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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勇生开了一上午的会,心里也烦着呢,目前的恒北看似波澜不惊,其实是真正的暗流涌动,开完会之后,他问秘书一句,“有什么电话吗?”
“有两个……”秘书拿出小本念一下,领导问的有什么电话,是指重要电话,念完之后,他又补充一句,“世路也来了个电话。”
“哦,”李秘书长点点头,一边想那两个电话,一边信口问一句,“小路有什么事?”
“他没跟我说,”做秘书的如此回答——这很正常,李世路虽然是初出茅庐,也知道陈太忠琢磨的事儿,是非常敏感的,哪怕对老爸的贴心人,也不能随意透露。
“嗯,”李勇生哼一声,直接就将这个消息过滤了,或许是身为人父的缘故,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儿子还小,跟大事沾不上边。
下午他又一个重要会议,待会议结束之后,秘书才来汇报,李世路又打来了三个电话,但是——“我问他是什么事儿,他不跟我说。”
“我多少事儿呢,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添乱,”李勇生老大不满意地冲秘书一伸手。
秘书却清楚,李世路是有要紧事了,还是他不方便知道的那种,于是他帮着拨个号,将手机递给领导,自己不声不响地向旁边走两步。
他做得果然没错,下一刻,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老板抬手摸了一下下巴——以他跟随副秘书长三年的经历,知道老板遇到比较麻烦的事情,才会有这个动作。
李勇生也没想到,自己一向认为还是个小孩子的儿子,居然挖到这么个爆炸性的消息,他沉吟了好一阵才发问,“是陈太忠要你帮他?”
“没有,他接电话的时候我在场,太忠又不防我,”李世路略带一点骄傲的回答,“这个事儿我要是能起到点作用,他也不会亏了我。”
“你倒真是什么事儿都敢掺乎,”李勇生哭笑不得地哼一声,“你老爸都要躲着走的。”
“陈太忠都不怕,你还怕?”李记者很不服气地反问一句,他是很敬畏老爸,但是有父子关系在,他觉得自己占理的时候,也不怕辩解,“我就是问一句,要是不行就算了……对了,你别跟马飞鸣说,这是太忠对我的信任。”
“陈太忠当然不怕了,他连陈正奎都敢打,”李勇生哼一声,也没考虑这算不算灭自家威风,“这个事情我有耳闻,水很深,魏天都很重视。”
“他可不光防魏天,还要防部委呢,”李世路略带一点得意地回答,他确实感到与有荣焉,要知道,这个关系可是他自己结识的,“爸,你就帮一帮他嘛。”
“我看你有变成李铿的潜质,”李秘书长无奈地叹口气,“行了,我了解一下,要说折腾劲儿,你比李铿大多了,他也就是欺负一下老百姓。”
“我是那种人吗?”李世路听到老爹挂了电话,禁不住悻悻地嘀咕一句。
李铿是朝田前任市委书记李双刚的儿子,最是喜欢欺男霸女,大坏事不做小坏事不断,最后终于招惹到了对头,导致李双刚在五十五岁的时候直接病退,花了好大一笔钱买命。
铿的音同坑,大家就称李双刚为坑爹,李铿的行为也被称之为坑爹,是恒北官场上著名的典故,李勇生如此说,就是指责儿子没事找事。
然而事实上,李秘书长对儿子能搭上这条线,也不是很抗拒,毕竟李家跟蒋世方有交情,而蒋世方跟黄家的渊源也很深——以前不便用,但是现在搭条线,是很正常的。
所以,约莫二十分钟之后,他将电话打了回来,李世路真的是受宠若惊,在他的记忆里,也只有初中他被体育老师踹断手臂的时候,老爹有过类似迅疾的反应——有太多时候,他都觉得老爹对官场的爱,胜过对所有家人加起来的关怀。
李记者揣起电话,就来找陈太忠,结果陈区长不在,大家说是东岔子出了稻瘟病,连徐区长都跟着过去了,他跟陈区长打电话,结果那边一直占线。
约莫是六点钟,陈太忠才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小院,见到站在院门口的李世路,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没吃就一起进来吃吧。”
“我问到了点事情,”李世路有着年轻人该有的激情——当然,也包括冒失在内,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一眼陈区长身边的廖大宝。
“我去点菜,”廖主任无所谓地一笑,在他眼里,李记者还有点稚嫩。
“嗯,坐,抽烟,”陈区长走进小院,在院内的石桌前坐下,顺手递给他一根烟,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什么消息?”
“这个油页岩项目的负责人,很可能是上面下来的,”李世路果然稚嫩,一句话就将底牌掀开了,想一想之后,他才又补充一句,“是京城下来的,不是朝田的。”
“京城的下来啊,”陈太忠又沉吟一下,在这个下午,他也收获了一些消息,不过接下来,他的注意力被可能发生的水稻传染病吸引了——做个区长真的不容易。
现在听小李这么说,他沉吟一下,方始缓缓发问,“来的人是要做法人吗?”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关系到这个项目的控股方,要是京城来的做法人,那根本是央企的项目——地方上能沾的光就很少了。
“应该是这样,”李世路点点头,他虽然青涩,却不是不识轻重的,“我爸的意思是说,这个项目烂尾的可能性很大,咱们不要轻易介入。”
烂尾的可能性岂止很大?简直尼玛太大了,陈太忠心里暗叹一声,他不知道谁会来做这个法人,但是他很清楚一点,这个法人,应该跟邵国立抱着同样的心思。
这么大的项目,啃一口走人就行了,至于说项目能不能成——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说白了,对于那帮京城公子哥的操守,陈区长并不寄托太多希望,他也见惯了这种事情,把一个项目吹得天花乱坠,等钱到位之后,将项目搞得千疮百孔,然后大家拍拍屁股走人——损失的是国家,受益的是个人,至于剩下的千疮百孔,那是地方政府考虑的。
只要程序到位,纳税人的钱,就可以在一个奇怪的项目里,莫名其妙地消失,而且一切都无懈可击,要不说古语有“巧立名目”一词——古人诚不我欺。
“这根本是在拿油页岩项目洗钱,”陈区长面无表情地哼一声,“这个要求搁给别人也就算了,敢跟我提……哼,真当我是吃素的?”
其实,在这一天里,陈太忠也收获了不少消息,通过京城那帮朋友,他甚至知道,推动恒北油页岩项目的,不仅仅是魏天,还有京城紫家。
第3843章 人在江湖(下)
紫家的出身不是很显赫,但是一门七兄弟个个争气,投靠的还是不同的阵营,简而言之,有亲蓝家的,有亲黄家的,还有亲一号的,也有亲计划委这位的。
但是既然姓紫,大家都要把他们看做一家人,紫家的势力在基层极广,虽然没什么强力人物,但是省部级的领导里,跟紫家有直接亲缘关系的就有两位数——还有在部队里的。
这是一个很低调的家族,但确确实实地是个家族,一旦有人真的注意到他们,绝对会为他们的影响力所震撼。
所幸的是,上面并不缺明眼人,有首长注意到了这个,虽然不好明确表示打压,但是……总还是要打压的。
然而还是那样,打压是指政治和军事上的影响力,商业上的真无所谓,想赚钱那你去赚就好了——很多开国元勋的子女,也走了这条道,赚钱好说,别谈政治。
陈太忠收到的是这些消息,知道这个局面不好应付,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这油页岩就是场闹剧,就算花落别家,也真的无所谓……以为我北崇就抢不过来了?
但是听到李世路的话,他心里还是禁不住一凉,原来这出戏怎么唱,还是要看京城的调子,人家能直接空降下来法人!
空降下来法人都无所谓,关键是听这调子,确实是要把油页岩往烂里做了,陈太忠果断地表示,“那他们折腾吧,我绝对不掺乎。”
“但是咱们可以短他们的路,”李世路在等待陈区长的时间里,也积极地开动了脑筋,“想要项目落地,就要考虑基层的影响……太忠哥你在阳州的影响力,我是信得过的。”
“他们爱谁是谁吧,”陈太忠冷冷一笑,“紫家觉得自己能耐,空降下来试一试水吧。”
我都没说紫家呢,你怎么就知道了呢?李世路先是微微一皱眉,随即就想到,跟自己对话的人,终究不是一般人,于是也淡然处之,“我就是这么一说。”
“我也就是这么一听,”陈太忠淡淡地回一句,就吩咐一下晚上的菜单,然而事实上,他心里是绝对不平静的。
可是,更考验人的事情还在后面,约莫是七点钟的时候,阴京华打来了电话,“太忠,最近忙不忙?”
“阴总是稀客,”陈太忠干笑一声,“不忙,闲得很,有空来北崇吃娃娃鱼……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太忠,咱都是老兄弟了,你说得这么客气,有意思吗?”阴总老大的不满意了。
“最近有点闹心事,正烦着呢,”陈太忠笑一笑,也不欲多说,“老哥有话你说。”
“二叔最近事多,没联系你,”阴京华先表明态度,“不过黄老一直挺关心你的,前两天见了周瑞,他还说你在阳州干得不错……嗯,老人家很欣慰。”
“马马虎虎吧,”陈太忠干笑一声,又叹口气,“基层的事儿实在太多,今天稻田又出了传染病,跑了一天,累坏了。”
这就是要挂断电话的前兆,陈某人跟阴京华关系尚可,不好挂得太匆忙,阴总一听当然明白,于是也不扯那些没意思的话了,“听说你打算上油页岩项目了?”
“这才是胡扯,”陈太忠断然否认,“我一直等着黄二伯帮忙呢,反正区里小事也多,等忙完了这一阵,去京城找你喝酒。”
“嘿,最近好像有首长要去你那里吧?”阴总干笑一声,“听说有人打算递资料,你抓紧吧,不努力的话,项目没准就落到别人家了。”
“随便他们折腾吧,我兴趣不大,”陈太忠有气无力地回答,听起来很有点意兴索然——八百年不打个电话过来,这时候打电话,估计不是什么好路数,“老哥你还有什么事?”
“真的兴趣不大?”阴京华听得就愣住了,“我说,落到花城的话,那就没意思了。”
“大不了我重复建设,”陈太忠满不在乎地回答,然后又干笑一声,“这不是还有黄二伯吗?有他支持,我可是不着急。”
“要是二叔希望你去争取呢?”阴总终于翻开了底牌,“你去不去?”
“这个项目会搞成什么样子,你心里也有数,”陈太忠叹口气,“我做事一向追求完美……烂尾工程,咱真丢不起那人。”
“谁说这项目一定会烂尾了?”阴京华可是急了,直接就发问——这个项目烂尾的可能很大,但只要是做项目的,没谁会憋着劲儿把项目往烂里做。
“看,你也知道有烂尾的可能,”陈太忠也没兴趣说下去了,他笑着发话,“老哥,要真是黄二伯的意思,他就给我打电话了,咱不带这么扯大旗的,小心我跟二伯检举你哈……回头来北崇,咱们好好聊。”
“你不信,可以打电话给二叔嘛……”阴京华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他叹口气,无奈地看一眼旁边的黄汉祥,“这家伙挂了,还说我扯您大旗干私活。”
“唉,”黄总听得叹口气,好半天才哼一声,“这种事儿他不联系我,是心里有怨气呢……算,找个地方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