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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枪-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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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鸣现在比向小波高了不少,轻轻松松就拍开他的手:“以后出门避着点生人,涉黄涉赌的那些场所也都别去了,一条龙的黑社会,你保命要紧。”
    向小波掂量一下,跟刑鸣动手讨不了好,便想砸演播厅里的设备。
    周围的人来不及阻止,纷纷惊呼,刑鸣依然面无波澜:“你砸了就得赔,德国的机架,二十万。”
    向小波无计可施,最后破口大骂:“你他妈还真以为自己牛掰是不是?你他妈比你妈还贱!”见不还口,他更来劲了,点着刑鸣的鼻子冲围观人群嚷嚷:“你们知不知道他怎么当上的主播,他跟你们台里的领导睡觉啦!你们领导还让他司机给我送过钱呐!”
    还留在现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说的是谁不难猜,台里最近盛传金话筒提名的事情,新人里二选一,听着是一半一半的概率,但有骆优在,怎么也不该轮到他刑鸣。
    人这东西是很奇怪的,恃强凌弱是天性,踩低捧高是本能。骆主播家世才貌样样拔尖,跟与他处处相衬的虞台长传点绯闻,充其量就是一个雅谑,谁活着还没点风花雪月呢?但这故事的主角换作刑主播,就不行了。
    你刑鸣除了脸还有什么?潜规则谋上位,下作胚子干下作事,特别下作。
    所有人都扭着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可刑鸣就像冰凿出来的,一张脸既冷且静,不露一丝蹊跷,一点众人期许的额外反应都没有。
    然后保安来了,揪着向小波的领子轰他出去。
    “鸣鸣。”有人在身后喊他。
    刑鸣回头,看见向勇,喊了一声“向叔”。向勇也跟来录了节目,刚才就跟场下观众坐在一起。
    到底不放心亲儿子。
    还跟以前一样。
    刑鸣跟着母亲一起入了向家。起初也试着向一直欺凌自己的继兄挥过拳头,而且十之有七不落下风。向勇每每撞见两人打作一团,从不问其中曲折是非,上来就给向小波一嘴巴子。
    晚些时候向勇从饭店里带回一大锅红烧羊肉,说要给受了委屈的刑鸣好好补补。刑鸣那时候偏瘦,偏偏越瘦还越不爱吃肉,尤其羊肉,一碰就过敏,浑身都起血红血红的小疹子。饭桌上,向勇把向小波伸向羊肉锅的筷子打掉,厉声教育:居然欺负弟弟,罚你今晚不准吃饭!
    向小波盯着红烧羊肉直流口水,向勇对馋嘴的儿子视之不见,反给刑鸣夹了一大筷子。
    刑鸣微笑着说谢谢,闷头就吃,狼吞虎咽。
    他说过自己吃羊肉会过敏,还不止一次。但向勇一直记不住。
    真正爱吃羊肉的是他亲儿子。
    再晚些时候,向勇以为刑鸣已经睡了,便悄悄把饿得只能睡觉的向小波拍醒,把晚饭时吃剩下的羊肉热一热,父子俩你一口我一口地一起吃了。
    刑鸣其实没睡,身上痒,睡不着。他蹲坐在床的一角,抱着胳膊抓痒,抓得胳膊上一条一条的血道子。他隔着门也能闻见那股浓重的膻味,更痒了。
    他觉得这股羊肉膻味特别恶心。
    所以后来他也想了个法子恶心他们一下。
    刑鸣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戾气是很重的,仿佛头顶角杈浑身带刺,谁遇着谁倒血霉。他对向勇有愧疚,连带母亲那份一起承担了,向小波如果能承欢父母膝下,兴许不会变得那么混账?
    刑鸣看见向勇忧心忡忡地过来,猜想是听见了自己方才与向小波的对话,担心亲儿子的生命安全。
    刑鸣宽慰继父,说我唬他的,记者没向赌场的人泄露他的身份。我也不知道这么说能管多久,但至少这阵子应该不敢再去赌了。
    向勇摇摇头,说你妈要走了,这周末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吧。
    刑鸣不愿意与唐婉同桌,找个借口:“周末还有工作,可能没时间。”
    向勇已经老得没法看了,但以前在唐婉母子跟前的那点卑微怯懦倒没了,他一意孤行:“先回来吃饭,吃完再去喝点小酒。就咱们爷俩,有些事情早该告诉你。”
    向勇打算跟自己说什么,刑鸣心里隐隐有些预感。
    当年刑宏因言获罪,身为配偶的唐婉不可能毫不知情。只是那么多年来她闭口不谈,也不允许旁人开口。
    张宏飞那里刚有动静,人就被调走了,一个临近退休的老狱警还跨省调动,很反常,这敌我形势也就很明显了。他爸当年没来得及揭发的领导至今仍在台面上,而且还离他不远,一直虎视眈眈。
    没跟前女友分手的时候,他们去看电影《赵氏孤儿》。刑鸣不太喜欢去影院,嫌烂片扎堆好片却进不了院线,但他特别喜欢这个故事。
    二十年后,遭灭门之祸的孤儿遗子长大成人,终于手刃仇人,一雪旧恨。
    多么快意恩仇。
    女朋友跟离场的观众都在吐槽,陈凯歌是越来越不行了,本子不行节奏不行气韵不行,还扯什么哲学思考人文情怀,扯犊子吧你。
    也就刑鸣看出,这是一部挺简单的励志片。
    如果这样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呢?他只能想到四个字,笑慰平生。
    刑鸣在距明珠园两条街的路口站着,盯着街对面一家便利店,有不算相熟的同事经过问他是不是等人。
    刑鸣面上点头,心里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等的是谁。
    虞仲夜没说今晚来接他,但下午告别时还下了指示,这个周末务必去台里准备台庆晚会。
    刑鸣回忆起虞台长说的那声“喜欢”,又将虞台长前后表现对比看了看,觉得这话似乎也值得信半成。
    但还是不够。
    林思泉是个参照,书里那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是参照,但感情这事不能按图索骥。他理不清这段关系。可能虞仲夜给的确实不够,也可能是他自己缺失的太多,想要的太多。
    短短数分钟,便利店已经进进出出七八个人,刑鸣认出他们都是台里的新员工,传媒狗熬夜加班是日常,这个点了买了夜宵还得回去接着干。又漫无目的地等了五六分钟,刑鸣看见一辆宾利驶过来,停在自己跟前。
    车上只有老林,老林说来之前给他打了电话,但他没接,幸好就在必经之路上撞见了。老林还说虞叔今晚接你过去。
    直播时关机了,经向小波一番胡闹,就忘了重新开机。刑鸣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车后座,问:“老师呢?”
    老林道:“虞叔晚上有应酬,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
    这意思就不是接自己去解决领导需要,刑鸣愈发不确信:“那……少艾呢?”
    老林道:“少艾住他外公那儿去了,这个周末都不回来。”
    刑鸣想想挺合情理,便拉开门上了车。路上老林不时兴奋地和他搭两句,嘻嘻哈哈地说台长多宠着他,说台庆主持多风光金话筒多了不得。刑鸣不爱听这些,明显敷衍地搭腔,老林一来二去地没讨着好,也就识相地闭嘴了。
    到了虞宅,虞少艾已经回国了,刑鸣自忖不能再鸠占鹊巢,但又没底气直接睡进主卧,于是吩咐菲比收拾了一间客房。
    凌晨两三点虞仲夜才回来,见客房亮着灯,便进去瞧瞧。
    刑鸣已经洗了澡上了床,但没进被窝,正趴着看自带的手提电脑。听见虞仲夜走到近处才反应过来,挺自然地合上电脑,回过头。
    虞仲夜问他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刑鸣笔直注视对方双目,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新一期节目刚播完,看看网上反馈。
    其实他在查他爸入狱当年曾报道过的一起火灾。当年轰动一时的新闻,某工厂大楼深夜突然传出爆炸声,一场大火烧死好几十个人。火灾起因不久后查明,是那些烧死的工人们违规用液化气罐吃火锅,结果液化气罐意外爆燃爆炸引发大火,酿成惨案。事情解决得还算是令人满意的,市建委主任因此被摘掉了乌纱帽,工厂老板与其他一些事故责任人也因各种违规行为被追责,当官的丢了官,有钱的坐了牢,基本吻合了底层老百姓们的预期。但其中一个死者的老婆带着孩子辗转找到记者,坚称火灾发生在爆炸之前,自己的丈夫只是夜里临时折回工厂办事,见失火便冲进火场救人,救火英雄反被诬陷为纵火罪犯。
    她开口就要十亿赔偿,又哭又闹又要上。访,还让孩子在镜头面前磕头打滚。数额太大了,大得听见的人都忍不住发笑,笑她一个乡下女人穷疯了,居然还想讹政府。
    失火的工厂大楼是盛域造的,当时洪万良还是市委书记。
    刑宏背着领导自己开展调查。他认为那些疯话并非全不足信,这起事故仍存疑点。
    虞仲夜大概没看见他查的这些,看似也没起疑,带着一点笑容,仍以那醇厚似酒的嗓音道:“网上怎么说?”
    “夸的多骂的少。”刑鸣瞎掰了一些网友观点,突然岔开话题:“老师,台里人都知道了。”
    他也不说清楚台里人知道什么,说完这话就静静看着虞仲夜,候着他的反应。
    想当初枕边人是林思泉,台里鲜有闲言碎语,这说明虞台长保密工作做得好,只愿解决生理刚需,不愿被绯闻困扰。
    两个人互相对视十几秒钟,虞仲夜居然没什么反应,他笑笑说知道就知道了。他扶着刑鸣的后脑勺把他搂近自己,在他额前吻了吻:“早点休息。”
    
    第87章
    
    周五中午十二点,刘亚男注册了微博号,名字就叫“刘崇奇的小女儿”,中午十二点二十分,她发了一条微博——一封致全国人民的洗冤信。
    洋洋洒洒三千字,详细陈述案件始末,刘亚男逻辑清晰,措辞大方,天大的冤屈也不惊不乍不悲不戚。这样的文字很占便宜,很容易先入为主地博取他人信任。
    她在结尾处特别强调,三个报案人之一的章芳已经带着孩子去公安机关销案了。
    有些大V帮忙转发,但这封信还没引起足够的热度,所有相关微博就都被删了。
    刘亚男那边出招快,显然是想以舆论倒逼真相,但这头接招的人动作更快。短短时间给虞台长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进台里,一个联系私人。虞仲夜收线之后暂时关了机,把新闻中心那些老油子们传进了办公室里。
    他问,小骆那期《明珠连线》谁签的播出单?
    对于骆优那期深访刘案的节目,台里上下几乎都持赞扬的态度,就连日理万机的虞台长抽空看了半场,也说不错。但那是基于新闻事实与客观事实偏差无几的情况。这个时候虞台长问出是谁批了条允许节目播出,显然是因为这期内容出了问题,要追究问责了。
    老陈有些发慌,按说签不签节目播出单是总编室的职责,但骆优这一张,却是他以新闻中心主任的名义签下的。
    虞仲夜先问王编辑:“为什么不签?”
    王编辑道,《明珠连线》上周那期是临时赶制的,内容不错,但导向性过于严重,不仅失了新闻人的客观公允,还有些“唯收视率论”的意思,所以他建议播出提前录好的另一期节目。
    虞仲夜转向问了老陈:“为什么又签了?”
    老陈看着王编辑打哈哈:“你们知识分子说话特别容易过,哪里不客观公允了?这是《明珠连线》改版后的第一期,不出新怎么行?新闻要报得实,也要报得快,骆主播来找我,说他想趁《东方视界》之热打《明珠连线》之铁,我也觉得节目视角独特观点辛辣,挺好。”老陈嘴上不肯示弱,心里却叫苦不迭,明摆着就是台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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