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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感动又有些恻然。这赵总管也是宫中的老资格,老皇帝的事应该没几件是他不知道的。
“赵公公。”我心中一动,屏退了左右宫女侍从,放宽了脸色,轻声说道:“您也是跟随先帝多年的老人了吧?”
“老奴承蒙先帝垂爱,确实跟随先帝有些年头了。”他没有喝我让绿衣送上来的茶,只是把那白瓷的茶碗端在手里转了两转,又放下来,正色道:“娘娘,该让你知道的事情,先皇都让你知道了;那些不该让你知道的,娘娘请恕老奴说句倚老卖老不知上下高低的放肆的话,先皇不让你知道,自然有先皇的道理。老奴奉劝娘娘,在这宫里头不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好,很多时候,倘若是不留心知道了什么不该您知道的,奴才还恳请娘娘一定要赶紧忘掉,免得惹祸上身。所以,奴才请求娘娘恕罪,恕奴才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的罪过。”
老狐狸,老油条。
我在心里问候完他的祖宗十八代,微笑着对他摇头,道:“不,公公,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从来就没有希望能够再知道些什么。我娘在世的时候就常常教导我,无知是福。知道得太多只会徒增无谓的烦恼而已。我是顶懒顶笨的人,怎么会给自己招揽这种麻烦。你且放宽心,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刚才不过是想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而已。您虽然没说什么,可是我知道,我不在宫里的那段日子,您必定费了不少心。清儿在这里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对他款款地鞠了个躬。
“唉唉唉,娘娘,你这是做甚?岂不是要折杀老奴。你快起来。”他连忙诚惶诚恐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搀我不是,不搀我更不是,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娘娘,伺候您是奴才应尽的本分,也是先皇临终前叮嘱奴才的。奴才在先皇面前发过誓的,一定会竭尽所能的保障娘娘的安全。奴才生来就是奴才命,先皇在的时候,奴才是先皇的奴才,先皇驾崩前,把娘娘指给奴才,那么现在奴才既是当今皇上的奴才,也是娘娘的奴才。可惜奴才这个奴才当的不称职,一直没能保护好娘娘,让娘娘吃了这么多苦。”
“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否则我也不会总那么顺利,关键时候老是死里逃生。”我笑了笑道:“我娘说过,吃亏是福,年纪轻的时候多吃点苦也没关系。她说,人一生要吃得苦都是有定数的,吃一次就少一次,早点吃完了,以后就享福。”她后面接着的话是,可惜我们大多数人都等不到后面的美好时光。
“花小姐总是看的比别人高些,有道理些。”他叹气,感慨万千,浑浊而精明的眼睛闪过一瞬的惆怅。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里听到水夫人的名字。没等到我乘胜追击,他已经恢复了一向的机敏老成。
“娘娘,时候已经不早了,皇上还在等奴才的回话,你身子不舒爽,且早些歇下,老奴先行告退了。”赵总管滴水不漏地行礼,好像刚才他所说的话全部都是我的幻觉而已。
“你且跪安吧。”我点点头,微笑着示意他退下。
这老狐狸有几句话是真心的,又有几句话是忽悠我的?我实在是不敢肯定。不过先皇既然对他颇为信任,那么他至少应该不是我的敌人,只是可信任程度要打个大大的折扣,毕竟现在的我已经把手上的杀手锏全部抛出,我这个人本身并没有多少让人心动的利用价值。赵大总管的地位已经万众瞩目,作为一个太监,他连上升的空间也没有了,巴结我还不如我巴结他来的现实些。
我摇摇头,一谜未解又添一谜,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鸳鸯放下帷帐,又静悄悄地往香炉里添了把百合香。我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深深吐气吸气,进入了瑜伽的冥想状态。
万物虚空,想像自己置身于浩瀚无边的海面,随着波浪的起伏上下轻轻地颤动,温柔的水波缱绻的包裹着周身。繁星宛若玉色的百合飘浮在我党的身旁,散发着幽幽的清香,若有若无,萦绕在鼻翼的两侧,我满足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睁开眼,我差点没被楚天裔放大的脸给吓死。事不过三,事不过三,他要再这么吓我,我就先杀死他,免得总有一天我的心脏会再这么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提前报销。
“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跑过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绿衣呢,这丫头。”
“别动,让我摸摸额头。——我自己不放心,就过来了,没想惊动她们。”他抓住我的肩头,认真的探试我的体温。
“还好,没有发热。”他仿佛松了口气般捏了捏我的鼻子,顺便爬上床来。
“唉唉唉,我生病了。”我不满,伸手推他。他不依,反而顺势把我揽进怀里,道:“没关系,我不怕生病。”
“怎么呢?小东西。又有哪里不舒服?”他摩挲着我的后脑勺,轻轻地询问。
“没什么,头疼而已。”我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了,不用批阅奏折了吗?”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做皇帝比做王爷可差多了,一点自由也没有,忙得要命。”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想作闲云野鹤了,最近笑话看得太多,没兴趣再多听一个。
果然,他用的是先抑后扬的句式。
“王爷不好当,皇帝也同样不好当。身在帝王家,没有一件事是能够随心所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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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间,有什么事是简单的,又有什么是好当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幸福每每相似,不幸则各有各地辛酸。
“有。”
“什么?”
“安安心心地呆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要去想,好好地享受这一切。”
一切什么?勾心斗角还是风云谲诈。
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有的只是盲无目的地飘浮在空中。
飘摇的,没有归宿的灵魂。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懒懒地丢了句:“不早了,明天还要早朝,早点睡吧。”
他的身体仿佛僵滞了一下,几乎是在同时,他又毫不犹豫地从后面抱住我,喃喃道:“好,你若困了,我们就早点睡吧。”
睡,怎么睡。失眠是如期而至的老朋友,我只能微笑着看她,同时保持缄默。我身后的他,是否正合我一同接待我的朋友,夜太黑,太漫长,我看不清我们彼此的脸。
黎明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太监小心翼翼地过来报时辰。他从我的颈下缓缓抽出充当枕头的胳膊,轻轻的翻身下床,在太监的帮助下穿好衣服。宫灯是不能点的,我的睡眠极浅,微弱的火光也可以把我从睡眠中惊醒,在这样的条件下穿衣服可不是一项简单的工程。然而他们完成得极好,在我被完全吵醒之前就迅速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假装没有听到衣服抖动摩擦发出的??簌簌的声音和他离开后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感觉,拼命地保持最后那分毫的睡意,总算艰难的把自己给哄着了。
起来已经到了午间,我草草用了碗银耳雪蛤汤,据说它有养颜的神奇功效。宫廷里的女人,不或者说是全天下的女人,最怕的莫过于红颜辞镜风华不再,只是这个世界上比起年老色衰桑之落矣的故事,更多的却是红颜未老恩先断的现实。
用罢午饭,我本想再回床上歪一会儿,鸳鸯却不乐意了。极力劝我出去四处走走,睡多了也不好。我拗不过她的执著,又不耐烦出门,只好改求绿衣,结果两个丫头联合起来,横竖是不让我睡了;我死乞白赖,拉拉扯扯间伊若来了。找到了盟友的两人立刻把我推给了小公主,施施然地回屋做针线去了。这都什么世道啊,貌似我才是这个宫里的主人。
我嘟嘟囔囔地跟在伊若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支应着她的滔滔不绝,精神萎靡不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自然是要梦周公的,她们怎么就无法理解这种生物的本能呢?我们往凤仪宫去,左右没事,不如担个孝名,去满足伊若承欢膝下的愿望和太后享受天伦之乐的需要。我惦记着凤仪宫的书房里的那部迷雾重重的书,存着觊觎的心理,也乐意去探一探虚实。
凤仪宫静声屏气,人人走路都蹑手蹑脚。雪影见了我们,悄悄竖起食指,笑道:“你们来早了,老祖宗正在睡午觉呢。”我跟伊若对视,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退到暖阁子里,一面和雪影闲聊,一面等太后起来。窗外是大片大片碧色,转眼又是一年春。太阳已经升到正中偏西的位置,光和影美妙结合渲染出灵动的变幻。宫廷的殿宇,午后总是以这般缓慢而无声地方式降临,日复一日,时光的走失竟然可以这般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
“清儿,当初司洛老师为什么要执意离开啊?”伊若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懒洋洋的笑容同楚天裔如出一辙。
我手里的茶杯差点失手摔到地上,装作漫不经心,我放下茶杯,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唉,看来没有人知道了。”
“这话怎么说的,为什么我非得知道,我不知道就没人知道。”我看着她一脸惋惜的模样,不由得加强了心里的戒备。我不可以用看一个普通十岁女孩的眼光去看待中土皇帝的女儿,早熟聪慧的伊若公主。
“父皇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说我要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你。”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语气肯定:“父皇是不会错的,所以一定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你父皇三绝对不会错的,他这样的人永远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会收到怎样的成效。他是如此的精准强势聪明睿智,是老天爷最偏爱的宠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错呢?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啊,就好像特洛伊战争中的的希腊人攻城九年依旧无果,宙斯帮忙施点小小的阴谋诡计就手到擒来。这样的人物给我如此论断,真是受宠若惊。
“你父皇其它的事情都是对的,惟独这件,他太高估我的能力了。”我摇头笑了笑,看来我逃出宫之前必须要跟楚天裔开诚布公地谈谈,别胡乱吃醋,牵连无辜。
他会为我吃醋吗?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呵呵,肯定会不高兴吧,他的占有欲这么强,只要是他认准的东西,就绝对容不得别人染指。他不要的也不例外吧。
“我倒觉得父皇在别的事情上有可能判断失误,惟独这一件,他肯定没有说错。你肯定是知道的。清儿你就告诉我是为什么吗?我有什么做得不好,老师一定要走。”
“囡囡,老师要走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无须妄自揣测。他不属于这里,肯定是会走的。即使当日不走,总有一天也要离开,拖得再久也会离开。”我喃喃说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去他(她)自己想去的地方,不管多远,前面的路有多艰难。
“可他可以等我长大了带我一起离开啊,就好像王子带白雪公主离开一样。”
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一口茶全喷到了案几上的一盆水仙上,呃呃,顺便把花叶浇了。
“囡囡,你是公主,他可不是王子。”我哭笑不得地看着早熟的小女孩,虽说那啥,古代的女子十五岁就算成年,女孩子要比男生早熟一点,可也未免太那个啥了。我得仔细想想,看《格林童话》时,我又没有过同样的念头?貌似没有,我当时唯一想到的就是庆幸自己没有摊上恶毒的后妈,自己不够云想衣裳花想容,不足以引起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