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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枝擦拭额上的汗,然后盯着德马的背后直看:
「你这副模样,是要到山上去割草吗?」
德马背上背着大大的篓子,里头装着斧头、报纸以及装在瓶子里的油、火柴等东西。由于打算找到「那个东西」后可以用来破坏它或烧掉它,他便在家中收集了这些东西,却没办法说自己是要去「铲除妖怪」,只好暧昧地含糊其词「嗯,算是吧」。
「话说……昨天对你说了奇怪的话,真不好意思。」
「奇怪的话?」
「哎呀,就是她很像我以前工作的妓馆里的女人那件事啊。我担心跟你说了那些恐怖的话,会不会让你不舒服。」
千枝低垂眼眸,德马笑说「没关系啦」。
「其实我想问关于那女人,有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呢?」
「怪异之处?」
「除了与她扯上关系的男人会死,有没有什么地方让您觉得她跟其他人相异呢?」
「这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么,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她很重视的呢?」
千枝频频侧头思索,似乎想不起来。如果知道她重视的东西,便能找到关于她本体的线索,然而看来并不顺利。
「因为我讨厌那女人啊,而且在我开始接客之前她就消失了,像是神隐一般呢。」
「消失?」
「妓馆一片大乱,但都找不到她。」
「我倒记得……」千枝用力眨动眼睛:
「大概是那女人不见的同时吧,有株山茶树不见了,树在妓馆后院某个大草丛里,所以大家都没注意到。那株山茶很不可思议,一年到头都在开花,我问老师的时候,虽然他告诉我世上没有一年到头都开花的山茶,但我常常在那树下玩。妓馆老板注意到这株山茶,说『这真罕见』,便将它连根掘起卖往某处去,女人刚好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消失不见的。」
德马朝千枝匆匆行个礼便跑走了……山茶……他听说过,山茶一旦长成老树,就会变成妖怪。变成妖怪的山茶会诱骗人类。如果那名叫雪江的女人是山茶妖,在树不见的同时从妓馆消失的这点便很合理。
德马来到原的家前面,把一封信递给在隔壁家门前游玩的女童,上面写着「前一天对您非常失礼,我想向您致歉,能请您来风来桥一趟吗? 田中德马」。
女童拿着信,打开原租住处的格子门,片刻之后就回来说信已经递了。德马给她糖果当做工钱,她高兴地走开了。他藏在围墙一角窥探状况,看到雪江快步走出门。确认已经看不到雪江的背影后,德马悄悄进入格子门中。这时间原到大学去了,女人又被他叫到桥边,家里空无一人。
原租赁的家很大,他曾听说原的老家在乡下也算是大商家。
德马看也不看玄关,就跑到西侧的庭院里。这里的庭院也很大,几乎可以再建一栋房子了。
广大庭院里种满了植物。沿着围墙边有樱花或木兰等大树,靠近一点的地方则有葱兰(注50)韭兰(注51)等小型花草正在开花。这庭院之前经人维护整理,很整齐,然而如今杂草恣意丛生,已经相当荒废。
德马突然停下脚步,全然荒废的庭院中,只有一抹红异样地吸引他的目光,那是株山茶树,直直种在庭院正中间。山茶已经高过屋檐,比沿围墙种植的任何一棵树都要来得高。
山茶花盛开着,仿佛现在正当花季。炎夏艳阳高照下开放的花朵固然美丽,但宛如燃烧起来的红不知为何显得恐怖。盛开的红色花朵压弯了枝桠,在德马眼前噗、噗地落到地面,落在地上的花,就像一滩血水般红红地覆盖住树根。德马拾起其中一朵,花瓣冰冷湿润的触感,让他想起雪江不似人类的肌肤。
山茶树干很粗,令人感到年代确实久远。德马确信「就是它没错」,便放下背上的篓子取出斧头,毫不犹豫地往树根挥下去。
沙沙沙沙……
明明没有风,山茶树却宛如挣扎般地大大摇晃着。德马「锵、锵」地猛力挥下斧头,每砍一斧,花朵就如冰霰噗噗掉落。
砍下第四斧的时候,他听到奇怪的「喀」一声,指尖顿时变轻了。原来是斧头的刃部从柄上脱落了,他想修理,但木柄裂开,没法可修,他又没有时间跟钱去买新的斧头,而且去买的期间,雪江就会回来。
德马环顾四周,原家与隔邻家相隔约七间(注52),这样大小的山茶树,烧起来应该不会引起火星,而且今天也没有风。
德马毫不迟疑。若不趁现在铲除雪江,接下来便会增添数不清的死者,就像在妓馆里被害死的男人们一样。而且先不说别的,他不能不帮助原。
德马用报纸包住山茶树,把装在瓶子里的油撒在树干上。这些东西是他想在毁坏妖怪依附之物后,为了净化将物品烧掉而准备的,本来并不打算用来烧死妖怪。
考虑到万一有火星,德马便从后面水井里打来满满一桶水预备着,然后在山茶上点火。借着油与纸的力量,火焰快速地燃烧起来。
「呀啊啊啊啊啊!」
一声裂帛般的惨叫传来,回头一看,原本应该已经前往风来桥的雪江就站在那儿。
「你……居然……」
雪江用宛如从地底传出的声音低喃:
「我说嘛,我就觉得奇怪才回来一看,居然……」
雪江盯着自己的眼神虽然尖锐,动作却很迟缓。她身体前弯,拖着右脚往前走,随后摇摇晃晃地往右跄踉,瞬间当场倒地。
「好烫、好烫、好烫啊……」
雪江的手脚、脸、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看似被火烧肿,然后熏黑,明明没碰到火,却像木头一样被烧烂。她像动物般四肢并用爬过来,把脸跟手伸进德马准备的桶子里。
「好烫、好烫、好烫!」
雪江粗鲁地把桶子打翻,仰躺着,像小孩子般挥舞着手脚,美丽的容颜就这样被烧毁。不意吹来一阵强风,被风一吹,火柱从山茶树上升起,雪江便叫着「噫噫噫噫噫」跳起来,像被弃置在热铁板上的老鼠一样,光着脚在庭院里跑来跑去,说时迟那时快,她忽然啪地一下子倒在花坛上。
虽然看到她被火烧的样子很可怜,但一想到她至今不知害死了多少男人,德马就觉得这也是她命该如此。他双手合十,开始念经。
又吹来一阵强风,太阳光没那么强烈了,只见刚刚还万里无云的晴空中,颜色如草灰水般的云拉动布幕似地流动着。
不会吧……他正想着,天空就蒙上灰色,雨滴啪答、啪答地开始滴落,然后立刻「沙沙」地变大,山茶上着的火一下子就消失了。
德马走进屋檐下,倒在花坛中的雪江动也不动。
「桑叶。」
听到他呼唤名字,鬼就从他的右手掌中现身。
「雪江死了吗?」
「还没死哦。有本体的妖怪要是死了,会消失无踪。看那样子,山茶的里头还没被烧到。」
「现在你可以吃掉雪江吗?」
他想:雪江虽是妖怪,但原认为她是人类。与其留下那被火灼烧过的可怜模样,不如让她消失无踪比较好。
「如果她那么衰弱了,说不定吃得掉。但差不多都被熏黑了,看来不怎么好吃。」
桑叶一边抱怨着,一边灵活地飞跃着接近俯卧的雪江。然后张开大大的嘴,一口咬住她的头。
「嘎啊啊啊!」
雪江大叫,掰下咬住她头的桑叶,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抓住鬼的双脚,一再一再地往地面摔。
「桑叶!」
不等德马跑到,雪江已经大口咬住桑叶软绵绵的双脚,桑叶发出如猫般「吱啊!」的惨叫。雪江把咬下来的双腿往花坛吐过去,然后把只剩膝盖以上部分的桑叶丢到德马身上。
「桑叶、桑叶!」
桑叶在德马怀中哭叫着「好痛、好痛」,德马第一次看到桑叶这么轻易就受伤。
「不过几十年的鬼,怎么可能敌得过活了几百年的我!」
雪江拖着脚,慢慢接近抱着桑叶的德马。曾经那样美丽的容颜被烧毁,一点影子都找不到了。
德马一点一点地持续往后退,自己只能看到妖物或精怪,无法驱除它们。因为有桑叶在,才能教它用吃掉对方的方法处理。
「可恶的人类,几乎要把我烧死,我要你好看!」
德马抱着桑叶,在倾盆大雨中拔腿狂奔。但木屐踏在湿掉的踏脚石上很滑,他咚地跌倒,慌忙爬起来。当他正要伸出手捡起掉出去的桑叶时,有人从背后抓住他和服的背布。
德马被往后拖,倒在地上。雪江坐在仰倒的德马肚子上,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唔咕、唔咕咕!」
烧烂的脸无声而恐怖地笑,那丑陋的恶鬼模样,就连在地狱图中都未曾见过。
「雪江,你在庭院里做什么?」
原的声音传来,然后渐渐靠近,德马如同落入睡梦中般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德马人已在室内,手脚非常局促,无法动弹。他马上发觉自己的手脚被绳子绑住,腰被捆在柱子上,身旁是化成猫形的桑叶,后脚被啃断,软弱无力,同样被绑在柱子上。
这是个有壁龛的六叠大房间,角落有和式座灯发出朦胧的光。之前他与亮一郎一起到原的家来玩时,曾在这间房间里享用过茶与点心。外面雨声很大,沙沙作响,虽然不知昏迷了多久,不过应该可以确定现在已经入夜。
德马悚地打了个冷颤。他穿着濡湿的和服,所以很冷。看向隔壁的桑叶,只见它弓着背,变得小小的。
「桑叶,别管我了,请你快逃吧。」
桑叶打开一只眼睛,呆呆地摇了摇猫头。它只把脸变回鬼的样子,因为如果保持猫脸无法说话。
「我没有脚,不能走路。」
「那么,就请你变成老鼠大小藏在某处吧,这样就可以从绳索中挣脱了。」
「我因为没了脚,所以无法变幻大小……原本是怕那学生大惊小怪很麻烦,才化成猫形,但化成猫就已经很勉强了。」
「而且……」桑叶继续说:
「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寒意,德马的背脊颤抖。他很庆幸那时没有直接被杀死,反过来说,他也不知道现在对方为什么要让他这样子活下来。在雪江眼中,自己应该很可恨,被大卸八块都不够,应该是原帮他说情,阻止雪江的吧。
「至少请你回到我手里吧,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受苦。」
桑叶摇摇头:
「我没了脚,如果没有把脚捡回来就这样回去,我就会变成一个永远都没有脚的鬼了。」
纸门唰地打开,雪江的脸、手、脚……眼睛与嘴巴等全都被绷带包裹住,头发凌乱,只穿着襦袢。她拖着脚接近德马。
「你醒了?」
从绷带的缝隙中可以看到雪江的眼睛,非常地红。
「真亏得你把我弄成这副样子,要回复原样得花上多少年啊。」
连往昔如山茶花般美丽的唇,也被烧得暗红焦烂。
「之所以没有让你死得痛快,是因为我心头之恨难消啊!」
雪江在德马面前抱住膝盖蹲下来。
「你呀,是学者老师的男妾吧?你是怎样用这张顺从的脸蛋拐骗他的啊?」
绷带一直包到指尖的雪江,用力搔刮德马的脸颊,着火般的痛楚窜过右颊。
「我就把这张学者老师喜欢的脸蛋,烧得像我一样焦黑吧?让你知道活生生地被火烧是什么感觉。」
雪江从襦袢的衣袖中取出火柴,啪嚓地擦了一下点起火,并把小小的火焰拿近德马的脸颊。
滋的一声,传来头发烧焦的臭味。德马下意识吹熄火柴,火焰消失了。
雪江高高举起右手,掴打德马的脸颊。她的手臂虽细,力气却很大,铁锈味一下子在嘴里扩散开来。
「雪,你在做什么?」
原穿着浴衣,从纸门另一边看向这里。
「我要烧了这男人的脸,就像我被烧一样。」
雪江满不在乎地回答。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