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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一边说话,裙裳渐松,香肩半裸,长生淡笑,问道:“可有清茶?”
“来阴阳坊的人不会吃茶。”
“哦?”长生挑眉,一手扣着桌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就算是君王来了也不看茶?”
他所说的君王,只有将若。
“自然。”她颔首笑着,再一次强调道:“规矩如此。”
楼下熙熙攘攘,台中央的曲子又换了一个更加露骨妖冶的。
长生听着,忽然表意不明地说道:“那看来你家主子比君王地位还要稳。”
正打算起身离去的女子一顿,偏头看着长生,长睫微动,倏然笑道:“公子想要打听什么?”
开门见山,礼尚往来,长生同样正色,“敢问姑娘芳名?”
“妾名菱温。”
“菱温姑娘。”长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这阴阳坊还真是藏龙卧虎,随随便便一个人都机敏的很,和那狐狸一样,他淡淡笑道:“我也不多问,就想搞清楚一些事情,关于魅城君主……将若的。”
☆、初于君逢(三)
“先生请讲。”菱温默然一阵,随后又坐回了原地,随意打量着此人。能来阴阳坊试探问将若之事,要么他不是魅城中人,要么他不常在魅城留,而这个‘不常’最起码是几百年了。但此人前几句话一直以‘君王’尊称,最后又直呼将若,想来就是前者。
“听闻几百年前将若从外带了一个凡人回魅城,姓颜,名于归。菱温姑娘对于此人有多了解?”
“一面之缘,并不了解。”
果然还是有所保留。
菱温先入为主,已经给他挂上了‘外人’这一牌子,长生也并不能问出更多事情了,他道:“那如今那个叫颜于归的凡人何在?”
“即是凡人,当以入轮回。”
长生看着菱温平淡如水的眼睛,心想若真如她讲得这般就好了,当下直截了当地问了心中最后一个疑惑,“不知菱温姑娘……清楚魂戒吗?”
听到‘魂戒’,菱温微微一怔,随即笑意盈盈地看着长生,道:“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她问着,一双眸子下意识地望向了长生指间,并未见到那传说中的魂戒,不知为何,松了口气,道:“魂戒,顾名思义为锁魂,我并不清楚那玩意儿,毕竟只是听过,连外界都传言那是为了让仇者死后魂魄沦亡的锁魂利器……”
实则不然。
长生沉默,左手微缩,随后起身一拜,礼仪做了个十足,“多谢菱温姑娘赐教。”
长生目光坦然,步履平稳,至少在菱温眼中,走得甚是潇洒。
长生走后不久,红娘就回了阴阳坊,迎面就碰见了菱温。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菱温笑得暧昧,打趣她道:“这是要去见莲止大人喽?”
“有事。”
红娘说得一脸认真,菱温也不揭穿她,只握着她的手,仔细叮嘱道:“好姐姐,谈完事可记得回来。”
红娘剜了她一眼,刚一转身,菱温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她道:“对了,方才阴阳坊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客人,在打听君王和那个凡人的事情。”
红娘蓦然回首,眉头蹙起,“奇怪的客人?”
“带着面具,也不清楚长什么模样,不过我估摸着那人可能是个仙家人士,并未多说。”
红娘想了片刻,道:“哪里来的奇怪人,要是碰不见就不要理会了。”
“我知道。”
红娘颔首,这便挎着篮子离开。
东隅向晚,夜色寒凉,九曲回廊竹叶深深,而月影之下,一人超然独立。
红娘绕着那回廊,远远见到庭院中还站着一人,本以为是莲止,待近些时却发现不是。
那人狐面面具掀了上去,右手转着一枝红梅,仰头默默看着屋檐下摇曳不定的灯笼。光影婆娑而舞,竹叶沙沙作响,清冽的明月之下,站着身姿缥缈的仙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红娘的目光,院中人稍微偏首,一双好看的眼睛却透着清冷疏离,让她平白迈不出步子。
男子的身影在月光下消失,红娘一怔,随即抬脚入院,站在他本来站着的地方,只觉得恍然如梦。
长乐玄清府,临渊。
千年不曾变幻过的景象如今已经被大雪埋葬,临渊之上,坐着一人。
汝卿缓步靠近,却也与他隔了一尺距离,那人盘腿而坐,临着寒风飘雪,右手侧还躺着半面面具,同时还有一枝傲雪红梅。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是因为您有困惑。”
“困惑?”长生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他眼中浸着疏离与孤寂,却笑得浑身颤抖,凄清寒意一入体,整个人便俯身咳得痛苦,“我早应想到的,那日长乐初见,我就该知道……是我辜负了他……”
魂戒,那是什么东西,偌大一个仙界都没有几人清楚,如此弥足珍贵的东西,可偏生将若手上有,他也有,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又不是大白萝卜,随随便便拉出一个人手上都会有魂戒。
汝卿也不说话,等到长生面色平静时才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扶游打算做什么?”
汝卿一愣,随即干笑,道:“恕我不能讲,扶游始终是我的主,而您是敬重之人。”
长生始终是长生,他首先是长乐玄清府的主人,其次才是长生本人。所以不管他此时心中有多乱,对于汝清的出现,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扶游之事。
“扶游并不会害您,他爱您。”
“你不了解他。”长生起身,拍了拍身上沉积的雪花,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他从始至终都只懂占有,因为是强劲的对手,所以只要折断本座这一身傲骨,他就赢了,为此,不择手段。”
汝卿道:“但他对您始终是心软……”
“不一样了。”长生轻飘飘一句,沉吟了片刻,突然认命似的叹了口气,道:“汝卿,你直接告诉本座,他打算何时破封印吧……”
“长佑谷封印,只有您本人可解。”汝卿一双诡异的眼睛盯着他,语气无比虔诚。
闻言,长生苦笑,一手抵着太阳穴,道:“汝卿啊……这句话几千年前我也信……”
那时他笃定了长佑谷的封印只有他能解,可事到如今就是另一码事了,他灵力渐渐衰微,封印的力量也随时间变淡,如果有人告诉他,明日扶游就能破印而出,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罢了,你离开吧,长乐玄清府毕竟不是你可以随意进入的地方。”
“我来,是因为您有困惑。”汝卿又将最初的话重复了一遍,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本打算离开的长生止步,道:“我并不觉得我有困惑。”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汝卿道:“您就不困惑,自己为何会入轮回?”
长生迟疑了刹那,静了静心,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知道些什么。”汝卿竖起一指,指向他,笑道:“在您的心境之中有一炷往生香,或许对您有所帮助。”
“往生香?你何时放的?”
汝卿眯眼,身子渐渐如风雪般散开,长生一语不发,隐约听见他道:“在您……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
仙雾缭绕,乱花迷眼,这个时间,醉绯宫的凤凰花开的红红火火,满仙京地乱跑。
数丈宽的大道上荒无人烟,而这寂静,不消片刻就被打断了。
远处,晃晃荡荡,相互扶持着走来了两人,却不是重伤,而是醉酒。
其中一青衣男子打着酒嗝,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地说道:“玄清,你如今可是出息了啊!封印了扶游,功成名就,再来个如花美眷,虽死无憾呐……”
身侧的蓝衫男子摇头轻笑,与他碰了碰酒坛子,轻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爱醉卧百花谷中,不知归路?”
“嘿,你别瞧不起温柔乡啊!”微子清一把推开了他,勉强站稳了身子,数着面前的几道虚影,“耽于声色这词可不是凭白无故出来的,我问谁不起相思?你敢说你不会吗?”
长生看起来比他清楚多了,淡笑着摇摇头,拖着他乱跑,微子清纵然醉着也深知不能和他走,连忙蹲下了身子,手脚并用,麻利地锁住了一旁的通天柱,仰天哀嚎:“玄清我警告你!别想把我拉进窑子里卖了去!爷不跟你走!你自己找路!”
“谁要把你卖窑子了。”长生哭笑不得地拉了他一把,没想到地上人没拽起,自己也被带倒,酒坛子‘嘭’地一声碎在了脚边,长生一爪子按上,立刻划了一道血痕,他还没怎么感觉到疼痛,微子清就突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就是没什么眼泪。
但是没眼泪才嚎得人头疼欲裂,长生拍着脑袋,安慰道:“得了,你哭什么?大不了不将你卖窑子里就是了,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没点数嘛,张屠户家的猪宰了都比你价高……”
微子清一噎,泪流满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吼道:“你居然又背着我偷下凡了!”
长生一巴掌捂住他的嘴,心想还好着仙京道上没什么人,按住他的肩膀就晃,“你能不能小声点儿!”
微子清被晃得险些将几百年前的饭菜吐出来,他抱着柱子不放,“我就知道你这家伙的恶魔属性没消!看看,想杀人灭口了吧?活该天君又让你处理妖界动乱的事情!”
长生动作一滞,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不吱声,默默而又颓废地坐在地上。
微子清见状又凑了过来,神经兮兮地,“这其他神仙都歇得生出虱子了,就你整天被天君抓出去,扶游刚被封印,自己灵力都没恢复又要去处理妖界纷乱,那管你屁事?我要是你,早都挑了仙界回魔界了,这破事谁爱管谁管去。”
“大逆不道。”长生狠狠敲了他一把。
于是刚歇息下来的清臣上君又开始嚎,“玄清你个死没良心的,我请你喝酒你不感谢就算了,居然还想把我卖到窑子里!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交友不慎,苍生炎凉啊!”
长生又拍了他一巴掌,实在觉得丢人现眼,按着他的脑袋就顺势起了身,嘟囔道:“你和窑子是结仇了吧……”
微子清听不见他说话,又继续吼道:“玄女姐姐我真的很爱你!牡丹仙子我真的很爱你!紫芝姑娘我爱你!”
长生扶额,拍了拍他脑袋,劝解道:“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这些终归是要你一个人看的,可再别祸害仙界了。”
微子清这回可是听见了,仰头就骂:“屁!就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才不敢把爱说出口,管他这么多道义做什么!”
长生:“……”
果然还是很丢人的。
☆、初于君逢(四)
果断抛弃了毁人形象的酒鬼,长生几乎以优雅的‘蛇态’离开了微子清的视野,他本就是个天然路痴,如今几坛子烈酒下肚,别说长乐玄清府了,人间正道在哪里都不清楚。
长生晃晃悠悠地走了很久,觉得今日也实在是倒霉,偌大一个九重天,居然半个散步的神仙都看不见。
长生回头看了看,觉得此时折回去去找微子清不仅无望还丢人的很,他靠着不知哪家仙府的墙席地而坐,仰头看着彩云飘飘,突然就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妖界关我屁事……明明扶游已经被封印了,还要我去处理那些趁势作乱的小人,牵一发而动全身,狗屁道理啊……”长生一手扶额,眼眶涩得发疼,“我也累了……”
他一揉双眼,突然觉得这样大街上发牢骚,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