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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浔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他们离得依旧很近,在她无意识松手的时候,他反手过去握紧她的手腕,有些孩子气的把她的手臂环回他腰上,重新搂好。
这个举动让安浔轻抿了唇,还是那样平静着一张脸,霍城望下的眸光依旧带着些冷清,他一瞬不瞬,细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丝表情。
“我们从来没有用恋人的眼光看待过彼此,当初莫锦心有自己很喜欢的人,而我的个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指腹轻划过她的微凉的手心:“而我的个性,现在都是如此,更何况小时候。”
那时,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莫锦心死的那年我14岁,还从未体会过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很多事慢慢知道了一些,只是也未曾对谁起过什么心念——”
“直到一年前废墟枪战那一晚,让我遇到你。”
这些话,如此直白,不是很容易就能对着当事人说出口的,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更何况霍城这样寡言又内向的个性。
这是他经历过昨夜终于坚定了的决心,如果真的能用一个好好的解释就能挽回她,那么哪怕要他说上成千上万次,都可以。
为了今夜他做足了准备,而她之前的反应给了他更多的信心。
当他紧紧凝着她的眼,从那青黑的澄净中没有看出丝毫让他不安的情绪,他终于能问出那让他纠结了一整日的问题。
“昨天晚上我去找你了。”
他轻皱了一下眉:“我给你发的短信,你是不是没看见?”
嗯?安浔那一刻似是楞了一下,下意识摇头。
“手机好像没电了。”
她想了想如是说,那一刻声调微哑着,难得疑惑的表情成了他眼中最可爱的模样。
他在心底长长的松了口气,竟是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偏头看见不远处的坡道上有段台阶,他握紧她的指尖。
“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
许久未曾这样相处过的恋人,今晚便像是所有话语间的沉默,都值得珍惜。
说实话这之前安浔并没有想过,霍城竟会来找她主动说起那段往事。
片刻之后,他们并肩坐在了坡道最顶端,那里视野开阔,瞭望过去,可以看见天边繁星点点,下方绿树成荫的城市花园,深夜静谧。
他拢好她的衣领,帮她把腰带仔细系回去,认真的模样一如最初那一夜在陈色门前微带着暧昧的互动。
如今想来,那已是大半年前,之后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有了太多她当时从未想过能有的牵连。
随后霍城脱了外套盖到安浔腿上,老妈子一样包来包去忙活半天才满意,他再次牵起她的手。
夜风中她偏头望上近处他的眉眼,那里浓淡勾勒,每一分线条都恰到好处,清隽细腻似笔笔皆可入画,是她最爱的样子。
“所以这些事,之前苏洛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肩并着肩,他捏着她的手心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安浔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弯了嘴角。
“也没什么,其实我林林总总从哪里都听过一些,你知道么,其实连网上都有八卦我们的帖子。”
霍城显然不知道,他微微皱眉的时候,安浔笑起来。
“所有这些,说的大抵是你这些年清心寡欲守着一个死掉的女人,拒绝了许多姑娘的心意。”
“然后有一天,忽然冒出了我这么个人,机缘巧合下成了亡者的替代品。之后当然我们之间所有的感情都是移情作用,我无非只是个占了死人便宜的后来者而已,没什么好得意的。”
她毫不避讳,把网上那帖子里最恶毒的评论原封不动搬了出来。
今晚既然他要谈,那就两个人好好的谈开,话落她轻轻回握上他的指尖,抬眼像是仔细端详了他几眼,再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一抹风致浅浅流转。
“我知道这些事不是外人能知道的,说这些话的人也绝对别有居心,所以我并不全信。”
“只是我自己也能判断,最初我们相遇的时机的确很不凑巧,而且我知道,那天如果不是我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在我出现在你眼前的一瞬间你就会开枪了对不对,其实那时候你枪都举起来了,为什么没射击,因为你认错人了,你把我错认成了莫锦心,是不是?”
所以也许便是这样才会有了之
才会有了之后的苦苦追寻,也才会有了,那类似一见钟情般的迅猛发展。
他性格冷淡还有洁癖,多年来凭什么别的女人努力就毫无效果而她只是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就让他情根深种,她该如何想,才是一个能叫人满意的答案?
四目相对,这一次,她亦再不回避。
她不是一个能接受不喜答案的人。
所以这些话,她之前无法直言出口。
也许在内心最深最深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地方,她其实太过珍惜,所以无法接受不好的结局。
相比直言不讳,她选择了并不符合她个性的迂回试探,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为了今天的一切铺垫。
她努力求着一份安心。
虽然过程伤人伤己。
只是若她连自己的内心平静都无法实现,又如何来好好的听他说这一段心里话,理智的,判断好出的感情?
而今天,他最终还是回来找她了。
他吻她的时候,让她体会得最真切的感情,是珍惜。
依旧,是珍惜…
那一刻,像是什么都顾及不了了,他也许才是让她远离了所有理智的存在,只要一靠近就必定纠缠再难挣脱!
而此刻,再也做不到把人推开,她跟着他一起坐到了这里。
安浔提到的帖子显然让霍城很吃惊。
而他们都心知肚明,写出这些帖子的人大概会是谁。
只是旁人说的一切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到听到所想的一切,是他们互相之间给彼此的感觉。
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的感情,竟是没能好好的传达给她知道。
“其实在五年前,我回到临江接手义信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的精神出现过很严重的问题。”
“具体来说,就是神经病症反复呈爆发式发作,最后几乎形成中度抑郁症,伴随间歇性自杀倾向。”
轻柔夜风中,静默良久,平视着前方夜空和绿地相交处朦胧的界限,霍城淡淡开口。
一句话落,他的语气甚至比以往所有的时候都平淡,伴着清冷夜风送入耳中的刹那,却是生生带起了沉入人心的苍凉落寞。
这一句再也不是事先准备过的言辞,安浔微微愣住。
他没有看她,却依旧那样轻轻的握着她的指尖。
他的神色语调是那样清冷淡然,包裹着她指尖的掌心却是如常炙热,他只是在说一个故事,用着一切早已过去了的平静神情。
“我14岁那年离开临江,之后在外的日子,过得和普通的生活很不一样。”
“在那段时间里,因为生活太过异常,久而久之,个体的情绪和记忆,都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不考虑将来,那样的生活怪异而简单,反而恰到好处的麻痹了神经,成为了遗忘的最佳契机。”
只是人的大脑并不是那样简单的结构,记忆的封存也并不代表完全抽离。
此后,当他自以为已经痊愈,结束杀手生涯回到临江,面对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封存压抑多年的记忆决堤,带来的负荷很快就超出了人体极限,本来神经疾病就极易复发,形势很快在无声中彻底失控!
“你是学心理学的,应该知道我的病是什么。”
他指尖轻轻揉着她食指根部小小的指窝,回头看她一眼。
那眼里的情绪干干净净,安浔松了口气,微微点头。
“是精神分裂症的症状。”
“嗯。”
霍城点头,目光再次放远,他说当时我的病比现在严重很多,同样一个精神分裂,却伴随多重认知障碍,时间轴紊乱,幻觉幻听和幻视轮番出现,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看见过莫锦心浑身是血的站在我床头。
“她是当年那起著名的‘敦煌飞天案’的受害者之一。”
他回过头来,深深望她一眼:“当年为了摆出最合意的造型,凶手抽掉了她六根肋骨砸断了她的脊椎,所以后来她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都是皮肉完好,却是从中间断掉了的样子。”
幽冷一句,话落一阵强风忽然从后背吹来惊出安浔一身冷汗!
她深深皱眉的下一秒,霍城伸手过来,轻轻一把把她带入怀中,像是安抚看了恐怖片害怕的小女朋友一般,他甚至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保持着这样一个温情的姿势,他开口,浅淡的声线就散在她额头。
他说,安安,她生前那么多可以记得的地方,十几年来我却是很少梦到。
却是发了病产生幻觉,却让她以那么恐怖又可怜的样子回来,我实在是罪孽深重。
“这样的日子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义信的当家怎么能是个神经病?很快因为大脑的排斥反应我会出现时间轴紊乱的症状,按照医生的说法,因为我极度否定此后12年的生活,认为那根本毫无意义,所以在幻境中选择了将它们遗忘。”
这是她所不知道的,他的过往。
这些东西资料里不可能会有。
听着这一切遥远得像是来自前世的记忆,不知觉轻皱着眉,她忽然发觉他的人生竟是比她原以为的还有复杂悲伤得多,换言之,他亦是比她坚强许多,才能这样坚持着活到了现在。
“这是很软弱的逃避方式,我的记忆会抽回到12年前莫锦心刚死的时候,然
的时候,然后以为自己还有另一个12年可走。”
轻声说着,他轻抚着她的长发,而每当这样的时候反倒是病症减弱的征兆,因为他逃避厌弃的东西都已经被丢掉,此后施以药物治疗,慢慢他就会从幻觉中脱离出来,回归正常状态。
“而每当这个阶段,我都会常常做一个梦。”
那个梦里,他回到了过去。
那时,甚至母亲还在人世,莫锦心也没有死,只是危险却仍是无法抑制的发生,幼体化的他除了拖后腿之外再也做不了其他,他是多么的无助伤心又难过,孤单寂寞的,永远一个人躲在最黑暗的角落,直至梦中那个穿着白裙的少女出现,带着他,逃往光明!
“所以那只是一场梦。”
“极其符合我们当初相遇时的场景,所谓的一见钟情的开端,实则只是一场梦境。”
“当年莫锦心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废墟,如今即便活着,也不可能会去。”
在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只有象征意义,包括幼体的他,包括当初贯上了莫锦心容貌的白衣少女,那分别是他的软弱和希望,和是谁,其实并没有本质联系。
“我承认你出现的那一瞬,我有过一秒错觉,但是很快就否定了。”
“你推开我的枪,那样淡定的跟我说话,带着我能察觉的警惕,却也大胆无比。”
“你知道么,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机枪扫过头顶居然连抖都不抖一下的姑娘。呵呵,那时我中毒视线模糊,连你的脸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