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阿颜”这个称呼,朱颜只能心内对齐鸿这顺杆爬套近乎的能力表示了十二万分的鄙夷,但对“青园”这个名字她倒是颇有兴致,喃喃念了念“青园”这词语两遍之后,便福至心灵,莞尔笑道:“这园子既然是个书院,想来该是‘青青子衿’的那个青罢。便如那个杏宅,就是杏林指代医道的意思。”
齐鸿被车夫伺候着下了马车,含笑对朱颜让了一让:“请。”
园子里人有些奇异的少,穿着青衫的年轻人们或者闲散或者匆忙的走过,每个人见到了齐鸿都会微笑地打个招呼然后从容离开。
有人在叫“殿下”,有人在叫“先生”,有人在叫“师父”,看样子对齐鸿的身份也很清楚很了解,但对齐鸿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对上位者的敬畏,也没出现对残疾人的同情,而只是简简单单的把齐鸿当做……
一个人。
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
而那句“殿下”,不过是一个称呼。
没有等级差距,贵贱之别,这是朱颜对青园的第一印象。
“人似乎没有我想象的多。”
“每年三伏天三九天都不会上课的,天儿热的谁都熬不住。他们应当在各地游荡,采石头找矿石采草药什么的,在青园待着的都是些年纪还小,不方便跟着师父出门见识的。”
朱颜了然,然后继续推着齐鸿在园子里走着。
园子里,全是孩童们的读书声,左边才传来一通“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右边便是一句“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八十四足”,再隐隐约约听着,还有开国历史,山河概览……
听着书声琅琅,朱颜抬头看了看天,把到了眼角的泪水憋了回去。
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带着哥哥到处求学,她也偷偷跟着去看过,远远看着刚强了一辈子的父躬着腰陪着小心求人家允许哥哥在家学里读书,半点尊严都不见,缩着身子和个鹌鹑一般,再往人家手里塞钱,得到的都是冷冷的嘲讽和敷衍无比的应付。先生勉为其难答应了之后,父亲的笑容看的让人心碎。
哥哥成器不成器那是另一回事,可寒门要想出个读书人,那都是要把全家脊梁骨全部打折,敲骨吸髓才能攒出来那么一分束脩,还得加上逆天的运气,才能有那么半点知书达理读书识字的可能。
朱颜始终不明白,凭什么贵族豪富可以读书明理,偏生寒门学子要有个前程出来,却这么难。
后来跟着师父游历,没成想能被师父传授一身医术,学的虽然不是那些四书五经,却在游历天下之时看到学子们都在挤破头的考科举,再打开四书五经,看到那满眼的道德仁义子曰诗云,却永远也搞不懂,什么天人感应,五德终始,君子不器,难道真能让民无饥馑,路不拾遗,最终世界大同?
于是,口中的疑惑就变成了“殿下,他们学成之后,去考科举?”
“不啊。”齐鸿从容一笑,自然而然地达到,“看各人兴趣吧,想考就考。不过说真的,进了青园书院之后,要考科举的反而是少数。”
“怎么会?”朱颜脑补了一下自己家哥哥对科举的执着程度……
如果再卖几次妹妹他就能攒到足够的钱财继续考科举,他一定干。
“我不排除有些人天生喜欢研究文学,也有人就是有这么个天赋,同时文学大家确实让人敬佩。但是就我的眼光来说,人生里面实在有太多比四书五经有意思的东西。你难道就不觉得医道就比四书五经有意思的多?”齐鸿理所当然道。
朱颜感觉有些涩。
是啊,世上那么多有意思的东西,偏偏哥哥就在这条道上九死不悔,卖谁都干……
半晌,朱颜低低问:“书院不教四书五经,教什么呢?”
“我找了些木匠,石匠,雕刻工之类,总之都是些有一技之长的工匠,来就他们的资质和爱好来授业,自然也有人有兴趣研究四书五经的,不过不多。”齐鸿耸耸肩,“凡事都讲求个天分,也讲求个兴趣,你一直就教百姓们读书好科举好,让人除了四书五经别的什么都不要看不要学,其实相比于传说中的焚书坑儒,不过是另一种程度的愚民而已。”
朱颜眼神略微暗了暗。
是啊,被愚弄的比如自己哥哥,也可以比如天下百姓——
这年头,所有人都讲究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都讲究一个“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考了四五十年还没考上的童生比比皆是,偏生整个天下都特别支持这种为了读书不理家事不顾父母妻儿的行为,于是就养出了一大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每天只会之乎者也作诗写文章的读书人。
不管喜不喜欢,人们都在和书死磕——
穷人在琢磨着怎么攒钱读书,富人在琢磨着怎么读书做官,“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路教义下来,少有人还有半点不甘心,更不会有人还想改变这样的天生不平等。
说到底,谁都有个“万一我能通过读书上位”的寄念,再坑爹的赋税徭役,咬咬牙也就熬过去了。
造反?破坏现有的秩序?
别闹了,万一我今晚上和我老婆造人能造出一个特别能读书能金榜题名光耀祖宗的儿子呢,你破坏了秩序我那会读书会考试的儿子怎么办!
皇权稳固,天下太平,不过如斯。
至于现存的不公平,现存的颇为畸形的社会制度,谁管得了那么多呢。
朱颜幽幽一叹:“别的不说,就光是尊重一个人的兴趣爱好,而不是抹杀其天性强行让所有识文断字的人都去研究四书五经完事了考科举进仕途的想法,就足以让殿下名垂青史。”
齐鸿笑的温软,心内却是一暖,再一回味,涌上来的全是这么些年孤独寂寞的酸楚。
他这番话和不少人说过,上到太子,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一个人不说他疯的。
只有面前这丫头……
懂他。
齐鸿勉强抑制住了内心的酸涩,强笑着说:“木匠石匠水利烧瓷我都不大懂,想来你也不会有多感兴趣,医学院在杏宅,你也看过了。”
“那殿下带我过来作甚?”
齐鸿深吸一口气,展开一个迷人的笑容,那张俊俏的脸上这么一笑,让朱颜都差点失了神:“这个。”
那是一本册子。
朱颜好奇地接过,打开。
书册首页,画着一幅图——
画师在图上画出了淡淡的雾霭笼罩了整个山脉的感觉,又巧妙地点出了束束阳光,而主要点缀的便是云雾缭绕仙气几乎要溢出纸面的凤山。
嗯,补一句,青园就在凤山之上,杏宅在凤山山脚。
第二页,还是那幅图,不过改变了很多细节——
花木掩映之下,似乎多了很多建筑。这应当是在林中造城,所有房屋都以不破坏此地的观感为首要目的,建筑都没有特别高,在图上若是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朱颜倒是没有那么眼尖,只是和第一幅图有不同之处都特地用朱砂笔打了圈,圈旁边还标注了一个数字,她又翻一页,看到了角落里有个数字,又翻开前一页,这才知道那个数字是对应于后面页码的角落里的数字。
第三页,是个颇有些怪异超过了她对建筑物认知水平的建筑画在了图上,建筑物前面是绿意悠悠的草坪,建筑后面是颇为精致的小花园,而建筑和如今的各种宫殿民房中规中矩的模样大不相同,走的是柔和流畅的路线,通体用白色大理石建造,虽然朱颜说不出这是个什么风格,但从观感上却极为漂亮。
第四页,是个宫殿状的建筑,在大玄的体制之下自然不可能超越了本分,并没有蹲脊兽这种体现了地位的东西存在,也没有特别高大,风格是有点严肃庄重,但并没有大玄皇宫那种地方给人的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威慑力。
第五页,是二层小楼,看起来占据的地方不小,成排状,看样子似乎是给很多人居住的样子,依旧很精致漂亮,以不损坏此处景致为首要条件。
第六页……
朱颜一页页看去,建筑风格都有差异,甚至还有山洞之中的布置,不过所有建筑都和此地环境配合的无比和谐,又似乎都有特殊的用途。
正在朱颜完全挪不开眼的时候,齐鸿微笑开了口:“若是按照这册子上的设计把整个凤山建造起来,凤山应当可以变成一个足以容纳十万人的城,我也没打算让京中贵族住进来,就住那些学子和先生。”
“只有学子与先生?”朱颜讶然,“殿下是要把这里变成一座……学城?”
齐鸿微笑着点点头,强调道:“一个可以自由研究学问,不因皇权更迭战乱频发而兴盛衰败的地方,最好还能没有男女之分,不论出身高贵下贱,只看学问高低,而这学问也不只是四书五经儒墨道法,而是医学、建筑、土木、水利、环境、机械、律法、政治、史学、文学……各行各业。”
“真好……”朱颜轻叹一口气,苦笑道,“不过不现实。”
齐鸿:“这有何不现实?”
朱颜:“大玄律中规定了十恶之罪,其中大不敬包括了不能妄议朝政。殿下刚才说各行各业包括了政治律法,光就这么一点,便根本不可能自由。毕竟所谓真正的自由,总不能是谈到皇室谈到时政就敬而远之吧。”
齐鸿:“大玄律可以改。”
朱颜:“自古以来便有成例,女子有三从四德之限制,既然有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富死从子之言,世上女子总是受到了父兄的限制,连姻缘都不由自主,又如何能做到不论男女?”
齐鸿:“成例亦可废。”
朱颜:“帝王殡天之后,皇子们都会停尸不顾束甲相攻,每每都会杀的尸山血海,再有势力的王公贵族都难免深陷其中,青园不过小小一书院,如何可能每次都幸免于难?”
齐鸿:“那便让帝王禅让,不用遗诏。”
朱颜:“……”
齐鸿含笑道:“阿颜以为不可行?”
朱颜沉吟了好半天,不敢面对齐鸿信心满满的双眸,也不忍太打击了人家的梦想,只转开了眼去:“说真的,很难。”
“好歹只是难。”齐鸿洒然一笑,从容道,“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计将安出?”
“若是儒生阻我,那我便亲手废科举;若是贵族阻我,那我也不惧灭贵族;若是帝王不允,那我便自己做帝王。”
“可殿下在前朝没有半点势力。”
“势力可以培养。”
“可殿下母妃早死,养母自尽,在后宫之中也没有为殿下说话的人。”
“后宫可以发展。”
“可殿下现在还是个残疾之身,光这身体状况而言,就基本上没有了做储君的可能。”
“你能治。”
“若是治不好呢?”
“那也没关系,扶持一个无能而不敢干扰我的皇子也好,弄死所有有继承权的皇子也罢,法子多了去了,只看值不值得去做。”
朱颜怀疑得越是具体,齐鸿就越是平静,甚至直接说到了平时根本就没有人会当着齐鸿提的残疾之身,齐鸿都面不改色,答的一脸理所当然。
朱颜顿了顿,疑惑道:“殿下最终目的总不会是为了一个学城,殿下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希望世上再无饥馑贫困,我要每个人都能拥有足够多的自由,我希望皇权受到律法的限制,从而不再能够随便就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够有其自己的人生价值,每个人都能够有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