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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抬头,唇角带着一抹明显的嘲讽:“简浅,你现在倒是学会了如何正确的请教别人。”
我怔怔的看着他,许久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是的,眼前一幕多么熟悉,只是,我们互换了角色,一次次发起刁难的人是我。
我低了低头:“是,现在可以说了吗?”
从宗晨办公室出来时,我慢吞吞的走,还同路飞说了笑话,可一出了设计部的门,再也持不了步子,快步回了座位。
将问卷丢进碎纸机,看着几日来的成果瞬间消失,我想要是人的心也能这样就好了,碾碎了,便再不用感受沉甸甸的完整。
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他与我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他和张筱的起跑线,比我高得多得多。
即使没有任何可能,我也曾想过,要多用功,才能赶上那段距离,在他离开之后,我发狠了似的学习,好像那样,就能离他近一些直到现在,一切不言而喻,才发现那种权衡有多可笑。
我也问自己,赶上了又怎样,想了很久,才告诉自己——除去感情,至少在某方面上我们是一样的。直到现在,一切不言而喻,才发现那种权衡有多可笑。
下班时间一到,大部分职员们便如雨后乌云,迅速消散,偌大的空间陡然安静下来。
我对着电脑,键盘敲的噼里啪啦,满脑子的木质结构。
人做事久了往往忘了些生理需求——比如说,肚子饿了。
我随手拨了楼下外卖的电话,接通还没响几声便被挂了,一只手按在了话机上,宗晨俯身,冰冷的白炽灯下,他的神色意外的带着几丝柔和。
“没吃饭?”是不是中国人都爱问这句话,可我讨厌这样的他。
“什么事?”
“先去一起吃顿饭吧。”
“哦,不了,我吃外卖就成。”我拨开他按在话机上的手,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人心里一颤,“还得赶东西。”
“简浅,”许是因为夜色太暖,烘着他的声音也温和起来,“下去吃吧,这附近的外卖都放辣椒。”
我忽然有想掉泪的冲动。
只差一点,便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冷,那么僵,宗晨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和以前一样,是在引诱着让我心软,让我产生乱七八糟的想法,让我心里越发的乱。
是的,我吃不惯辣椒,一点都吃不惯。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每次总要这么来撩拨我的心。
我压下自己的情绪,克制道:“不麻烦了,谢谢。”
他并不妥协:“我说了,一起去。”
我忽然就火了,这算什么,猫逗老鼠?“够了!”我狠狠的将桌面上的文件夹一摔,“这样逗着我很好玩?一会冷冰冰的让我难堪,一会又是故弄玄虚的关心,我麻烦你,宗先生,情绪转变前请来个预告,不是说恨我吗?那就别管我,再也别管我,我吃不吃,有没有辣椒都不干你的事,工作之外,咱就当不认识,行吗?”
他身形一怔,僵在那,我甚至能看清遮住他眼脸的睫毛,黯淡的隐没在阴影里,仿佛清晨弥漫着雾气的森林,离得这么近却怎么也看不清。
良久,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快步走了。
“宗晨”我站了起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微微发颤,“请不要再给我任何假象,就算是托我妈妈的情,也不需要。”
我觉得自己疯了,可刚刚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脆弱那么明显,我做不到,也控制不了心底蠢蠢欲动的念头,就这样吧,将最后的一丝可能都扼杀掉。
他停了下来,背对着光,巨大的阴影将光线遮盖,沉默蔓延。
“简浅,我很忙,这几天都不会在公司,只能利用这顿饭时间和你敲定问卷的事,”他声音冷淡的不带一丝起伏,“如果给你造成了什么假象,那我实在抱歉,请不要再随便犯这些低级错误了——对你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于是又安静了,我站在那,泪如雨下。
哭着哭着,手机响了,是卫衡。
“我在你公司楼下。”
我擦干泪,走下去。风很大,吹着头发晕。
卫衡朝我扬扬手里的东西,笑道:“我猜出你没吃晚饭,厉害吧。”
我没出声,静静走到他面前。
“哭了?”
我还是没说话,只是靠着他的肩膀哭。
他亦没出声,轻轻的拍着我的肩,气息温和。
我忽然觉得,伤心时,有个人陪着,真好。
谢谢你们曾经伤过我
第二天,我顶着熊猫眼去找苏眉。
她并没有多加刁难,反而笑着的说,问卷做的不错,辛苦了。
我莫名其妙:“可我还没交过来。”
“哦,因为要得急,宗先生昨晚已经发给我了。”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小罐东西,“看你黑眼圈挺重的,昨晚熬夜了吧,拿这个,回家敷一下。”
“不用了,苏主管,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谢谢啊。”我忽然明白过来——宗晨已经替我将问卷完成了。
她也不再勉强,“好的。”
我迅速回到座位,打开邮箱,里面有封宗晨的未读邮件,附件里,正是一份问卷,我打开看,问卷的最后一题——“您希望邻居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宗晨,你非得这样,一次次的,周而复始的折磨我,然后再满怀慈悲的帮我处理好所有的事?
真的,就有这么恨吗?
可为什么,每一件事,每一件事,都能让我想起从前的美好——
那时候的我,剪着极短的头发,却染成了亚麻色,在阳光底下分外的耀眼,穿着件夸张的大T恤,上面印着背着吉他的摇滚歌手,哦,还嚼着口香糖,穿着有零碎破洞的牛仔裤,及一双人字拖鞋,好像不这样不足以表明自己的存在一样。
“宗晨,我来不及完成了,你帮我写作业好不好?”
后面的那个少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整齐而干净的白衬衫,剪裁合体的米色卡其裤,肩上还背着个厚重的书包。
他会皱着眉头说:“不行。”
我一本正经抱怨:“可这都怪你啊——老是补课补课,害我连做作业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吧,我陪着你完成,这样快点。”
刚开始。
“宗晨,这道题不会。”
“这个……先找规律,然后代公式。”
“这题也不会。”
“唔,设两个未知数……”
过了几个小时……
“宗晨,我困了,这么教下去也来不及,不如你帮我做吧。”
“不行。”他拒绝我的时候,总是扶扶镜桥,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为什么不行,不做完会挨骂,一挨骂就更没积极性了,再说,要不是你拖着我补课,我会没时间做作业吗?”
为什么那时的自己总有说不完的歪理,而且还能歪的这么理直气壮。
而每次的结果,都是我趴在桌上一觉睡醒,他在一旁努力奋战。
时值今日,我依然能记得那些午后。
阳光自窗户懒懒洒进,空气里总是弥漫着糕点的香味,每次我一去,宗晨的妈妈便会拿出许多好吃的糕点,桂花糕,绿豆糕,糯米糕——我想,也许我只是贪吃。
宗晨就坐在我的对面,额前的黑发不时掉下,有次我实在看不过去,便趁着他皱眉思索时,偷偷走到他背后,将自己的发夹别上去,结果——他生气了。
然后,第二天,他便剪了个很短很短的发型,虽然也好看,可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之后我再三保证永不拿发夹作弄他了,宗晨才留回了原来的发型。
后来他看穿了我的招数,虽然依旧会帮我赶作业,但事后的每次补课,也多了项任务,他会将作业中一些重要的题抄出来,让我重新完成。
有时我想,他这样的耐性,不去当老师真是可惜了。
他的一板一眼,却让我那么着迷,虽然我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虽然我的前后左右都愿意给我作业抄,可我就是喜欢看着他,认真的蹙着眉,一题一题仔仔细细的写。
我的本子上,全部都是他的字迹,看的我喜滋滋的乐。
我总觉得,这样的宗晨,认真地为我做作业的感觉,很幸福。
幸福到,要将这些记忆抹掉是如此艰难。
收回思绪,我自嘲的笑笑——不能再想了,过去再美好,也是过去的,想起昨晚酣畅淋漓的泪,我默默的将邮件删除。
宗晨,我再也不愿接受你的任何帮助了。
与此同时,他似乎也默契的遵守了些规则,再回到公司上班时,并再没有见我,反倒是与章源源出双入对。
章源源的公司在我们隔壁大厦,左右不过十分钟,每逢宗晨在时,她便会准时出现,中午吃饭时难免碰上,倒也没什么尴尬。
她似乎对我怀有敌意,不过这也算正常,反正我看她亦当成一团空气。只是奇怪,怎么与男人的纠葛,最后都会发展成两个女人的事。
夏季打雷下雨是家常便饭,下班时,天已是满城风雨欲来的架势。我迅速收拾好东西,想着要赶在掉雨前打到的。
刚冲出马路,豆大的雨便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我忙护着头,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站牌下。
来往的的士多,但打的人更多,公车别说了,跟个沙丁鱼罐头似的,打死也不挤。记得有次挤公交,结果呼吸困难,差点当场晕倒,被爸爸狠狠骂了一顿,那之后,便有了恐惧症,但凡人多的那几路车,宁可走路也不坐。
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远远看见一辆空的出租过来,卯足劲要冲过去——忽然一辆车停在面前,是宗晨的,我认识。
他按下车窗,望着我直皱眉:“上车。”
本就不想与他有什么牵连,又眼尖看见副驾驶座上的章源源,便摇了摇头:“不了,我打的就好。”
“上车。”他重复了一遍。
“真不用客气,您还是先走吧,堵着后面的路不好。”眼看那辆空的士被抢走,真是冒火。
“是啊,简小姐,现在人多不好打,不如让宗晨送你一段路吧,”章源源也侧过头来,笑着说,“反正顺路,我家也在那附近呢。”
她的眼神里,有明显的优越感,惹的我更不高兴。
“不必了,不打扰你们。”我别开脸,不准备理他们。
“哎——当医生就是忙,不然叫卫衡过来接也是好的。”
“当然了,医生不比别的,不能成天在别的单位乱逛。”话里藏刀谁不会啊。
宗晨也不和我啰嗦了,推开门便将我拽了下来,又打开后车门推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自以为是,好像离了他就不行似的。
我趁着他回驾驶座,打开门便往外冲。
未几步,便被拽回。
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身上的衬衫已被淋湿,发丝还往下滴着水,手关节微微泛白,他冷着脸,狠狠的将我拖回,迅速锁了门。
“让我下去。”
他置若罔闻。
“不下车也行,”我冷笑道,“我要坐前面。”
章源源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宗晨却依旧当没听见,加速开车。
我气极了,掰门又掰不开,只得口不择言,乱骂一气,连爷爷家的方言都出来了:“你除了一声不吭还会什么,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变化无常,出尔反尔,白痴木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不是说再也不想见我了——出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