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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你来的正好。”他一只手托起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盖源不是特种兵，但此刻也闻出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这也难怪，虽然站在大厅中央的这个人手脚没上镣铐，但大厅里上上下下却有20多把激光枪瞄准了他身上各个部位。林辉剑和尹筱清端坐如钟，精神体全都在各自身旁用标准的待命姿态站定，仿佛对面这个手无寸铁的人随时会向他们发起进攻似的。
盖源走到林辉剑身边，转身，看清楚了十米以外的那个人。
那个人被密不透风的黑袍裹着，头顶用一块薄薄的黑色头巾包着，瘦骨嶙峋，毫无生气。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布满了形同沟壑、难以愈合的伤疤，新的覆盖旧的，旧的刻入肌理。
也许别人不清楚，但几十年来接触了无数个伤病员的盖源却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什么烧伤，也不是什么刀伤，那是一种被不明物质腐蚀之后无法修补并危及新陈代谢的内伤。这个人所有□□在外的皮肤包括袖管下的两只手，全部都是这样触目惊心的伤疤。
“莫，莫修岩。”盖源的声音竟有微微颤抖。
“我探测过了，他失去了精神体。”尹筱清率先唤回了孟加拉白虎哈里斯，并且强调了“失去”两个字。
林辉剑也唤回了自己的好望角狮，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盖源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尹筱清，欲言又止。
“我是魔兽星的自由使者莫修岩。”莫修岩再次开口时，盖源只觉得浑身一震，所有被他隐藏的记忆都在这个声音响起时瞬间点燃，“魔兽星统治者米拉派我来传达一条消息，以下是她的原话，”这个声音就像一个原始的录音系统在自动播放，“首先，恭喜贵星球最杰出的年轻人林索宇和莫星瞳即将喜结连理，然后，我相信你们不会认为我的祝福是真心的。所以，我会给你们一个选择题作为真正的祝福：交出林索宇或莫星瞳其中任何一人，由我的使者带回魔兽星，如果你们的回答为‘是的’，‘好的’，或者‘行’，那么我们之间的矛盾将一笔勾销，我会带领我的人民在3个月以内离开奥塔星系，另觅生命星球；如果你们的回答为‘不，谢谢’，‘去你的’，‘滚开’，那么我会将此视为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或者说，挑衅！你们将会挑起一场战争，一场因为藐视魔兽星人存在与生存而引发的星际战争！3个月以内，你们的统治者将会看到极不情愿看到的一幕：我们的旗帜插在你们的最高峰上，山下是数不清的特种兵的尸体，血流成河，哀鸿遍野，身负重伤的精神体被我们的魔兽吸噬殆尽，而我将坐上林辉剑的宝座，挥舞我用来驯兽的皮鞭，抽打他弯曲的脊背，欣赏他怨毒的眼神，最后看他饿死在堆满兽食的铁盆前！怎么样？这个祝福还算真诚吗？顺便说一句，我要的不多，因为，我们的迷你型无公害飞船正好够坐两个人。”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所有人都压抑着胸腔里那股不断升腾的怒火。
空气中有枪支和手指之间微弱的摩擦声，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一个信号。开战？没人会害怕开战！如果注定要开战，不如就先从干掉眼前这个自由使者开始。
“把他带到黑塔，我要亲自审问！”大约在沉闷了一个世纪以后，林辉剑压抑已久的声音才响起来。
黑塔，所有特种兵在训练第一年就会被告知，这是卡布里祖先留下来的“军事遗产”之一。它距离特种兵训练营30里远，四周被密林包围，塔身全部用自然黑矿石人工搭成，远看像个六边形的俏皮巫师帽，内里却是戒备森严，机关重重。之所以说是军事遗产，是因为这座黑塔是用来关押高级战俘、军事间谍和极危险人物的。但是，所谓的关押，只是暂时性的，因为所有被关押的人最后只要说出了审问者想要知道的讯息，他们就会立刻被处死——没错，再坚强的人进去以后也会变脆弱，没有撬不开的嘴，只有不得不说的秘密，更别提不同于祖先们只会使用酷刑，现在的卡布里，还有更让人无法抵抗的科技逼供手段。
因此，林辉剑说的这句话，无疑包含了两层意思，第一，他要从莫修岩身上套出更多关于魔兽星军事和备战的消息，以及关于莫修岩本人的一切；第二，选择题的答案根本无解，米拉只不过是借莫修岩的口对林辉剑和他所统治的星球进行了一番羞辱，不管莫修岩是否无辜，林辉剑都要在审问过后赐他一死。
罗立威和刚才几个押送莫修岩的特种兵立刻从军事包里掏出了电子镣铐——来时说不清是不是客，现在，要去黑塔的人可不能再任其自由行动了。
“等一下！”盖源突然叫道，他双手举起，示意罗立威再等等，然后转头看着林辉剑，“你，你不能杀他！”
“你说什么？”
“你不能杀他！”盖源这一次的声音更加坚定了，林辉剑刚要斥责，盖源便不顾会被周围人听到的可能，艰难地说道，“他是。。。。。。莫星瞳的父亲。”
第41章 第 41 章
林辉剑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连喝了五瓶自己酿制的不同口味的酒，待他慢慢品完以后，不可遏制地否认了自己糟糕的手艺，“这不可能！”他尽可能压低了嗓音，却实在忍不住咬牙切齿，“我们都知道何佩丝不能生育，他们根本没有孩子！”
盖源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豁出去的眼神盯着林辉剑。
几秒之后，“不！”林辉剑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看着盖源，“你，你说过莫星瞳是你从战场捡来的。”
盖源缓缓地摇头，这一次更像视死如归。
林辉剑愤然站起，弯下腰，撰紧一个拳头朝自己的胸膛捶了几下，就像是要阻止自己爆炸似的，当他再次直起身来时脸色已经因为暴怒而变得通红，他冲到盖源面前，双手揪起他来不及换下的基因所工作服，几近咆哮道，“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林辉剑！”尹筱清叫道。
“砰！”大门被撞开。
“星瞳！”“星瞳！”“莫星瞳！”从议事厅各个不同的角度，传来几声不同的呼唤。
撞开大门的正是莫星瞳，想要问出同样一句话的也是他。林索宇借着开门的惯性冲进来，不知所措地看看莫星瞳，再看看父亲和盖源。。。。。。别说莫星瞳，连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消化盖源和林辉剑之间的对话，又怎么有心思再去拦住莫星瞳呢。更何况，盖源和林辉剑确实欠莫星瞳一个解释，一个像样的、不再由谎言组成的解释。
林辉剑很清楚，虽然自己这么问了，却并不指望盖源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给个详尽的解释，有些事，就连尹筱清都不一定需要完全知道。
他松开盖源的衣领，转过身朝后甩甩手，有气无力地说，“把他也带到黑塔去。”
简短的一个命令，却没有一个人立刻执行，他们全都沉浸在刚才那段对话所带来的震撼中。
林辉剑不得不又转回来，用更粗暴的口吻重复，“我说，把盖源关进黑塔的地牢里！明白了吗？”
“凭什么？”莫星瞳快速朝前走了几步，他故意停在了盖源和莫修岩的中间，看得出他在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盖爹，”他的嘴唇抖动着，“你，确定他是我的父亲？”
“莫星瞳！”林辉剑打断了他，声音里充满了威严，确切说，是威胁。
“为什么不让他回答我？”莫星瞳提高分贝，毫无礼节地冲着最高统治者大吼。
“你信不信我把你也关下去！”林辉剑终于忍不住再次吼了回去。
“父亲！”
“林辉剑！”
“让他回答我！”
“够了！”
没有人注意到，情绪混乱中，莫修岩无声无息地举起了右手，像是扣动扳机似地用自己右手大拇指在食指根部轻轻一推，右食指的上半截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目标是：林索宇！
如果不是因为所有注意力都在激动的莫星瞳身上，林索宇是绝不会对这样的举动毫无察觉的，但他现在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莫星瞳一个人，他的心也随着莫星瞳的心念而动，当林辉剑威胁要把莫星瞳关入地牢时，他胸中的怒火一窜而起，毫不保留地喝止了他自己的父亲！
莫星瞳站在莫修岩、林索宇、林辉剑和盖源的中间，像是被一个正三角形包围着，他脸朝着莫修岩，希望自己能从那双呆滞的眼睛中判断出一些什么宝贵的信息，比如，再多一次1秒不一样的对视？或者，眯一下眼否定盖源荒唐的结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因为非客观原因而晕眩，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和林辉剑扯着嗓子说话。但是！他还是注意到了！莫修岩！他正在抬起手指，朝着林索宇偷偷发射一样东西，不，是一种类似于暗器的东西？！
暗器？！没有时间多加思考，完全是出于首席向导的直觉，莫星瞳一个箭步斜扑到林索宇面前，用整个人挡住了射来的暗器。
整件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那件看似是半截手指头的暗器穿透莫星瞳的衣服，刺入莫星瞳上腹部的肌肉，“啪”，在暗器尖头刚要推出一股特种兵们既熟悉又不不熟悉的药剂时，莫星瞳以惊人的反应速度用两根手指弹掉了这枚不伦不类的注射器。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所有人都朝莫修岩和莫星瞳望去！再怎么吵，在场的大多数人也都是哨兵和向导组成的特种兵，就连普通人盖源也注意到了——这一次，莫修岩又举起了右手，那失去的半截食指竟然像子弹上膛一般又长了出来，拇指在食指根部轻轻一推，相同的动作，相同的暗器再次发射！目标是：林辉剑！
没人来得及三思而后行，最先反应过来的几把枪被毫不犹疑地扣动了扳机。
四五条闪电般的光线轻巧地划过，交织成一张无法反击的死亡之网。
“不——”
“星瞳！”
一切皆出于本能。
开枪是出于合格的战士应对危险的本能。
莫星瞳冲上前想再次用身体做盾牌是出于保护“父亲”的本能。
一把抱住莫星瞳将他扑倒在地是出于林索宇不让他受伤的本能。
没有人犯错，却看似全错了。
莫修岩，倒下了。
米拉的大礼，送成了。
莫星瞳只能听得见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心跳像一块巨大铁球贴地晃荡，有节奏地砸碎身边两面灰白砖墙。碎裂的影子，旋转的空间，恍惚中，仿佛有人在叫喊什么，有个熟悉的身影被一群人带走，还有人激烈地争吵起来，其中一方挨了另一方一巴掌，耳边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没人关心。也许他不是自己的父亲？是盖源看错了！一定是的，这具尸体如此干瘪丑陋，身上被激光射穿的洞口甚至还在冒着皮肤被烧焦后的黑烟，这和莫星瞳在梦中梦到无数遍的那个背影相比是如此脆弱不堪，这个叫莫修岩的人一定不是自己的父亲。不是。
盖爹爹呢？
“盖爹？”莫星瞳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
“盖爹？”他从尸体上收回目光又试了一遍。
“星瞳？听我说，星瞳，”有个人捧起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盖爹他。。。。。。他现在不在，我们等会儿再去找他，我先带你回去好吗？”
莫星瞳看清了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林索宇，他的林索宇，正不安地盯着他。
“索宇。”
“是我。你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