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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德马不情不愿,亮一郎依然掀开他的和服裤裙下摆,他的双脚从脚踝以下都被熏黑,变得红红的。
「这怎么回事?」
「我没办法避开火……」
看到德马周围的榻榻米都被烧得焦黑,亮一郎总算会意过来。
「这是谁做的?」
没有立刻得到回答,亮一郎转头看原。
「是你吗?」
德马看向畏惧的原,插嘴说:
「不是原先生,是原先生帮我把火扑灭的。」
然而亮一郎的怒火一旦点燃就无法平息。
「为什么这么过分,放火烧他?如果没有放火,德马就不会被灼伤了!」
外头雷声轰隆隆大作,仿佛在表达亮一郎的愤怒,原一句理由都没有说,紧紧握住双手,垂着头。
「我搞不懂你们!德马,你也是!到底是烧了还是没烧,给我解释清楚……」
亮一郎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视线的前端是雪江的身影。她先前出了房间,如今又回来。亮一郎咕嘟吞了一口口水,只见她手中握着一把菜刀。雪江高高举起菜刀,朝垂着头的原飞奔而去。
「原!快逃!」
亮一郎怒吼,一把抓起手边的桑叶往原丢过去,原吓一跳,为了避开桑叶而把身子转过去。
啪擦!
菜刀擦过原的手臂砍进榻榻米,原大声惨叫站起来,逃到房间角落。雪江「啧」地咂舌后拔起砍进榻榻米的菜刀,瞥了在房间角落发抖的原一眼,然后与站起来试图保护德马的亮一郎对峙。
「亮一郎少爷,请您快逃。」
德马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叫。
「我怎么能丢下你离开!」
「我也会逃走……也会逃走的!」
「你的脚明明被烧伤了,还能走路吗?」
待在德马身边的亮一郎拿起几乎被烧坏的座灯,应该是打算以此对抗菜刀吧。雪江的力气很大,当德马被压在庭院的地上、脖子被掐时,就亲身感受到了。一想到万一亮一郎受到伤害,甚至可能被杀,德马便担心得不得了,一时间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打算铲除雪江。
两人一点一点逼近对方。雪江首先冲向亮一郎,亮一郎虽然用座灯挡了下来,却渐渐往后退,是因为被雪江巨大的力气推搡所致。
「呜哇啊啊啊!」
原本蹲在房间角落的原冲出来,从背后用力抱住雪江的肚子。见雪江动摇,亮一郎便往她的手臂冲过去,想要夺下菜刀,却被击倒。桑叶也用前脚跳起来咬住雪江的头,却被摔落下来。抓住她腰的原也被甩出去。
亮一郎跌坐在当场,雪江袭击他。德马站起来往前跑,脚上的皮肤一下被磨得脱落,宛如走在针上一样剧痛,但他毫不在意,冲过去想抓住雪江的右手臂,却被轻易挥开,咚地倒在榻榻米上。
「德马!」
亮一郎跑过来,整个人扑在倒地的德马身上,试图保护他。
「亮……亮一郎少爷。」
德马在男人身下挣扎。
「不、不要!请您快逃,亮一郎少爷!」
要是被砍,马上就是死路一条——就是因为知道这点,亮一郎才会掩护自己。
「请您不要管我,快逃、快逃啊……」
亮一郎覆盖在德马身上,德马搥打着他的胸口。要是亮一郎因为保护自己而被砍、死掉的话……光是想像那一瞬间,他就快要疯了。
「你还真是宠爱这名男妾啊。」
他听到雪江的笑声从头上传来。
「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送上西天!」
德马越过亮一郎的肩膀,看见雪江高高举起菜刀。亮一郎的手指保护似地紧紧抱住德马的头。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微暗之中,雪江的惨叫与隆隆雷声几乎同时响起。闪电似乎落在近处,随着「轰」的一声,屋子摇晃了一下。雪江手里拿着菜刀,宛如石头般定住,然后咚地向后仰倒。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亮一郎朝背后转身,慢慢接近倒下的雪江。只见雪江双眼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半张,像人偶般动也不动。
「她……她死了吗?怎么了?」
在三人的眼前,雪江就像是被吸进空气里似地一下子消失了。一阵扑簌声传来,剩下的只有白色的襦袢以及缠绕她身体的绷带。
「我搞不懂。」
亮一郎搔抓着头。
「我看到的是幻象吗?那女人究竟是什么?原,跟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莫非……」德马寻思,随后如幼儿般四肢并用,在地上爬行,并打开拉门。亮一郎走过来问他:「你在做什么?」
「请您打开雨窗。」
附壁龛的六叠大房间面向庭院。打开雨窗后,德马轻轻地吁了口气,自德马背后望向庭院的原则小声地叫了一声:「啊!」
「山茶……」
落雷打在盛开的山茶树上,树干从中间裂成两半,只见雨也浇不熄的白色轻烟正隐约从裂开的缝隙中往上飘。
德马的双脚脚底都被灼伤,皮肤被磨掉,寸步难行。
「夜这么深了,会给医生添麻烦……我可以等到明天早上,没关系的。」
即使他这么说,亮一郎也充耳不闻。天空中轰轰雷声尚未平息,他背着德马默默走着。雨滴落在德马握着的日本伞上又弹起,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亮一郎也不管现在是三更半夜,肆无忌惮地咚咚敲着医生家的冠木门(注54)。
虽然医生说双脚不会因为灼伤烂掉或断掉,但毕竟伤在脚上,很不方便。一边揉着半合的眼睛,一边涂软膏、包绷带的老医生嘟哝着「这下可辛苦了」。让医生处理完伤口,打算回家时,雨已经完全停了。由于直到接近黎明时分仍找不到人力车,最后亮一郎只好背着德马走回租住的房子。
「很重吧,真对不起。」
即使道歉,亮一郎也不回答,紧贴着的背后传来对方正在生气的感觉,德马觉得没脸面对亮一郎。
亮一郎取出钥匙打开门后,隔壁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手持油灯、身着襦袢的千枝来到庭院里。
「老师找到德先生了啊。」
「嗯。」
「太好了。」千枝往下顺抚着胸口说:
「老师他啊,一直急得大声乱喊『德马不见了、德马不见了』,真是不得了!一问之下,他说你没回家,我便跟他说『就算是猫,偶尔也会想要出去散步啊,等会儿说不定就会回家了』,但老师根本不听,结果连我也渐渐不安起来,开始担心天亮时就会看到德先生变成河上的浮尸了。」
「让您担心了。」
在亮一郎背上的德马微微点头行礼。千枝的视线突然停留在他的脚上。
「德先生,您的脚怎么回事啊?」
「啊……没什么的。」
「这个白痴被人家烧伤了啦。」
亮一郎大声怒吼,连德马都被吓到,然后进到屋子里。
「亮一郎少爷,不能那样说话啦,千枝小姐是担心我们才出来的……」
对方不回答,直接带他上二楼,让他坐在床上。虽然亮一郎很明显的是在生气,对待他的动作却很温柔。
这个男人明明就连自己的换洗衣服都没拿出来过,却翻箱倒柜拿出替换的和服,放在德马的身边给他。德马换下湿了如今又干的和服,亮一郎一直紧紧盯着他换衣服的样子,并在德马把腰带绑好的同时大声说「你这笨蛋」。
「被烧伤的女人发疯乱来,又像烟一样消失,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被亮一郎当头怒骂,德马背脊一阵颤抖。
「非常对不起。」
见他深深低下头去,对方更生气地骂:「我不是要你向我道歉,而是叫你解释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德马把至今的来龙去脉……听了千枝的话得知雪江是山茶妖,想铲除她却反而被抓住,差点被烧死,以及落雷劈死了山茶妖等等事情……依序说明。
他以为说出原因对方就会接受,但亮一郎连话都还没完全听完,怒气便有如熊熊烈火:
「你为什么一个人去!」
不管说什么都一直被骂,德马连回答都害怕。
「你采取行动之前,为什么不先跟我谈谈?」
「亮一郎少爷有学问要做,如果拿这种事情去烦您,会给您添麻烦。」
「原是我照顾的学生耶!说到底,这是我的问题。而且你未经考虑就一个人冲进去,然后差点被妖怪杀死,不是吗?」
听到对方说他未经考虑,德马也有点被刺激到。
「我不是一个人去,还有鬼……有桑叶在。」
「桑叶只是一只不像样的猫,什么用场都派不上!」
「它不是猫,它本来的型态是鬼,只是幻化成猫而已。」
「是鬼也好是猫也罢,问题是紧要关头它没有用啊!」
虽然亮一郎至今曾多次受过桑叶的帮助,但现下这种气氛不好提这个。场面接下来已经是亮一郎的天下,他一一数落德马独自采取种种行动,到最后,连幼年时发生的鸡毛蒜皮小事也被他连根挖出来责备德马。
他知道是自己不好,给对方添了麻烦,让对方担心。虽然的确有在反省,但像这样一直听类似的抱怨也会催人昏昏欲睡,直到黎明泛白,德马不禁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我的话你有在听吗?」
德马慌忙掩住嘴边,挺直背脊。亮一郎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德马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亮一郎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地坐在德马身边,然后两肘撑在膝上,抱着头。
「我的说教很烦人吗?」
「啊……不,我正心怀感恩地听着呢。」
「我之所以一再一再对你生气,是因为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你替我想我很高兴,但要是因为这样而受伤可不行。」
亮一郎抬头。
「我的家人已经只剩你一个了。」
他用拇指轻抚德马的脸颊。
「我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只要有你在就好……但如果连你都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德马不忍目睹对方悲伤的表情,垂下眼睛。
「我会诅咒这世界,每天哭哦!」
他抬起德马的下巴,亲吻他。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心痛的声音渐渐漫上德马的胸口。亮一郎是幼年失去母亲的可怜孩子,德马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是个爱哭鬼、被宠坏的孩子,容易寂寞,自己恐怕让这辈子爱他胜过一切的男人担心得要死了。
「真的非常对不起。」
他深深地低头致歉,欢喜与心疼,以及几乎满溢出来的情爱让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下来。
「想哭的应该是我吧?」
亮一郎一边抚摸德马的眼角,一边短短地说了句。
山茶事件后第三天,原带着昂贵的长崎蛋糕前来探德马的伤。德马在床上撑起上半身,亮一郎则拿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把长崎蛋糕递给德马后,原后退三步,双膝落在木头地板上,朝他跪下。
「之前的事真的非常抱歉。」
「别这样,原先生!请把头抬起来。」
「不,请容我致歉。承蒙德马先生救我一命,若不是你从雪江手中救下我,我不知道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应该会被山茶妖女害死吧。」
将上半身傲然地往后倾、靠在椅子上的亮一郎出言不逊地说。
「亮一郎少爷!」
德马十分尴尬。然而原一脸极端认真地低语:「不,诚如老师所言。」
「直到前天为止,我都很不对劲。每天晚上……说来可耻,我满脑子都只想着要与雪江欢好。」
「据说山茶妖的性欲特别强,这也是当然的。」
见身段放得极低的原一直道歉,不由得同情起他来的德马便如此安慰他。
「即使性欲强,面对我与德马,她的诱惑力就没有那么强大了。」
原正打算反驳「那是因为……」随即又闭口不语。他知道德马与亮一郎的关系,尽管本来想说「如果对女性兴趣缺缺,她的诱惑力对你们当然也……」不过聪明的他把接下来的话吞回肚子里,说:「我想是我的心太容易动摇了。」
根据原的描述,那株山茶树是他五月底从平常来往的园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