基本摸清了他们的性子——这师兄弟几个都是初入世的,跟穷小子进城似的,什么都好奇,什么都不懂。明明是修士,举手投足却与那些江湖莽夫无甚区别,至于那个什么仟山门,也不过是凉州附近的小门小派,不值一提。
他对几人没什么好感,特别是最开始出言不逊的那个——那小子叫冯志勇,年纪轻轻修为尚可,心高于顶,资质又是师兄弟中最好的,估计在门派里也没少受宠爱,如今看到大家都围着秦断打转,难免有些吃味。
当下,那冯志勇倒了杯酒,抬着下巴一举杯,“秦兄,我敬你。”
秦断并不想回应,顺势起了个话题,“我闭关百年刚刚入世,揭榜只为寻个挑战,不知各位又是为何?”
三师弟冯志方一拍桌子,“秦兄的目的其实与我们一样,我等皆为剑修,生来好战,偏偏江湖人提起剑修从来都是那无情剑燓冽。此人背叛师门,作恶多端,又哪里配得上天下第一的威名?兄弟几个自然不服,此番入世,便是为了讨伐而来,为民除害!”
他像是被自己的豪言壮语激励到了,顺手夺过四师弟手里的杯子一口干了,没注意对方的脸色愈发阴沉。
秦断的目光在两人间打了个转儿,露在面具之外的半边嘴角微微勾起,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哦?我入关之前,这位可是玄宗门首席弟子……”
“呸,去他的首席。”那忍了半天的冯志勇忍不住接话,“他不过就是比我们命好一点,傍上了玄宗门这棵大树……呵呵,就算如此,他还不是干出了殒魔谷血案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殒魔谷这三字好似一记惊雷,秦断捏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些,“愿闻其详。”
冯志勇冷笑一声,“三百年前,修罗魔尊秦断渡劫身陨,其身家却都毫发无损的留在了殒魔谷。那魔头在世千年,指不定留下了多少危险的隐患,我等正道自告奋勇前往魔窟一探,那剑修燓冽却死守入口,不让任何人通过。他一名门首席,竟然如此袒护魔道中人,甚至……甚至……”
他深深吸了口气,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口吻一字一句道:“甚至对着同道中人大开杀戒,血洗殒魔谷!”
“没想到天下第一的剑修竟然入了魔——此举一出,众人皆怒,组织起了千人上玄宗门讨伐……在那之后,燓冽自废修为叛出门派,宣法会判下金令,全界通缉此人。”
冯志勇兴致正高,给自己满了杯酒,“如今燓冽身受重伤未愈,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只要将他的人头交于宣法会,那酬劳……”他发出一阵笑声,听得秦断杀意渐起,一不留神捏碎了手中酒杯,飞溅的碎片划破手指,血染了一手。
场面一时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秦断闭了闭眼,哑声道:“喝多了,有点控制不住力,让各位见笑。”
一直出声的二师弟冯志刚微微皱眉,“莫非秦兄与那燓冽有什么关系么?”
秦断沉默片刻,淡然道:“在他还是玄宗门首席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不料多年未见竟然……堕落至此,有些惋惜罢。”
他轻声说着,受伤的手指在那碎片残骸上轻轻一抹,将其化为粉末。
这一下,其他几人都不敢出声了,不约而同的望向他们的大师兄冯志成,后者微微一顿,只道:“那燓冽早已今非昔比,还望秦兄下手时莫要留情。”
“那是自然。”秦断面具之下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在笑,“……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这般活着。”
那个曾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不该为他沦落至此,甚至背负上……如此骂名。
他不能这般活,更不能死。
因为这世间不配有人拿走他的命。
许是酒意上头,秦断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大力握住了,拧出一股酸溜溜的水。
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丑恶的面孔,突然有种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