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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知道吧?”夏楚直视顾弘文的眼睛,“他早就不爱你了。如今他跟自己的爱人早就在天上重逢,你弥补与否,他不会关心,更不在乎。”
“何况……”夏楚勾起唇角,“刚才演讲时我提到过,父亲一生最爱电影,可我没提的是,正是因为你,他不得不放弃自己最爱的电影。你要做些什么,才能弥补一个天才导演人生中黯淡失意的后二十年呢?”
顾弘文目光幽寒,怒气四溢。
夏楚对他不礼貌不恭敬乃至公然顶撞,他都可以微微一笑,全不在乎,仍旧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孔,话说得婉转又好听,可听到夏映之不爱他了,他忽然像被触到逆鳞,登时抛下那些斯文与伪善的面具,变得狰狞而疯狂。
“夏楚!”他磨着牙,用骇人的声音叫夏楚的名字。
夏楚忍不住笑。
“装不下去了吧?”夏楚噙着笑道,“顾弘文,你要不是膝下无子,想不起我这个儿子。你对我父亲的追忆与缅怀,也不过是自我感动而已。我用不着你弥补什么,因为我从没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你也不用弥补我父亲,跟你诀别后,他过得很好,你的东西,他不稀罕。”
这么多年了,顾弘文孤家寡人,身居高位又如何?旁人的子孙满堂,天伦之乐,他一概得不到。围在他身边的要么图权,要么图利,没有一个真正图他顾弘文。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得要一个儿子。
哪怕那人图权图利,可血缘牵绊,他总有一点点真心对自己。
所以他一直做着夏楚回心转意的美梦——是了,夏楚也不过肉体凡胎,三分真情加七分利诱,谁能抗拒?
他却忘了,当年更大的名利摆在夏映之面前,夏映之都不屑一顾,夏楚是夏映之的儿子,又怎会在意这些东西?
夏楚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顾弘文,他目眦尽裂,气急败坏,想要抓住夏楚。旁边的乐维赶忙伸手,将夏楚护在自己身后。
气氛剑拔弩张,夏楚只付一笑。
“顾弘文,”他直呼这个名字,“我不会认你,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提我父亲。”
“导演夏映之一生只留清名,跟你扯上关系,叫人恶心。”
今年冷得反常,向来雨水少的北京,入冬后竟接连下了两场大雪。
雪花厚重地铺满整个城区,造成许多地方大堵车,很多人因此迟到旷工,微博上还有人抱怨,自己攒了三个月的全勤,一个上午就没了。
大雪叫每个人又欣喜又心烦,不过,在此时的夏楚心里,真正叫他心烦的是另一件事。
《最后告别》的龙标一直没下来。
业内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国产电影拿到国际参展之前,必须取得龙标。否则一经查实未取得龙标即参展,导演几年内都不能再参与电影拍摄。
《最后告别》老早就送审了,按理讲龙标早该下发,如今却迟迟没有动静。像《最后告别》这样的片子,从立项时就受到总局的支持与关照,拍摄时也备受关注,算是总局的亲儿子。夏楚还特地托了关系,叫人催催进度,开个后门。龙标拖了这么久,还不给修改意见,实属稀奇。
眼见柏林影展报名通道关闭在即,夏楚坐不住了。
外面这么大的雪,他开着车,跑了好几趟总局。
总局一开始不给明确答复,回的都是官样文章,叫他不必着急,等着就是。夏楚混这么久,知道如何为人处世,摆了桌酒局,只说叙旧,只字不提工作,果然饭局结束后,有个熟人偷偷提醒他,想想自己最近是否得罪了人。
夏楚一顿:“顾弘文?”
熟人摆手道:“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第二天,雪花满城飘,夏楚开车去了郊区。
顾弘文早有准备,夏楚的车一出现在门口,庄园门立刻大开。夏楚一直把车开到开不进去的地方,下车,那里早有黑衣保镖在等候。
“请跟我来。”保镖道。
最近胎儿到了快速发育的时候,又赶上为龙标的事殚精竭虑,夏楚休息不好,身体不太舒服。外面下雪降温,他穿了件墨蓝色厚羽绒服,还是冷。地上雪花积了厚厚一层,又下在石板路上,他想起前几天体检,俞医生提醒他不要剧烈运动,更不要摔跤,否则很有可能滑胎,于是放慢步伐,仔仔细细地踩实了每一步。
就这样,走到了顾弘文居住的小楼。
保镖领到门口,便不再往里进。夏楚推门而入,室内温暖如春。角落对称摆了两盆梅花,窗户开着,能直望见窗外的梅景。顾弘文的椅子摆在靠近窗前的位置,面前放了盆火,无烟木柴烧起来毕毕剥剥,声音甚是好听。
可惜,夏楚无心欣赏。
他走到顾弘文面前,刚要开口,顾弘文先他一步道:“你的龙标批文在我这儿。”
他指了指放在手边桌上的一份文件,淡淡道:“陪我聊聊天,我就给你。”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夏楚道。
“为了龙标也不能聊聊?”顾弘文问。
夏楚不语。
顾弘文浅笑着比了比身旁的椅子:“坐吧。”
夏楚落座后,立刻有人进来为他添杯子,倒热茶。夏楚孕后只喝清水,茶再名贵,他也不沾。顾弘文不知孕中诸多忌讳,见他不碰,以为他闹别扭,不稀罕,便道:“尝尝吧,最好的毛尖茶,特供的,外头买不到。”
“不必了。”夏楚说,“你想聊什么?”
顾弘文一哂,端起茶杯,撇了撇漂在上面的茶叶,淡淡抿了一口:“你之前说,映之后来另有所爱,只是那人车祸离世,他们才没能白头偕老,对吗?”
夏楚不知他用意,没有回应。
顾弘文又道:“你又说,映之去世后,他们应当已经在天上团聚,是吗?”
夏楚还是不知他用意。
顾弘文问:“你见过那个人吗?”
夏楚犹豫片刻,诚实答道:“没有。那时我在高考,父亲说,等我考完后再安排我们见面。没想到在我们见面前一天,他车祸去世了。”
“原来如此。”顾弘文颔首,同时把茶杯放回桌上,扬声道,“进来吧!”
屋后小门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微胖,其貌不扬,气质平凡。走起路来,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用拘束来形容已不足够,算得上畏畏缩缩。
那人走到两人面前,距离两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他盯着夏楚,目不转睛,夏楚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
顾弘文问:“你认识他吗?”
夏楚摇头:“他是谁?”
顾弘文一扬下巴:“你自己说。”
那人开口,竟带了哭腔:“夏楚,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你父亲。”
夏楚心脏骤然抽紧,只听下一秒,那人道:“7月10日下午两点,如果那天我们依约见面,你就不会不认识我了。”
夏楚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半晌,他扶着桌子猛然起身。
“你没有死?”
第42章
在夏映之口中; 那个人有着腼腆却温柔的眉眼。
他不善言辞,胆小怯懦; 不太懂人际交往,更不会舌灿莲花,哄得人开心。
但他有他的好。
他体贴真诚,细致入微,一起走路时; 会主动走靠近马路那边,护着夏映之,像护着稀世的珍宝。
最重要的是; 他对自己捧出一颗真心,而夏映之要的,也不过就是颗真心。
这颗真心浇灌了夏映之干涸的生命,它逝去时; 也带走了夏映之的所有希望。
“你为什么没有死?”夏楚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低头回避着夏楚的目光; 不敢说话。
“你骗了我父亲?”夏楚又问。
男人仍旧不敢抬头; 更不敢言语。
在他身上; 夏楚看不到父亲曾津津乐道的一丁点优点; 他懦弱,畏缩,不敢直面夏楚的质问; 只想逃。
夏楚向前一步,想要到男人面前。男人吓得后退一步,做出防御的姿势。
他以为夏楚要来打自己。
夏楚咬牙看着眼前的男人; 竟不知该冷笑还是狂怒。
“你知道我爸爸真正的死因吗?”夏楚问道。
男人稍稍抬起头,声音因颤抖而走调:“新闻上说……说……说映之……急性心脏病……”
“不,那只是为了维护他的名誉而已。”夏楚痛道,“他是堕胎而死的。他以为你车祸离世,万念俱灰之下堕胎,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
与媒体报道的心脏病毫无关系。
男人目光呆直,表情僵硬,这个真相摧毁了他十几年来的自我安慰,他用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我……我没有骗他!”男人慌张极了,目光在夏楚与顾弘文之间迅速游移,“我只是……只是想跟他分手而已,我从来没提过车祸的事,是他自己提的!”
“你到现在还要往我父亲身上泼脏水?”夏楚道。
“不,不是泼脏水,我怎么会往映之身上泼脏水?”男人半弓着身子,急切地希望夏楚相信自己,“真的是映之自己说的。他求我不要跟他提分手,他说,宁可当我死了,也好过我跟他分手,因为他……他……”
“他不想被抛弃第二次了!”
男人捂住脸,痛哭失声。
夏楚只觉荒谬。
男人的意思是,父亲宁可编造一个对方离世,因此不能与自己相守的骗局,也无法接受自己第二次被抛弃?
夏楚不能相信。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下午,他本该与父亲的爱人见面的那天下午,父亲是如何向自己道歉,告诉他,他们见不成了。
“他不在了。”父亲满脸的泪水,仍在勉力微笑,“车祸太突然,他去世了。”
那些泪水都是真的,时隔多年,仍旧在灼烧夏楚的心。
十五年来,每每想起父亲,夏楚都忘不了那些泪水。
所以他才会安慰自己,父亲已经与爱人在天上团聚,如今他虽不在了,却比活着时幸福。
如果一切都是骗局,父亲为什么要这样欺骗自己?
“你为什么要跟我父亲分手?”夏楚问。
男人自掌心中抬起头:“因为……”
他不安地瞥了顾弘文一眼,顾弘文镇定自若,仿佛与己无关。
男人硬着头皮道:“因为……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夏楚不容他喘息,紧接着问。
男人又瞥了顾弘文一眼,咬牙道:“因为……有人不愿意我们在一起。”
夏楚转头朝向顾弘文,顾弘文丝毫不打算否认,泰然回应:“你觉得他配得上映之吗?”
夏楚合了合眼,将已然涌到喉咙口的情绪强行压下去,重新看向面前的男人。
“所以你就跟我父亲分手?”
男人备感委屈:“我能怎么办?那可是顾先生啊,我怎么敢得罪他!”
“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夏楚厉声道。
“我叫他去打掉!”男人大叫,“要是他不愿意,我可以给他一笔钱,当作孩子的抚养费!”
仅此而已?
夏楚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良久,冷笑。
“你真的配不上我父亲。”
“我父亲年过四十,因为爱你,才愿意冒巨大的风险怀孕,你竟然让他打掉这个孩子。”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宁愿告诉我你出了车祸,也不愿承认你还活着。”
“他一定宁可你死了,也不愿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他宁可你死在最美好的假象里,也不愿让我知道他把最后的真心都交给了一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