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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彬是个稳重的,他在帮助富少歇极力镇定下来,否则真的跟毕良野杠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富少歇已经开过一枪,还伤到了人,总归是让他出了气的。
其实富少歇未必没想过,他的性子本就是猖獗的,可不代表他不成熟,否则他不会在开枪的时候就想好了。
他眉目狠戾朝着毕良野冷哼:“想好了如何,想不好如何,你我早晚有一战,毕帅还想要挑挑时间?”
他也嘲讽。
毕良野没回话,让副官接手芦寒沙的身体,抓紧时间送医院。
富少歇的那一枪没打中要害,但也要及时送诊。
毕竟芦寒沙的身体跟他们这些糙汉不一样。
两拨人马的枪没有放下,黑洞洞的枪口像无数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猛兽对准了所有人,獠牙肆意,随时只等一声令下。
空手的毕良野不但没有掏枪,反而两手插兜朝着富少歇踱步而行。
不长的一段距离,雨帘簌簌经过他匪气硝烟面庞,挺拔的身姿咄咄逼人。
当他走近的时候,他的胸膛直接撞上富少歇举起的枪口,他迎着力度顶,甚至把富少歇给逼退了半步。
枪口和他胸膛紧紧的贴在了一起,没有一点缝隙。
他定定的看着富少歇,阴冷着声音道:“我的命不是那么好拿的,富少上次在我家里杀了军医,今日又开枪打了我的人,我还没跟你讨要说法,你就迫不及待了?”
对上了,两人此刻的气场势均力敌,互不相让,周遭的凛冽像是三九隆冬天里刮过的朔风,能将人刮掉层皮的那种。
富少歇的手指当即加力,枪口直接顶进毕良野胸膛一公分,连手腕的力度都是蛮横猖獗的姿态。
“毕少帅不觉得该讨要说法的是我吗?”
他这句话说的狠戾,但还带着某种意会不明的阴险,让他整个人像个地狱里来的罗刹一样森然骇人。
毕良野沉脸抿唇,倜傥的面庞连同侧颜都在收紧。
他没接话。
他和富少歇的战争要是追溯起来就很久远了,一桩桩一件件,也有尔尔泛泛。
谁对谁错,事到如今,难道不是乏善可陈吗?
良久,毕良野朝着他自己的身后倒退了半步,与富少歇的枪口拉开了距离,冷漠道:“今晚不是我的人。”
他等于是让步了。
如果这话不由他自己解释出来,富少歇不会算完,这个台阶必须毕良野给富少歇铺出来,其他人铺没有用。
富少歇沉默半秒收起了手枪:“还有呢?”
他这时候的姿态就痞的要命了,连同说话的口气都已经恢复了半分调侃。
毕良野黑脸看了他半晌,没有接话。
富少歇抬手下压,示意他的人收枪,不羁的眉目冲毕良野笑:“一半,否则来日方长。”
他这是明晃晃的打劫,打到了毕良野头上。
他说的一半正是今晚准备入港的德国军火中的一半。
否则来日,他也不可能让毕良野顺利的进港,除非挑起战争,否则,只要富少歇掌管码头的一天,他毕良野就别想舒服通快。
他掐准时机,一击成标,直接喊出一半,都没有还价的余地,就看毕良野怎么做了。
然而,毕良野同意了,甚至都没有考虑很久,什么话都没说的同意了。
两边的随从和副官全部呈现惊讶状,随从们大约没想到这么容易。
副官们的训练自然是略胜富少歇这边的随从一筹,可在听完毕良野这么痛快的肯定后,也都是惊讶的合不拢嘴,那眼神中像是见到了铁树开花的奇景。
要知道,毕良野可是以赛土匪著称的人,没人能够从他手里占走一星半点的便宜,更别提是这种明晃晃的掉份儿打劫。
润城都是他的,他又凭什么给富少歇分羹?
然后富少歇并没有多惊讶,好像是早知道毕良野会同意一样,没半点惊喜。
而且他本就苍白刚毅的脸颊在听到毕良野的这句话后倏而变成了灰白色,冷冽的吓人。
他阴森森看了毕良野一眼,直接挥手带人绝尘而去。
谷彬讲到这里就结束了,而且这其中有很多事情,是查旋日后才知道的,以后不再提。
查旋听完谷彬这番讲述之后,四肢百骸都是巨冷的,甚至她有些喘不动气的颤抖,也有些像是站也站不住的样子。
她哑着嗓子问:“那少歇是怎么伤的?”
“上车后富少说了句回家就昏倒了,我们这才知道他受伤了,本来我做主想要送富少去医院,谁知中途富少醒过来一阵发现不是回家的路,就非要回家,我不敢忤逆,这才命人先将他送回来。”
查旋不知道富少歇为什么非要回家,甚至脑中迸发出无数个因为方才谷彬说的话进而延伸出富少歇这样做法背后的含义。
她此刻不只是害怕或者焦急,因为谷彬的话信息量太大,她暂时没有理清楚头绪。
她点点头:“你先上去吧,不过他还没醒,达尔医生在给他缝合伤口。”
谷彬点头说:“好。”
空旷的大厅在谷彬离去后,只剩下查旋一个人。
墙角的大钟又开始铛铛铛报了时,已经凌晨五点了。
查旋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春日的早晨来的早,更何况经过昨晚一整夜的大雨洗礼,连同阳光都是新新的样子,迫不及待的出来呼吸新气儿。
泥土的芳香透过窗牖丝丝缕缕的飘了进来,混杂着海风,很有生机的味道。
似乎所有的阴霾都被昨夜这场大雨给带走了,不知道剩下的以后是不是都会这样晴空无云。
查旋缓步坐到沙发上,静静的消化着谷彬的话。
谷彬讲了很久,且叙述真实。
查旋在听他讲话的时候也一直抱着考量的心态,并没有发现异常。
因为他讲这些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陈述,并没有任何激动的代入情绪,不偏不倚。
能控制的住自己的情绪不被代入,可见谷彬的定力不同寻常。
芦寒沙的货没有走成,接着被富少歇打伤了,查旋觉得富少歇应该不知道手谕的事情,芦寒沙就算有机会应该也不会说,毕竟她还想独占毕良野呢,挑明了对她没好处。
只要没有露出来,那么查旋就是安全的。
也就是说明芦寒沙没有骗查旋,也没有下作?
不过这第三方的人是谁查旋想不到。
也想不到对方意在何为。
范围太大,不好猜,目前也没有证据。
毕良野答应给富少歇分羹,这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查旋自动跳过毕良野答应富少歇条件的动机,也跳过了他说日后处置芦寒沙给她一个交代的事情,甚至跳过了芦寒沙为爱挡枪。
这些跟她都没关系。
这个时候的查旋出现了惯性的躲避思维,也可以叫做“怯懦!”
这种怯懦来自于查旋对自己理想中的认知,也未必是不明智的选择。
这种怯懦用的好了可以叫做“审时度势”,用的另辟蹊径一些说不定会迸发出常人没有的“勇气。”
不好说,暂时不好下定论。
她很聪明,知道不应该将自己陷于漩涡当中,像她当时不明不白陷入了毕良野制造的风月局中一样。
她也很警惕,吃过一次亏,就要防止再吃一次。
如今纷争太乱,牵扯太多。
她不能接受她放开心胸去想到甚至可以预见的和她有关的某种牵扯权利或者是利益的阴谋。
也许如今的雨过天晴是最好的契机。
芦寒沙不可能在要求查旋第二次,所以查旋自认为不存在被她再度威胁的砝码。
她想跟富少歇好好的谈一次。
之前富国渊已经让富少歇收拢了财产,也和查旋说过,日后他希望富少歇和查旋南迁。
时下的好多大族富人都已经南迁了,东方明珠南港算是最好的去处。
政局太乱,人人都不想过朝不保夕的生活。
就算是富少歇再有雄心报复,也该为了他和查旋考虑考虑。
所以,小人儿觉得这次是个最好的机会。
富家和查家的钱,够他们几辈子花的,查旋真的不想在看富少歇拼了。
手下的人可以一起带过去,他们可以开店铺,做生意,总比如今还要打打杀杀的强。
这种打杀,在她眼里看来,已经毫无意义。
天下时局,查旋觉得并非这几个人可以更改的。
她娇生惯养,没有吃过苦,更没有见过战火纷飞中饿死伤亡的流民。
所以她也不太懂,不过她也不想懂。
她就懂日后和富少歇好好的过日子就够了。
八点钟的时候,春芽叫她,告诉她富少歇醒了。
查旋一溜烟儿的跑上了楼,眼见的富少歇脸色依然苍白。
他头靠在枕头上,裸露的上半身贴了两块纱布用绷带缠了起来。
伤倒是不严重,但他的面色不好看。
谷彬和其他手下在看到查旋后,纷纷行礼而后离开了房间。
查旋这一夜已经哭肿了的双眼再次泛滥,跑过去扑到了富少歇身边,哭个不停。
富少歇皱眉看她:“你他妈哭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他一张嘴啊,跟他这病歪歪的小白脸样子根本不搭配。
其实若是单看富少歇的面相,不应该是这样讲话粗糙的人,他的面相白皙俊逸,该是个情调中人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反差,所以才能叫人体验极端,爱不释手。
而且尤其是在这种伤感时刻,他一句话就能将查旋拉出悲伤的状态。
谁还有心情继续为他哭啊。
查旋小手儿拧他胳膊内侧的细肉:“讨厌,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嘛。”
“我他妈说的这不是吉利的啊,你看你哭的,金鱼看见你这熊样儿都不愿意了。”
富少歇在关心她啊,虽然话不好听,但话中那浓浓的心疼,查旋一听,撇嘴又要哭了。
富少歇无奈的拽了拽她的小手儿:“别哭了,过来,让我摸摸。”
查旋一愣,水晶泪儿还在修长的睫毛上面挂着,一脸不明所以的嘟囔:“摸哪啊?”
富少歇朝着床旁边拍拍:“脱了衣服,上来,我摸摸,我就不疼了。”
他要摸大白兔啊!
他是有这个癖好的,你看他嘴上说话粗糙猖狂,可真正有事情的时候,他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尤其不会对查旋说太多。
所以说富少歇的城府,旁人一般想象不到,就连查旋也想象不到。
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查旋看他闷闷的,就劝他。
可惜每次都不是用语言,而且都是在语言还没开始说几句的时候,就用行动劝到了床上去。
就算没有劝到床上,富少歇也会要求摸摸。
用他的话说,什么困难,他看见大白兔,心里就舒服了,摸摸心情更好,大白兔就是他的良药。
查旋呢,在这方面又可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爱懵懂中带着风骚的样子是多么勾人。
也可能是她的心大,富少歇提出来的要求她就同意了,甚至也就忘记了去揣摩富少歇内心的真正所想。
她对富少歇是一百个放心的。
就像此刻她抽泣着鼻涕起身,看了看这身从昨晚回来就一直没有换下来的皱巴巴的祖母绿色旗袍,很认真的说:“我去洗个澡再来,昨晚回来没换衣裳。”
富少歇玩味的坏笑:“哪那么多毛病,想什么呢你,我就摸摸,又不干什么。”
查旋的小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她嘟囔:“我也没想什么啊,人家都没有睡觉,洗个澡舒服嘛,不行吗?”
真烦人,她是真的想要洗个澡,被富少歇这样一说,好像她来不及了一样。
富少歇笑说去吧,洗干净点。
查旋愤愤的瞪着他,他这哪里像是个病人的样子。
她一本正经的时候,他就耍流氓,等到查旋耍流氓的时候,他又一本正经的。
总是搞得查旋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猝不及防的害羞。
也可能富少歇就爱看查旋被他撩拨的猝不及防的抓瞎样子。
贱贱的。
查旋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富少歇撇头看向窗外。
那眼神中好像没有一点往日的深邃光彩,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