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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晟瞳孔放大了一点,但只有短短一瞬间,是实打实的惊讶。
凌辰南:“还是拉着手唱着歌……”
白晟:“什么?”
凌辰南说:“你抱着我不撒手,一撒手就哭。”
白晟完全懵了,凌辰南问:“你一点儿都不记得?”
白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昧瞪着眼睛,支支吾吾:“我……什么……我……”
凌辰南打断他:“白晟,你有没有什么事想要跟我说的?”
白晟动了动嘴唇,糯糯地问:“什,什么意思?” 随即他咬起嘴唇,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地左顾右看,但这又和上周他惊惧流泪的样子有什么说不出的不同。
凌辰南说:“上周五你在这边的时候情绪不太稳定,我们就没有去打球,然后是我送你回家的,我送你上了楼,进了你家里,而且……”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说:“我进了你的卧室。”
白晟这下不再冷静,他哗地一下站起来,凳子向后翻到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凌辰南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寻找疯狂的迹象—— 白晟犹豫了半秒,扭头就想跑,于是他赶紧两大步冲上去越过他,背对着办公室的门啪地一声反锁上。
白晟焦虑得团团转,好像什么误入陷阱的野鹿,带着哭腔:“医生……”
凌辰南心里有点怕他再发作,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说:“我在,你先冷静下来,我还没说什么呢。”
白晟紧张极了,但暂且看不出什么攻击性,凌辰南心跳飞快,大着胆子向他走了一步,伸出手说:“过来一点儿。”
白晟侧过头看他伸出的手,有点困惑,想了想后也伸出手和他虚虚地拉着,不像上周那样死死攥着他。凌辰南把他带到沙发边,自己挨着他坐下。
白晟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抓过一个垫子掖在怀里。
又从粘人的小动物变成了怕人的小动物,凌辰南想。
他问:“你不知道我进了你家门的事?怎么可能,你当时就在客厅。”
白晟低垂着眼睛,认真地抠着垫子边的流苏,凌辰南又问:“你要告诉我你失忆了吗?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那你记得自己袭击我的事吗?”
白晟猛地抬头看他,吃惊极了:“什么?我真的……我还以为……” 他语无伦次:“我有时候会产生一些幻觉,我以为不是真的……”
凌辰南眯起眼睛问:“幻觉?什么样的幻觉?”
【白晟的第五段故事·失真】
【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忆的呢?
起初你也不知道那是失忆,只是一直一直睡不着,昼夜颠倒之下你很难察觉时间流逝,也时常分不清是梦是醒。
你精神恍惚,不知昼夜,有时候,你散步到了一个布满阳光的小公园里,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彩虹,凉丝丝的水雾洒在你身上,周围都是面容模糊的路人,他们似乎在笑,又似乎在沉默。
于是你惊醒了,你发现自己在漆黑的屋内,百叶窗外已没有日光,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有时候你也会做梦,你梦见自己去了平时不会去的地方,认识了从未见过的人,你在梦里不再是那个处处胆战心惊的讨厌样子,你很自信,有点像你记忆里的自己,却又不太一样,你似乎很易怒,有无数的愤怒和憎恨需要宣泄 —— 醒着的时候你太理智了,在梦里却不必。你可以不必在意法律,在意人伦,可以放心大胆地对这个世界不满。
然后你惊醒了,却发现这可能并不完全是一场梦 —— 你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街道,围绕着一群完全陌生的人,他们和你说话,叫你的名字,只除了那并不是你的名字。
我在梦游吗?我还没醒来吗?我疯了吗?你问自己。
然后你开始怀疑,怀疑一切,因为你发现要回忆起过去越来越困难了,你提不起精神,拿不起画笔,甚至摆不出一个像样的笑容。
我真的是我以为的那个人吗?我的名字真的叫白晟吗?
最后你这样问自己。】
凌辰南听完之后,难得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问:“这种情况发生得频繁吗?失忆。”
白晟皱了皱眉,然后很缓慢地摇了摇头:“应该……不吧。”
估计他自己也分不太清,凌辰南心想,听他这样说以后更像是多重人格的症状了,但自己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无法妄下定论。
况且…… 就算自己再怎么想保持公正客观,事态也已经变得非常私人了。
凌辰南:“那我们再来说说你卧室的那一面墙吧。”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白晟瞬间肩背又僵硬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医生……我……”
凌辰南问:“你跟踪我?是你在跟踪我吧,那些总不会是梦游的时候拍的照片吧,我看构图都挺专业的。”
白晟低着头,最后小声说:“对不起。”
凌辰南:“还有呢?”
对方抬起脸,急切又认真地看着他:“我,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医生,对不起。”
凌辰南用手指敲敲他膝盖:“原因,我问原因。”
白晟马上并拢双腿,像努力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样坐得笔直:“我……我就是,我就是有点害怕,不是害怕医生你!就是……我也知道很蠢,我最开始只是在网上搜索而已,我知道自己状态很糟,可网上那些咨询都不太靠谱,然后……然后我无意间看到医生的讲座视频,在一个学校的辅导课程,之后又找到了那个网上问答的小论坛,医生也有回答的 ……后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他艰难地措辞:“我只是真的很想相信医生。”
凌辰南一时哑口无言 —— 一直以来只有他努力说服客人相信自己,从来没有一个客人主动说自己很努力地想要相信他。
白晟误解了他的沉默,有些难过地说:“我也知道这不健康,不对劲,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都是借口但……我现在已经没有朋友了,医生能陪我吃饭打球我真的,真的超开心的,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做这些事,但……我……总之,在你认识我以前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
凌辰南缓缓张开嘴巴,白晟却像是怕他说出什么可怕的话,着急地打断他:“我!我不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我真的很对不起!拜托了医生你不要把我赶走!我以后不会跟踪你了,家里那些照片我都会处理掉的真的!你别不要我……”
凌辰南说:“我理解你说的,但是……”
白晟一听“但是” 两个字,心碎全都挂在脸上,胸膛一起一伏的,小声念叨:“不要嘛医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但是你的病症,似乎不在我的咨询范围之内。
凌辰南这后半句话一直说不出口 —— 多重人格的专家本来就很稀有,而且已白晟现在的状况来看,他多半很难跟其他人在短时间内建立联系,况且一旦转手主治医师的话,他俩之间这几个月的信任建立就前功尽弃了。
更何况,是不是多重人格,还很难说。
凌辰南面上不动声色但脑速飞转—— 目前有三种可能:
如果真的是多重人格,那么白晟这个主人格失去了某些记忆、描述起事件来也不太完整的情况就很好解释了 ——易怒的施暴者和沉默不语者都是其他人格,而这些人格的产生也许是因为沈寅川的囚禁伤害,也可能是什么别的原因。
凌辰南自己更倾向的是第二种猜测—— 沈寅川对他的施暴确实已经发生,而他无法消化这些伤害带来的后作用,于是强烈反弹了这种被窥探的心理给其治疗师,也就是自己,在看不到正常关系的建立可能性下,选择用畸形的方式回馈这种情绪,于是跟踪并试图伤害自己。
可这种情况和多重人格也不矛盾,凌辰南又想,那个被压抑且缺乏安全感的也许是主人格,而施暴易怒的是其他人格。
凌辰南觉得这一周过得实在太长了,他脑子开始不够用,觉得很累。
他看着眼前白晟低落沮丧的样子,不愿意相信最后一种可能性—— 沈寅川也好施暴也好活埋也好,可能都只是其一场病态的幻想,这一切都尚未发生,而自己就是目标。
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跟踪的证据会被自己看到……
不,也许幻想施暴的是副人格,而白晟把这份强烈的欲望弄混成了过去的记忆。
这样的话,说不定这个副人格的名字就叫沈……
白晟轻轻拉着他的袖子打断了他的思维,对方小心翼翼地问他:“医生?你以后还愿意见我吗?你别赶我走……”
凌辰南也回视他,想了两秒钟,说:“下周同一时间?”
白晟飞快点头,开心和喜悦从他的眼睛里争相跳出来。
是否能找到真正的沈寅川,眼下似乎成为了一切的关键。
凌辰南在心里默下决定。
【第九周·周五·夜】
下班时间刚过,前台小姐就敲门进来了。
凌辰南正巧起身关掉闹钟,站在办公桌旁吃惊地看着她:“咦?你平时周五不都跑得飞快吗?”
郑小姐扬了扬手里的包,说:“正准备跑呢,你们结束了吗,有人找你呢医生,” 她抬头越过凌辰南笑眯眯:“哈喽白先生!”
白晟也朝她摆摆手。
郑小姐说:“那我先走啦,下周见,周末愉快!” 她把门打开一点,身后站着陆柏舟。
凌辰南:“咦?”
陆柏舟:“你好啊学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凌辰南:“呵呵。”
陆柏舟说:“别这么冷漠嘛,我大老远的来,难得只上半天班呢我。” 他大大咧咧地走进屋里,揽过凌辰南脖子撞了一下他肩膀,又到跟前了才看见白晟,惊奇地说:“诶?你好啊!”
白晟匆匆看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 陌生人群里对成年男性他适应度最低。陆柏舟火上浇油,走上一步伸出手来满口胡说:“我叫陆柏舟,是被学弟嫌弃的旧爱,糟糠妻。”
白晟不自觉将后背贴着沙发靠垫,微微耸起肩膀,脖子也僵住了。
“你有病吧,别骚扰我客人,” 凌辰南哭笑不得,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他拖走:“你怎么过来了。”
陆柏舟说:“啊!不就是你嘛!上次让我帮你问的事,那个叫唔唔!!”
凌辰南从茶几抓起一把饼干赛在他嘴里,笑嘻嘻地说:“你饿不饿啊?” 他背对着白晟,脸上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拼命打眼色。
陆柏舟虽然是看懂了,但也差点被呛死。
灌了几大口水,饼干渣飞进气管,陆柏舟呛得眼泪汪汪的:“学弟!我要不喜欢你了!”
凌辰南惊喜地说:“那太好了。”
陆柏舟:“……”
白晟站起来,绕陆柏舟走了一个弧形到凌辰南身边,小声说:“医生你有客人,那我,那我就先走了,下周再见。”
凌辰南点点头,问:“走路?”
白晟“嗯” 了一声,凌辰南又问:“外卖?”
白晟又点点头。
凌辰南说:“偶尔还是自己做点东西,健康的。”
白晟想了想道:“好的,明天试试出门买点菜。”
凌辰南满意他乖巧,说:“乖。” 说出口后又觉得不太妥当,似乎过于暧昧了。但白晟无所察觉,只显得很高兴 —— 他似乎从知道下周还能过来后就很高兴。
凌辰南本来想放他走了,但又想起什么:“记得你还有其他答应我的事。”
白晟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卧室那面颇惊悚的墙,羞愧地低下头,老实答应:“知道了医生。”
凌辰南严肃说:“我会检查的。”
白晟又保证了一次,但在陆柏舟面前也不好说太多,最后抱起衣服出门了。
凌辰南回头说:“时间不早了,请你吃饭吧,边吃边说?”
陆柏舟先是笑了一下:“哪而能老让学弟请客呢,” 又停顿了一下,说:“你们和客人都这么亲密的?”
凌辰南稍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