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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到她了?”
玉无垠没有回答,手指捻着一片君子兰,目光里似乎掺杂着花瓣上那些复杂而清晰的经脉,丝丝缕缕,如乱麻一般,无论如何也延续不到尽头。
见他不说话,颜如玉也不恼怒,只幽幽叹了口气。
“值得吗?”
玉无垠冷淡的脸色终于多了几分表情,他慢慢转身,一向清淡如水的目光有冰雪和火焰交织沸腾,似乎要将眼前女子融入冰火之中。
“你来这里,就不怕我杀了你?”
面对他的怒气,便是向来从容不迫的颜如玉也不禁有些心颤。
“我…”她开口想要说什么,而后眼神慢慢暗淡下来。“师父已经过世,你还在恨她吗?毕竟她也是你…”
“够了!”玉无垠冷冷打断她的话,“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颜如玉呼吸一滞,美眸里终于露出哀伤和痛楚来。
“你便这样迁怒于我么?就为了她?”
玉无垠这次是连话都懒得与她多说了,无情的转身。
“马上离开这里,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颜如玉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刚从金凰而来,如今东越和金凰相争,你何苦摊这趟浑水?她未必领你的情——”话未说完,忽而空气一紧,迅疾的风声急速扫来,凌厉掌风呼啸而至。
她一惊,立即后退,飘然躲过玉无垠的无声杀机。站定后她落在与他相距百米之遥,不可置信而伤痛的看着他。
“你…”
玉无垠脸色有些白,眼神依旧冷漠如初。
“滚。”
颜如玉目光凄然而悲愤,胸腔忽然堆积起怒火来,眼神也冷冽如刀,清声道:“你明知道无论如何你和她都回不到过去了,如今你还执迷不悟,难道你非要死在她手上你才回头?”
玉无垠根本不理她。
“来人。”
周围降落十几个同色素淡衣衫的女子,全都眉目清秀面容娇美,脚步轻盈而身姿飘逸,看得出都是高手。
“玉无垠。”颜如玉低喝一声,眼眸里终究染上了愤怒以及隐隐的哀戚和担忧。“如今的你,根本就无法从云墨手里把她抢过来,你如此一意孤行,只会让她更恨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恨。但是事情过去了十多年,已经无法挽回,如今你无论怎样做,她都不可能相信你。即便她恢复记忆,你觉得,她还会如从前那般依赖你相信你?别做梦了,醒醒吧,再这样下去,你只会万劫不复…”
“动手。”
或许是被她的言语触动心里最大的伤疤,玉无垠控制不住的愤怒了,低喝着打断了她的话。
“是。”
刹那间十几个女子飞身而起,几十条淡色绸缎从各个角度抛向颜如玉,迅疾如风,冷如利剑。
颜如玉眼中怒火更甚,脚尖轻点飞跃至半空中,手执碧玉箫放在唇边,曲曲箫声如水流动,幻化成无形的剑气割向那些绸带。
素衣女子们显然也非善茬,绸带在空中翻滚搅复,如灵蛇缠绕,身影也在又规律的变幻。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看得出来,她们在摆一个阵法。
绸带如虹,在空中翻搅着衍化出透明结界,便阻挡颜如玉的攻击,便根根交错缠绕,围成巨大的圆球,要将颜如玉困住。
颜如玉眼眸一紧,忽然一声清啸,身影一分为二再分为四,依次而下。不过眨眼间,空中便多了十数个幻影。她双手合并如观音,身后展开数十只手,手指如兰花状,似乎在捻着什么。初始不觉,然而不过须臾,却觉得空气似乎一紧。她手指虚空捏着的,竟然是周围看不见的空气。
“千手观音掌?”
下方的有女子惊呼一声,素衣女子们个个脸色微变,而后立即变幻阵法,光影震动,地上兰花飞扬而起,在空中形成无数光圈。
颜如玉冷冷一笑,忽然抬手一劈。这一劈,就如同巨山压顶,霎时间无数只手掌从各个角度而来,融合成巨大掌风,带得空气再次一紧,将人的呼吸也给吸纳。
轰然一声,绸缎割裂,十几个女子齐齐后退。未及停歇,顷刻间迎了上去。
颜如玉清冷的容颜染上冰冷之色,右手为掌,以糅合之力在空中画着太极圈,身影再次幻化,与迎上来的素衣女子一一对阵,而她本人却纹丝未动,只遥遥的看向玉无垠。
玉无垠对她能在十几人的阵法中脱困没有丝毫意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你若要杀我,又何须劳动她们?”颜如玉没有再靠近,声音静而轻。“我若猜得不错,你必定伤得不轻,刚才又妄动真气导致伤上加伤。即便如此境地,你还是要拼死一搏?”
她眼睫如蝶翼垂下,掩盖了眼中所有神色。
“我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如此迷恋?好,你个人情感我无权干涉。但你不应该为了她而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玉无垠已经闭上了眼睛。
“师兄!”
颜如玉终是哀痛一声低唤,清冷的眼眶里氤氲着爱恋、担忧、无奈、痛楚…最终都只化作浅浅的白雾,消失在眼眸深处。
她转身,幻影刹那消失。
“别动她。”
玉无垠淡漠的嗓音落下,带着三分冷六分警告和一分疲倦。
颜如玉身子一颤,抿唇不语,而后抬头挺胸,头也不回的离去。
“公子?”
素衣女子中带头之人出声询问,是否要拦截。
颜如玉闭了闭眼,“你们都下去吧。”
十几个素衣女子转身消失在浓雾里。
玉无垠身子晃了晃,嘴角浸出淡淡的鲜血,即将滴落白袍,被他一拂手散开,粉红色的雾气消散在空中,血腥味刹那云散雾去。
“公子。”
彩衣女子再次靠近,“颜诺去了南陵,和小姐的那位义妹在一起。”
玉无垠半阖了眸子,“知道了,你下去吧。”
彩衣女子抬头看着他,美眸里忧心忡忡,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了声是,默默离开。
玉无垠在山巅站了好一会儿,周围有气流慢慢涌动,似乎在调节什么功法。好一会儿,他面色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然后他睁开眼睛。依旧是平凡的容颜,那双眸子却潋滟如水波,闪亮如星辰。一般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所以堪不破他的伪装。有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又如何会是平凡之人?
他看着远方,有淡淡的青烟自山间寥寥升起,快日落了,天边云蒸霞蔚,橘红色的光晕染了半边天。他禁不住微微闭了闭眼,思绪飘到很多年前。
“师兄,你看,落日,好美…”
两岁的小人儿一手拽着他的衣摆,一手指着天边的落日,眼睛闪亮如星子。
他低头看着她,弯腰蹲在她身旁,眼神宠溺语气温柔。
“想不想看得更清楚些?”
她目光亮亮的,连连点头。
“好啊。”
他莞尔一笑,将她抱在怀里,脚尖一点飞跃而起,越过重重高楼,站在最高的屋顶上。这个角度看过去,天地瞬间扩大,被夕阳笼罩下的所有景物也一目了然。
她顿时欢呼雀跃的跳起来。
“哇,好美啊…”
他连忙按住她,“小心掉下去。”
她却顺势趴在他身上,笑得眉眼弯弯。
“怎么会?师兄会保护我的啊,对吧?”
“嗯。”他抱着她,心里一片温软。“师兄永远都会保护绯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绯儿的。”
……
彼时言犹在耳,过往的甜蜜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穿过时光的河流,化作利剑,一寸寸割裂他的心脏。他闭上了眼睛,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如雪。
他说过会永远保护她爱护她呵护她。可是命运弄人,那些隐藏的矛盾,人为的仇恨和算计,将他们生生分离。他想,或许那三年,她是恨他的吧。发生那些事,足够让她懂得什么叫做恨。距离是一条长河,那三年时光是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他甚至根本来不及解释,命运就已经让他陷入了另一个绝望的开端。而落幕,等着她亲手拉下。
绯儿,什么时候,伤你最深的那个人,竟然是我么?
失去记忆的你远离我,恢复记忆后你定恨我入骨。我该如何做?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去。
烟雾慢慢升腾起来,开得艳丽热闹的兰花在烟气中慢慢萎靡凋谢,一片荒芜。
……
山脚下,颜如玉轻身落下,回头望向山巅,眸光中流露出一种看不清说不尽的哀愁和落寞。
身后有淡淡的烟雾凝聚,隐约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小姐。”
她收回目光,淡淡嗯了声。
“都解决了?”
“是。”
“可有查清楚原因?”颜如玉并未回头,眼神清冷语气淡然。之前有南陵一级皇室暗卫跟踪她,似乎对她有敌意。她那个侄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山插手南陵之事,但好歹已经做了颜家秘密的家主。既然已经站好了位置,就代表着颜家的态度。她不过问,但也不会搅事。南陵皇室里那些人没理由对她动手,那么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禀小姐,属下查到那些人是南陵武安侯慕容大小姐的暗卫。她如今在南陵,似乎缠上了少主。少主大约嫌麻烦,就丢给了小姐您。”
“哦?慕容琉仙?”
颜如玉一手放在腹部,缓缓转身,脸上已经覆上了面纱。
“真是沉不住气。”她语气听不出异样,眼底深处却有淡淡的嘲讽。又似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好端端的,颜诺招惹她干嘛?”
身前那人靠近一分,秘密传音说了几句什么。她顿时有些惊愕,而后眼神嫌弃鄙夷,喃喃自语道:“看来我是许多年不曾踏足红尘之中了,竟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影子没有说话。
颜如玉沉默了会儿,才道:“他如今去了南陵也好,省得又惹些麻烦…”又想起了什么,她问:“他一个人去了南陵?”
“少主在南陵边境碰到了那晚劫持东越欣悦郡主以及她的丫鬟。不过属下查探到,那个所谓的丫鬟就是劫持欣悦郡主之人。少主对她…似乎有些特别。”
“嗯?”
颜如玉有些讶异,眯了眯眼睛。想起那一晚的混乱,心中划过无数思绪,莫非那个女人当真是他的心上人?
思索了会儿,她才沉吟道:“罢了,随他去吧,不用管他了。还有…”她抿了抿唇,目光沉冷,道:“召集敛双十二人,去查探云墨的下落。若有可能,把他身边那个女子劫持。记住,不可伤其性命。”
“…是。”
淡淡的烟雾散开,影子已经没了踪迹。
颜如玉吐出一口气,目光陇上几分担忧和不确定。虽然知道想从云墨手中抢人有些天方夜谭,但是如今他受了重伤,这是绝佳的好机会。
慕容琉绯。
那个女人消失了十多年,如今一回来几乎就惊动天下。有时候他不明白,那女子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让各国所有高层人士都纷纷关注?然而她却也明白,有些事,是不能以常理推论的。只是安静了那么多年,又要动荡了吗?
十二年前…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眼神有些深凝。
“去查一查…”身后有影子无声出现,恭敬垂首,听候吩咐。“十二年前万灵山崩塌之故。”
“是。”
影子如烟雾淡去。
颜如玉看着不知名的方向,喃喃的自言自语。
“但愿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尽管你或许并不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