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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于归跟在莲止身后,衣袖中的符纸不断抖出,平整地贴在了墙头屋檐下,不消片刻又消失不见,莲止也不过问,静静候着,偶尔过了街巷,也会告诉颜于归这条街巷的名字,至于颜于归记不记得下,那便是另一码事了。
天色昏暗时,莲止才送颜于归回到了他的住所,道谢过后,两人也分别了。
颜于归回去以后做了简单的洗漱,却并未就寝,而是整装出了房间,然后沿路寻着那些符纸。
手指触摸之后,一纸黄符显现,而后又顿匿,寻着这些,他很快找到了东隅向晚,但是人只在门口站了片刻,而后原路返回。
如此周而复始地重复着,颜于归毫不厌倦,每次伸手向那些符纸探去时,神色都十分认真。
月色渐移,碧瓦上的人影子偏了些许。
莲止颔首看着那道渺小的身影,抿唇不语,抬手又灌了一口酒。从一开始他便在这里看着,在偌大的魅城中,颜于归不厌其烦地走着一小节路,而他也不厌其烦地看着。
从日落再到日出,莲止估摸着这条路他没走过上百也应该有七八十遍了,如此,当是能记住了。
颜于归也是这样觉得的。
魅城被初阳沐浴后,那些在晚上贴的符纸便倏然如遇火一样被烧的烟消云散了。
然后……
“那个,请问东隅向晚怎么走?”
颜于归觉得他这个脑子实在有点不太好使,这几日将若都不在,他没意思便一个人待着,顺便就将自己以前学的东西再过了一遍,然后一个不小心打坐就打了整整四天,再次出来后,记忆仿佛完全别清空了一样。
东隅向晚?那就是一个全新的地方啊……
所幸他这次还不至于太蠢笨,隐约有些记忆,沿路又问了许久,这才在日落之前到了地方。
之前听着莲止说东隅向晚,颜于归以为这只是将若的一个居所,但他被莲止带来了后才发现不是如此。
整个魅城并不阴暗腐烂,而是如杏花春雨的南郡一般,其中就坐落着雅致宜人的东隅向晚。
东隅向晚总的来说其实应该算是一处楼阁,它的楼尖成深沉的红色,匾额楹联古色古香,翘角飞檐,红灯摇曳。不仅如此,房檐下还挂着银质铃铛,不时发出脆鸣,碧瓦琉璃在星辉月影闪着莹莹碎光。
颜于归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楼阁便由衷地赞叹,如今打算进去,更是整个人都飘忽了。
“呦,好生俊俏的公子啊……”
颜于归站在东隅向晚外还没飘进去,听到这个声音,一阵毛骨悚然,而后淡笑道:“菱温姑娘,许久不见啊……”
尽管知道菱温不会再对他动手动脚了,可颜于归心中还是油然生出一种恐慌,不自然地后退了几步。
菱温浑然不觉,几步上前站在了颜于归身侧,笑道:“公子今日来这里做甚?是为了找君上吗?那可真是巧了,今日君上也在,还是刚刚回来的……”
“将若回来了?”
“啊……”猛然间听到有人直呼君上的名字,菱温有些不适应,但一想到面前人和君上是那种关系,很快也就释然了,便点了点头,笑道:“那菱温带公子去……”
她话还未说完,颜于归已经火急火燎地进了东隅向晚,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可进了这里面,颜于归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比较往常的错误。
迷路了。
而且更惨的是,自己还不知道将若在哪里?
如此,便只能挨着问了。
东隅向晚内别有洞天,因此颜于归少不了一番苦寻,他在内游荡,颇为后悔,早知如此便让那菱温带个路也不会少一块肉,何至于现在走个没完没了了。
他绝望之中又不失疲惫地推开一扇又一扇门,话说,将若这个人还真是难找,今日一闹,他颜于归在整个东隅向晚又出名了。
再一次推开门,颜于归正了正色,继续淡笑道:“请问……呃?”
颜于归恍然地看着卧榻上的人,简直难以置信。那一袭似火绯衣,流曳银发,除了将若还有谁?
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真是费工夫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颜于归怔愣地看着那榻上男子,许久,眉眼带笑道:“我找了许久的东隅向晚。”
“你来东隅向晚找我?”将若怔然地瞧着他,随后了然地笑了笑,轻声道:“我居无定所的,东隅向晚这个地方也是时而来罢了。”
他想了想,而后又低笑问道:“你不会一家挨着一家问的吧?”
颜于归面色一红,颇为尴尬地移开了眼,其实说起来一家挨着一家问都有些折煞他了,他都把一段路走了上百遍了。
将若见此,支起了身子,觉得他真是傻的可爱,俯身支起了下颚,挑眉道:“傻书生,你找我做甚?”
颜于归仰头看着他,竟有些委屈道:“整个魅城我就识得你一人,不找你找谁?”
将若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便对他勾了勾手指,颜于归上前与他并坐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将若敛眉笑道:“是我忘了,你只能找我一人玩。”
他看着颜于归,右手食指轻轻一划,那节系着红绳的银发便落于手掌,倏然化为两枚银质指环,两枚指环以红绳相连,徐徐浮至半空,而后一枚落入颜于归左手无名之指上,另一枚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将若左手无名之指上,红绳消失。
将若抬了抬手,笑道:“今后若想要找我,凭着这个就可以了。”
“真的?”颜于归凝眉,颔首看着手指间莫名多出的东西,心中一喜,但一想到他好不容易记下的路,不禁惋惜。
将若斜躺在榻,看着他,心中道了句傻书生,而后静静看着远处。
“你不离开吗?”
☆、魅城沦陷(二)
作者有话要说: 懵得婚戒一枚,颜大公子乐翻天
“去哪里?”
看着将若不解地目光,颜于归颔首,一手摩挲着那枚指环,喃喃道:“没什么……”
将若半晌没有跟上他的思路,见他不欲解释,也不勉强,起身拢了拢衣袖,道:“既然你来了,就随我去个地方吧。”
“啊?”
颜于归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带出了屋子,只听见将若兴致盎然道:“东隅向晚这个时候有一个醒花宴,你来的巧,我带你去玩玩。”
“醒花……”颜于归止步,默然看着此处之景,眸色如常,可呼吸却微微一变。
虽然见惯了长亭游廊,可如东隅向晚这般的,颜于归还是头一次看到。
游廊蜿蜒曲折,月色朦胧,两侧竹林风起,朱红作色染柱,青石板为地,一眼望去没有尽头,当真是……叫人头疼的厉害。
“要不要试试?”
“啊?”颜于归回头,将若抬起了左手,挑眉一笑,道:“你挺感兴趣的,去看看吧,我睡一会儿。”
将若说完便坐在了那木栏杆处,右腿屈膝,仿佛累了,头一歪果真睡了。颜于归哑然失笑,而后便离开了。
晚间起了些许风,廊下挂着盏盏红灯笼,随风摇曳,青翠欲滴的竹子也不知是何时植的,有的枝叶已经长在了回廊内,正在沙沙作响。
此时寂寥无人,颜于归手指摩挲着那闯入回廊的竹叶,唇角微微勾起。
行了数百步,偶尔会碰到几个拐弯抹角的地方,颜于归不消迟疑,直接进去,有时还能走到凉亭之内歇歇脚,惬意非常。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颜于归便靠着柱子不打算再走了,他背倚着柱子,左手手指微蜷,迟疑了许久,才摩挲着那枚指环。
手指指尖微微一挑,再舒展开来,颜于归凝眉看着,而后抿唇,抬步就往右侧行去。
随着颜于归左拐右转地走了十几个弯路,终于回到了原地,而将若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正翘着个腿坐着,右手转着左手间的指环,神色慵懒,同时也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走廊檐下的灯笼摇曳,光线忽明忽暗地,将若这才仰头看到了颜于归,那双眸子依旧带着朦胧。
“将若。”
“你回来了。”
两人同时出声,而后相视一笑,将若起身,晃了晃手指,道:“如何?我说可以的吧。”
“可以。”顿了顿,颜于归又问道:“我们现在去醒花宴迟不迟?”
“不迟,你过来的时间刚刚好。”
醒花宴,顾名思义在于醒花。魅城与别处不同,虽位于妖界之内,可与人界相比,却差不了多少,甚至其中灵气比人界还要强盛些,所以花期也与人界不同。
将若口中的醒花宴便相当于迎接百花一般,如今在东隅向晚内徐徐展开。
魅城鱼龙混杂,不少人听闻将若身边带了个人类之子,又恰逢醒花宴,便纷纷慕名而来,但说讽刺些就是来看戏的,而看的,自然是颜于归的戏。
也得亏将若平时并不理会他人,颜于归今日才轻松了些,不过被人盯来盯去的,那滋味还是不好受。
还未入醒花宴中,迎面便走来了菱温,分别之后,她居然还换了一身衣裳,如今越发妖娆动人,见到将若就先抛了个媚眼,嫣然笑道:“君上今日居然带了新欢入醒花宴,也不怕旁人妒忌?”
颜于归伸了伸手,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给菱温解释一下他们的关系,将若便先开了口,道:“你不提醒都险些忘了……”
“你跟她去一趟后殿。”将若侧身看向颜于归,淡笑道:“前殿一会儿都是些看客,不用你应付,一会儿醒花宴开始了你再出来。”
菱温在一旁掩唇低笑,颜于归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病了,面上温度又不太对劲儿,他讪讪一笑,还要说什么,菱温已经得了将若的示意,半拉扯着他走了。
一路上,菱温都用和善的眼神盯着颜于归盯个不停,那视线过于火热,颜于归步子顿了顿,解释道:“那个,菱温姑娘,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我与将若他……”
“我懂我懂。”菱温双手合上,眯眼坏笑。
就是因为你懂才可怖的好嘛!
颜于归无语凝噎,菱温依旧抿唇不怀好意,但也不过片刻,因为她注意到了拐角处的那人。
“苏公子怎么还在这里?”
颜于归扶额望去,而那回廊拐角处的人同时仰头,雪衣洒脱,目光清浅,惊为天人,腰际挂着的一支竹埙碰过玉佩,轻晃片刻。
“菱温。”他负手而立,见着来人,抿唇笑道:“我还问你了,平时最爱凑热闹的小姑娘怎么来了这里?”
“什么小姑娘,都千八百岁了。”菱温莞尔一笑,心中虽有说不尽的喜意,但面上神色依旧,伸手推搡着颜于归走到了那人面前,道:“还不是君上有所吩咐,他,颜于归……”
“哦?”那人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颜于归,目光并无不敬,温声笑道:“就是将整个魅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颜先生?”
所谓沸沸扬扬,大概就是指他迷路的事情吧。
颜于归讪讪一笑,那人俯身一拜,淡然道:“云中苏未眠见过先生。”
颜于归知道这个名字,将若曾经说过,云中苏未眠,影鬼聂良,他们在妖界成三足鼎立之势。
他以为能同将若这种人排上名号的,虽比不上他那般魅惑,但也应该属于妖孽的一种,不曾料到竟是如此风雅君子,这倒让他有些好奇那影鬼聂良是个什么鬼样子了。
颜于归俯身回礼,笑道:“苏先生不必多礼,不介意的话,称我名字便好。”
“既如此,那也请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