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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有些心疼,面上却依旧冰冷,陈医生在霍城对面坐下,拿起记录板恨恨写下他的名字。
“多久没睡过觉了?”
“…两周左右。”
霍城淡淡的答,样子平静而沉闷,陈医生皱眉抬头,看着对面霍城轻垂着眼,并不看他。
“发生什么事了?”
陈医生开口,语气尽量平铺直叙。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最基本的工作其实是诱导病人诉说心中所想,找出症结所在。这个过程中,他不能带任何主观情绪,也不能参合任何私人感情,这一点在对面霍城的病例时尤为重要,因为这是一个他已经放入了私人感情的孩子,却有着最为复杂的病理病因,他必须万分小心。
然而就像是以前很多次出现过的那样,霍城并没有给予这个问题任何回应,于是陈医生再问了几次,阿城,最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一次,他终是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那淡淡望来的眼里漆黑一片,恍若死水,他看着他,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笑着他说,是莫锦心,莫锦心她,死了…
“我试过了,画也画了,钢琴也弹了…但是没有用…我睡不着…”
所以给我药吧,我要安眠药,不然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也…快死了。
正文 026 永续之伤(二更答谢)
十二年前死去的莫锦心,在这十二年间,反反复复,“死”过很多次…
望上对面那双空洞的眼,那淡薄嘴角轻轻牵起的一抹弧甚至显得诡异,陈医生的心在这一刻揪紧,他知道霍城再次发病了。
“你的那幅画,画的是什么?”
“…狗。”
“为什么会画那只狗?”
“…不知道。”
“你弹的那首曲子,你知道名字么?”
“不知道。”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学会那首曲子的么?”
“…”
“…不知道。”
一系列问题问下来,陈医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口。
“阿城,莫锦心已经死了。”
听见这一句,他终是抬眼望上来,片刻之后弯了弯嘴角:“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陈医生直直望上那双淡漠的眼,一字一顿:“阿城,莫锦心十二年前,就死了。”
话落,他顿住,稍有一瞬茫然,然后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两周前…我还在灵堂守夜呢…”
“这个月6号,是莫锦心生日,我说好了去给她过生日,医生说她已经好多了,再过几个月,也许就能出院了…”
“所以那天我很早就出了门,买了她喜欢的蛋糕,然后我就去了疗养院,从大门走进去,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安静…我沿着走廊走,然后…我看见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眸光中甚至一瞬有了焦距,下一刻他微微偏了头:“这是暴露疗法么?所以我必须要把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对不对?”
淡漠的语气,微微含笑的容颜,这番话,十二年前十四岁的霍城第一次说出口,之后每一次发病便轮回一次,每一次,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分毫不差。
对面,陈医生紧紧握了握手心,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
下一刻霍城像是一瞬放松了一般垂下眼去,再不言语…
人,在经历重大创伤之后,通常会有什么反应?
有的人会失忆,会自闭,会选择性遗忘甚至产生臆想,这些,都是自我保护的机制。
而另一些人,则会选择面对,选择承受,选择接受全部现实,然后勇敢的走出逆境!
而霍城,却是这两者之外的,第三种情况…
他面对了所有现实,承受了所有痛苦,却是在这过程中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他一直没能彻底解脱;
轻微臆想症,伴随间歇性失忆,这几年霍城甚至已经开始出现时间轴紊乱的情况,换句话中,他曾经数次回到过当年惨剧刚刚发生的时点,将那一般人甚至一次都承受不住的痛楚,再次经历一遍!
这是一个心理病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案例,却是让陈医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自三岁起霍城就在他身边接受治疗,当初他只是一个患有创伤后综合症的自闭小孩,而他几乎已经将他完全治愈,却是之后莫锦心的意外死亡将一切逆转,之后他研究了十几年,用尽毕生所学,也没能造成哪怕一点改善…
画画,弹琴,这些都是孩子当年还小的时候,他教给他用来表达情绪的方法。
他画中的狗,是他小时候家里养过的宠物,后来却是不知怎么死掉了…
他弹得那首曲子,是一首名叫“笼中鸟”的日本童谣,这首歌是霍城母亲教给他的,而他母亲在他三岁那年,死于一场帮派火拼…
这是一个历经磨难艰难长大的孩子,而如今这些背后的故事他已全部忘记,只是机械使用着这些治疗手段,不仅无法改善现状,还会在潜意识里加剧痛苦。
却是久病成医,霍城已经太熟悉心理治疗的整套流程,他完美避开了所有真正触动内心的交流,甚至在他最崩坏的发病期,他表面上都能一如既往保持常态,叫人完全看不出端倪…
只是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他独自继续反复操作着那些治疗手段,他其实已经辨不清现实和记忆,完全陷入了绝望深渊里…
陈医生沉默着,霍城亦沉默着,片刻之后他抬眼紧紧盯上他的脸,他在等他开药出来。
这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
即便经历了那么多次打击,每一次,他却像是本能反应一般,会去选择面对!
从不放任自流,永远坚强往前,这一点,让陈医生既欣慰又心疼。他欣慰孩子的勇敢,这亦是他能坚持治疗的希望;同时他却也心疼他什么都只靠自己硬撑的个性,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他真正信任,全心依赖的人…
而他能做的,只是开出药物,让他能好好休息,把他拉回现实;
只是他的现实,并不比幻境美好…
“阿城,你自己现在的状况,你清楚么?”
低头开出药方的时候,陈医生淡淡开口,这个问题几年来他已经问过很多次,每一次,只是为了再次确认他活下去的信念。
然后,他便听见他淡淡开了口,还是那样平静的语气,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说,我知道,莫锦心已经死了,今后无论我是好是坏,她都不可能,再回来…
生活是我自己的,除了我自己努力走下去,没有人,再能帮上我一分。
正文 027 到你了
那日警局的协助调查从下午持续到傍晚,晚饭时间一家人才回到安宅,第一次进警局,还是因为刑事案件,安建邦心情非常糟糕!
家里每次有什么风吹草动安濛都会很聪明的避开,张嫂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一直躲在厨房热菜。安建邦进屋之后扬手将车钥匙往茶几上一丢,啪得一声脆响,大厅里气氛一片死寂。
沉默中安建邦回头望上安浔,脸色铁青:“你的学生证是怎么掉的?自己东西掉了难道不知道么,居然会被那种人捡去!”
这样的指责其实很没道理,谁都有丢东西的时候,又怎么能控制捡到东西的人?望上那张带着怒气的脸,安浔垂了垂眼,显得有些委屈:“高考前就丢了,只是我觉得也可能是忘在学校或家里了,那个时候快要考试了,我就没去补办…”
安浔说话轻声轻气,吓着了一样没有抬头,今天他们去警局竟是为了那震惊临江的恋腿狂魔案,据警察称,他们前几日抓到了犯罪嫌疑人,在他身上搜出了安浔的学生证。
因为嫌疑人头部受伤成了植物人,加上安浔声称自己没有察觉到一点异常,最后警方只能推断,嫌疑人很可能是捡到了安浔的学生证后将她视为了下一个目标,却是还未行动就遭遇了意外…
这件事虽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却仍旧是件大事,从警局回来的路上安建邦一直阴沉着脸,安浔和宋灵韵也不敢开口,可是安建邦如此愤怒的原因真是因为女儿差点遇险么?呵,他并不是一位这么好的父亲呢~
在骂过安浔之后,下一刻他就偏头望上了站在门口的宋灵韵,顿了顿,冷笑开口:“刘辉?你居然给安浔找家教,找上了刘辉?”
冰冷声线中,宋灵韵脸色微微苍白,她今天一下午都在盘算着晚上面对质问时该如何解释,此刻立即就摆出了一副慌乱无辜的样子,喏喏道:“建邦你听我解释啊,当时小浔还有两周就考试了,物理成绩却突然下滑,我的熟人里只有刘辉一个是教高中物理的,当时我也没多想,只想要快点帮小浔把成绩提上去…”
宋灵韵长得并不算特别漂亮,却是温婉柔和小女人味十足。她这样半含着泪委委屈屈,楚楚可怜的样子倒是让人再说不出一句重话来。果然下一刻安建邦眸中的冷色就一点一点淡去了,他仍旧拧着眉,过了会儿冷冷开口,虽然还是指责,却已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家教只要水平高就行,为什么非要熟人?只要出得起钱多的是有人上门服务,根本不用让小浔出去上课。这件事,你做的太欠考虑了。”
安建邦的神情变化宋灵韵瞬间就抓住了,她面上不变,心里却笑了一下。
为什么非要找刘辉?为什么非要安浔出门学习?
如果不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正好跑到那恋腿狂魔的跟前去,还能被他盯上了?
不出事便是孩子的福气,出了事,那就是她的命!
在看到安浔成绩下降的第一刻她就想到了这个好计策,虽然迂回了点胜算小了点,却是个丝毫不用脏了自己手的好方法,她何乐而不为?
肚子里几番百转千回瞬间想了过去,下一刻宋灵韵柔柔弱弱的抬眼,刚想照着事先想好的说辞演下去,一直站在一边闷不吭声的安浔却忽然开了口。
“爸爸,您不要怪妈妈了,她这么安排,都是为了我啊。刘老师水平很好,人也很好,他一直跟我说,就是冲着当年他和妈妈在大学里的情谊也一定要把我教好,所以这次高考我物理能这么顺利,都是妈妈和刘老师的功劳啊!”
安浔开口,一大串说来语气很急,那双清秀的眉眼微皱着勇敢望上安建邦,带着替母求情的恳切。
却是她话一出口,本已放松下来的气氛却是一瞬凝滞,安建邦顿时黑了脸,宋灵韵的脸色亦是真的白了,安浔有些疑惑的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犹豫了一会儿,放低了声音。
“我就是觉得您不该怪妈妈…”
“您常年出差不在家,当然只能妈妈来照顾我们,这次丢学生证的事只是意外,我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说到这里,安浔咬了咬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因为妈妈她每天晚上都去刘老师那儿接我,所以完全不会有危险的,爸爸您错怪妈妈了!”
是呢,他们可是她慈爱温柔全心待她的好妈妈,和担心她的安危,为了她迁怒妈妈的好爸爸呢~
所以这可是一直单纯善良的大小姐为了帮助母亲第一次对父亲撒谎哦,你看,她羞涩得,连耳尖都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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