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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玄上前捂住了他的双眼，视野里暗了下来，玉汶屏住呼吸。
再睁眼的时候，他们躲在一堆灌木丛里，背后是树木参天，面前是一座高山断崖，山下一段极窄而泥泞的山路。
是一个凡界。
一群强盗举着长刀看着面前背着书篓的青年人，“快些交出盘缠来！好让我们去把那个女人抓回来！”
青年眉目俊朗，一生书卷气，面色阴暗凶狠，却没有半点防身武器。
此处常有进京赶考的学生路过，往往出身贫寒居多，有没什么防身，一抢一个准。方才还遇见了一个流落在外的漂亮姑娘，这群盗贼们就更兴奋了。
玉汶抬手试图出手。
青年虽然气质淡雅，面容却与邬辛有十分相似。
盗贼们摩拳擦掌，忽然头顶出现了一小片阴影，那阴影越来越大，伴随着断崖上碎石滚落的声音，一个带着灼热气息的庞然大物砸了下来。盗贼们被震倒在地，迎面就被喷了一口烈火。
他们头发衣服瞬间都烧起来了，尖叫着去找水源。
玉汶定睛一看，那东西有着一身金红色羽毛，能喷火，像极了九重天上那只经常趴在云层上晒太阳的朱雀鸟。
玉汶：“……”不会这么巧吧？
火红的大鸟耗尽了灵力，迅速变小，变成了只灰扑扑的小麻雀，被后面的年轻书生捡了起来。
凡间的邬辛忽然一偏头朝玉汶望过来，“两、两位神仙，谢谢你们救了我，这是你们的小宠物吗？它好像受伤了。”
玉汶一愣，和怀清是一个风格的出卖朋友，开口道：“不是我们的。你捡走罢。好生养着。”
于是，自言出身凡间在凡间某个山头修炼的怀清神君，果然如他陈述的一样，不过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神生第一次被捡走，是在还未飞升成仙的时候。
年轻书生离开了。
承平一年的科举出了个皇帝赞誉不绝的状元，叫怀遇。一日看尽长安花，衣锦还乡，从此一路仕途坦荡平稳。
怀右相在京城买了块地，造了个大宅子。他父母朴素，只愿留在家乡种田过平淡的日子，府里没什么人，就老管家和下仆。但京城人都知道，怀右相家里有一只非常漂亮的鸟，像极了神话里的朱雀神鸟。
玉汶和姬玄躲在窗户底下，他们只能被做凡人的邬辛看见，其他普通人好像并不能发现他们。姬玄皱眉道：“偷听墙角，不好罢？”
然而并没有办法，修为境界依旧被压制着，他们不能暴露。
此时的怀清已经能化形了，比他以后的相貌还要稚嫩天真些，是个唇红齿白、俊俏无比的少年郎。
玉汶磨牙：“他还说过我嫩，他以前比我还嫩！”
姬玄：“……”
姬玄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揉了一顿。
小怀清说：“我听说陛下要给怀大人赐婚。”
邬辛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怀清怒了，他上去揪住他的袖子，让他没法拿住笔，笔尖的墨水撒了一桌，“我听说你昔日还救过赐婚的三公主，三公主对你一见钟情。要是你真娶了个公主回来，那我还怎么在府里待下去啊？”
邬辛按住他的脑袋揉了揉，“放心，我不会不要你。我会一直陪你。”
……
场景又暗了下来，玉汶和姬玄已经摸清了规律，只要他们什么都不做，这个小世界就非常的友好。
短暂的黑暗里，玉汶闷闷地说：“邬辛摸头手法跟帝君是一样的，跟个摸小动物似的。”
姬玄：“……”
等眼前恢复了亮光，扑面而来便是浓重的血腥气。漫长的京都街道上，躺着无数鲜血淌尽的尸体，各个死不瞑目，飞扬的铁骑从他们冰凉的尸身上踩过。
远处传来尖锐的哨音：“我们赢了——”
承平十年，端王造反，杀父夺位，朝廷忠臣拼死保护才保住了小太子的一条命，最后端王被擒拿，以谋反罪论处。
京城血流成河，端王的谋反大军大部分被阻隔在城门外，让京城内的太子一派得以存活下来。
玉汶经过时听到有个将士说：“皇城守军只有一万，要不是天降神鸟挡住了端王的十万铁骑，皇城哪里保得住啊……”
右相府静悄悄的，主屋周围只留了右相的两个心腹。
邬辛把流眼泪的小怀清揽在怀里，他的面色苍无比，气息微弱，话里却透着无奈：“你是不是个傻子。”
怀清边给他包扎胸口至下腹那道可怕的、几乎要了他的命的伤口，“你才是个傻子，造反让他们造反去，何必要搭上你自己的性命。”
邬辛淡淡地看着他，尽管小鸟的动作实在是不怎么轻柔周到，“不一样，小清，有些事情是必须坚守的。比如底线。我们不能妥协。”
“可我喜欢你。”小怀清说，“我不想让你受伤，都不得已暴露了我自己的身份。”
“所以我亏欠你。”邬辛忽然抱住他亲吻他的发丝，“你别着急飞升，等我下一世，我去修仙，陪你永远在一起。”
“我也爱你。”
月色落了下来，吹来的风依旧夹杂着肃杀的血味，右相府却依旧静谧而温馨。屋内微黄的灯光闪烁，在墙上留下两个亲吻的身影。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往好的发展而去。
“真好。”玉汶说，“所以他们这一世应当是幸福善终的。那何来情劫一说呢？”
第64章
姬玄沉思道：“怀清的两个飞升劫都是雷劫； 而这个情劫是邬辛的劫。它还没结束。”
承平十年的战乱过后，天下太平； 海晏河清； 除了朝廷右相怀遇一生都未与女子成婚； 而是与家中一位男子厮守到老。
做凡人的邬辛过了五十岁便生了一场大病而去，无缘修仙飞升。凡尘劫缘结束的邬辛恢复了神身和记忆； 也知道情劫背后的真相。
上古尊神是没有姻缘线的，他作为凡人却有一条。原本邬辛的劫应在了原本凡间的皇帝赐婚的三公主身上； 那三公主其实是个万年大妖美人枯骨所化，意在引诱拖累邬辛堕落下万丈红尘，不再保持清明神心。
然后一击必杀，夺取神身； 吸收精元； 成为一统天下的妖王。
而邬辛则将应劫而去，如同洪荒伊始来每个神尊烟消云散一样。
弄清了来龙去脉的邬辛当即将其斩杀，亲眼看着对方魂飞魄散。而后去凡间找到朱雀鸟； 机缘巧合下，发现对方的姻缘线断了。
因为在无意中替他挡了情劫，作为惩罚； 天道断了他的姻缘线。从此往后，无论和谁； 都不会有善终。
邬辛去找月老，月老随他去凡间一趟，看了朱雀鸟半晌； 才说：“神君，虽然说姻缘由天注定，但它是个说不准的事儿。我可以给你一探你们有没有缘分，但很有可能因此坏了你们的好事。”
月老一顿，神神在在道：“况且这人是个神仙命格，虽然看他最终将不得善终离恨而去，若是将来得遇贵人，没准能柳暗花明，幸福圆满。”
邬辛眉头一皱：“难道他的贵人还不是我？”
月老无奈地笑了一下，便不打算说话了。直至邬辛追着他上了天，月老在自家宅子门口停下，万般无奈道：“玉氏末代神君玉汶，乃是气运之子，可惜短命。若能分给你那小雀儿一分半点的运气，没准能仙途坦荡，过得无忧无虑。”
邬辛便先去地府打通关系，暗中化了个普通的修行者，让朱雀鸟找来，然后一同修行了一千年。朝夕相处，如普通凡人一样恩爱甜蜜。他几乎彻底理解了情爱的滋味，大概以后再没有比这更好的。
一千年已经是他在天道躲避下的极限，当日他送朱雀鸟飞升，并保证了马上就会来神界找他，暗中却直接抹去了他的记忆，在他神魂里种了个小世界。
他在神道巅峰造出来的一个世界，他希望能替对方挡住一场致命的劫难。
然后他送朱雀鸟去玉汶闲逛的山头，看着对方历劫飞升成功，并且被听到雷声赶来的玉汶给看到了：“嚯，这儿有只朱雀鸟。”
一只被劈糊了的麻雀儿一样的小鸟。
是怀清在他目光里的最后一眼。
若他不能回来，怀清也能在玉汶的庇佑下快活而自由地过上神仙日子。
而他们终将是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恋。
躲在暗处的玉汶轻声对姬玄说：“我原以为我永远不能报邬辛护持我一万年的恩情。”
世间之事总是不能以所见来全部度量。姬玄轻嗯了一声：“所有都值得。”
玉汶说：“凡间真好。万丈红尘烟火，青砖黛瓦，是尘世的气息。等将来尘埃落定，我跟你去三千凡界如何？说起来，我还从未呆过凡界呢。”
姬玄毫无异议：“皆随你愿。”
幻象崩裂，他们回到了最初的水晶宫，玉汶低头一看，手里一团柔和的光，里面是散落的碎片，是怀清破碎不堪的神魂。
姬玄揽过他的肩膀，“该走了。”
他们出来后小世界就彻底湮灭了，世界里磅礴的灵气神力落入九重天，断裂的云层和坑洼的地面瞬间被修复，九天白玉柱恢复崭新如初，枯死的树木拔地而起，倾颓的废墟重建。
上古尊神一挥手便是惊天动的的大能。引来各处灵物和隐退的神仙们纷纷过来朝拜，这是洪荒史册上排名第五的邬辛神君留下的一丝痕迹。
……
玉汶将神魂安到了怀清身体里，可他的神魂到底受了重创，虽然没死，但若是不能恢复，也无法醒来。
更可怕的是，玉汶心里担忧，“应劫是神仙到了一定岁数必将经历的事。天道若是知道怀清没死成，会不会来第二次？”
姬玄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严肃，两人风风火火去找了薛严。
薛严近日对姬玄和颜悦色很多，不那么喜欢摆一副严酷老先生的模样了，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保守地说：“容我查阅典籍，三日后再告诉你们。”
三日后他们收到薛严的回复，书院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讨论一番得出结论：“按理说神魂才是一个神仙真正的标识。但湮灭雷劫并非是不死不休的。它之所以是这个名字，因为神仙们没有办法抵挡。若是最后挡住了呢？它本质上跟前面两重雷劫一样，其实是能通过的。”
活下来，就是通过了考验。
可以这么理解。
除此之外，还有个重要的问题。
玉汶无比头痛，“那破损如此严重的神魂该怎么修复呢？”
一般神魂破损程度，像姬玄这样的，只需要足够信任的人、自己也具有治愈能力的神魂来帮忙。而像怀清这样被劈成了一地碎片，玉汶拿在手心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拼凑。
就跟凡人的魂魄一样，碎成了这样，连凝都凝不起来了。
原先的水文殿被玉汶改造了一下，用来安置沉睡怀清，那里是姬玄的小世界，比外界稳定许多。玉汶试图用自己的神魂给对方修复，也全然无用。
姬玄没有他深陷局中，反而能看透很多事，一句话就点醒玉汶，“还记得你精心照料的那株睡火莲么？”
玉汶一愣，才猛然惊觉他一直种植着的睡火莲在修复神魂上有巨大的功效，是他一时过于着急，才慌了。
姬玄拉住他，“如来说的机缘在他处，就是指机缘在邬辛身上。然而巧的是，修复神魂的办法，一直在我们手里。机缘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谁都没法把握，所以如来和邬辛其实都在赌。”
玉汶转头看他，“赌什么？”
姬玄笑道：“赌你是气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