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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间听到有人叫她。声音很轻,阿端阿端。她只是不愿意醒过来。
好热、好烦……
看着窝在后座上的醉意朦胧的自端,佟铁河只好下车按门铃。等陈阿姨来开门时,佟铁河已经将自端抱下车。他交代了陈阿姨准备醒酒汤,再小心的将她抱上三楼卧室。佟铁河心里忍不住咒骂:该死的早应该启用那部电梯。最近费力巴拉的又背又抱的弄醉鬼上床的事已经不是办了一两桩。这叫什么事儿?当他苦力不成?
佟铁河把自端放到床上去。自端很自觉的缩进被子里,扭了几下,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全不顾身上仍是那套行头。
佟铁河撇了撇嘴。开始动手给她脱衣服。
景自端一喝酒就变猪。这么些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不是,还不光是变猪……佟铁河几乎哼出来。
他一边解着她裙上的钮子,一边打量着她的睡容——那如满月般光洁的面庞,肌肤柔嫩而细腻;大大的眼睛这会儿紧紧的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羽毛一样——好容易给她换好睡衣,佟铁河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透汗。望着被子里睡的沉沉的自端,佟铁河摇了摇头。
那么伤心、那么生气,最终还是选了自己吞下去。
你这样会有内伤的,刺猬。
自端申吟了一声。
佟铁河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将灯关掉,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卧室。
自端翻了个身。脸深深的埋入柔软的枕头里。
泪水终于还是涌了出来。
。
正文 第三章 月与星的分歧 (十二)
class=‘l448B7F117’span class=‘l448B7F117l448B7F117’自端放下电话。
灿烂的阳光穿过整面玻璃墙,室内明亮又温暖。
她轻轻的咬着手指,目光定定的落在园子里那一排塔松上,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正在消融,来不及落下的雪,正在枝头结成冰柱。水晶帘一样。随着风,轻轻晃动。
父亲打电话来让她和铁河回家吃饭。因为,惟仁回家了。
惟仁回家了……
顾惟仁,那个家的一份子。而且,作为家里的一份子,惟仁第一次带未婚妻回家来。同样身为家里一份子的她,得回去应卯,得回去共享天伦。
钟点工人在擦钢琴,无意中触动琴键,发出“咚”的一声。
自端回头……
一样是个冬天的早晨,响晴响晴的天气,酷冷酷冷的天,滴水成冰。
她早就醒了,躺在被窝里,看着撒金宣纸糊的天棚上,细致而精巧的剪纸图案,整幅的凤穿牡丹。白底,暗红色的图,凤凰的翎毛,比头发丝儿还细似的;来阵风,就会送来牡丹花香……那是李阿婆的杰作。自端心里觉得暖暖的。想着李阿婆那双已经长满老年斑的手,拿着剪刀,对着亮处,小心翼翼的剪着……自端喜欢这些。从小就喜欢。
她掰着手指头算,李阿婆还有多久过生日,得给她送份礼物。
伯母叫她起床,告诉她今天爸爸会回来。她撒娇,不肯就起来。伯母抚着她的面颊,轻轻的拍着她,要她乖。她笑。好像五六岁的时候,伯母会这样哄她。
伯母特地嘱咐她要穿的稍稍正式一点。不要穿件棉袍子就出去了。自端有点儿不解……她哪天是邋里邋遢的了?不说家里人多,保不齐转个弯就见得着外人;就是她这位虽慈祥但严格的伯母,还真从来也没让她趿拉着拖鞋、散着头发就去给长辈晨昏定省。
后来想想,那天家里人看她的眼神确实都有些特别。可能是太开心了,顾不了那么多,因为她已经有很久不曾见过爸爸了。事实上,那几年父女俩一直聚少离多。当听到爸爸回京任职的消息,自端莫名的开心。
中午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可是自端就是知道了。
无法形容自端的感受。
她只是知道,并且隐隐约约的觉得,她应该长大了。
爸爸有了新的家人。
名义上也是她的。可是她从来也没觉得是这么回事。从来没有。
转过年来,她要考大学了。
想到有一件事情可以让她不再烦恼其他,她就松口气。
一向只有中上成绩的自端,成绩像坐了电梯一样直升,在那半年给了尖子生们很大的压力。直到很多年后,他们见了她,还笑她真人不露相。他们那里知道,这里面的缘由?如果她不要给自己更多的空间思想,就必须找一件事做,全力以赴的做。
爸爸的新夫人贴心的把婚礼放在了放榜之后。低调的再婚宴,只有亲朋好友参加;顺便庆祝自端以状元的身份考上P大。
都说是双喜临门,满堂生辉。
那一晚,自端平静的接受着宾客的祝贺。他们到底是祝贺她考上大学,还是祝贺她有了个新妈妈?
她并不在意。
中途的时候,她悄悄的出来。
酒店是园林式的,顺着廊子往后面去,有一个不小的天井,中央是人造池塘,一塘莲花正开的灿然。
自端本是出来透口气的,可坐下来,看那莲花,渐渐看的出了神。
依稀记得妈妈在的时候,还是一同住在祖父这边的。家中后花园里种的也有莲花。半埋在地下的黑色陶缸,洁白的莲花……夏日的傍晚,妈妈常常站在陶缸前,出神的看着莲花。妈妈一头卷发,头稍稍一低,那发卷儿就垂了下来,夕阳给那侧影镀上了一周橙黄的边……在自端小小的心里,那样的妈妈,是最美最美的。
忽然就有那么一天,妈妈走了。
某天,她伸出手去,掐了一支莲花。摇摇摆摆的,不管李阿婆在身后大呼小叫,跑去将那莲花拿给爸爸看。
她说爸爸、爸爸,妈妈的花……爸爸不理她。
她像个被丢弃的娃娃,一身的水渍。
还是伯父伸出一双大手来,将她举起来,架在肩膀上,笑着说阿端、阿端,咱们去吃冰激凌好不好?
她咧开小嘴笑。
慈祥的伯伯,肩膀好宽。
手不知何时松开了,那支莲花,掉在了青石砖地上。
没几日,莲花全都枯死了。花死了,陶缸就成了专门接雨水浇花草的工具。
从那以后,家里再也没养过莲花。
她的记忆,也定格了。
……
陈阿姨将毯子盖在自端身上。自端一动,才知道自己睡过去了。她揉了揉眼睛,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她坐起来,给佟铁河打了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佟铁河已经在飞机上。他接起电话,告诉自端,飞机马上起飞了。明显的感觉到自端在那边一愣神,沉默片刻,他问:“有什么事吗?”
“没。”她说。
他才不信她会没事给他胡乱拨电话,于是追问了一句。她才犹豫着说是爸爸要他们回家吃饭。
他心里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一下,说:“我后天下午回来。我跟爸说,改后天晚上好不好?”空乘已经过来请他关掉电话,他示意马上就好。
“没关系。我自己去吧。”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说,“你注意安全。”
电话无声无息的挂掉。佟铁河看着屏幕,直到背光熄了,他又要按回去,旁边的女人从他手心里将电话拿走,熟练的关掉。
“起飞了。”她娇声细语。
佟铁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你坐后面去。”
女人愣了一下。只得将手中的电话放下,起身往后走。
佟铁河睁开眼,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
正文 第三章 月与星的分歧 (十三)
class=‘l3ADF’span class=‘l3ADFl3ADF’自端走进乌衣巷的家时,天已薄暮。
景和仰正站在廊子上活动筋骨,看到女儿从外面进来,竟然愣了一下——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母亲……少女时代的前妻——可是再一瞧,又不是了。是自端。他的女儿自端。他有点儿好笑:这是老了嘛?他可从来不觉得自己要老了呀。
“阿端?”
“爸爸。”阿端微笑。
景和仰看到女儿,满心欢喜,哈哈一笑,问道:“怎么才来?”
“塞车。”
景和仰给女儿开了门,“快点儿进去!今儿可真冷,你怎么不多穿点儿?”景和仰看着只穿了一件短大衣的自端,皱眉,“瞧着都冷。你这孩子,学飒飒做潮人?”
自端笑出来,问道:“阿姨呢?”
“厨房呢……这不是你要来,从早上起来就忙。悦怡!悦怡!阿端回来了!”景和仰忽然叫起来,自端忙拦着他。
已经听到顾悦怡在那边应了一声。
“我过去好了。”自端把手袋放下,解开大衣钮子。
景和仰笑着点头。
自端脱了外衣,挂在衣架上,就往厨房这边过来。
顾悦怡正在厨房忙活,听到自端叫她,忙放下手里的刀,“阿端?”她拿起毛巾擦手。
“阿姨,我来了。”自端进来厨房。因为是老式的宅子,家里的厨房不很大,可收拾的很整洁,这会儿灶上有炖的,锅里有煮的,案子上还有正在切的。自端逐一看过去,还真是琳琅满目。多数都是她喜欢吃的,或者,是阿姨以为她喜欢吃的。自端就要去水池那里洗手。
“好好好,一会儿就有的吃了。”顾悦怡正在调火,看到自端要洗手,麻利的说:“……你就别动手了,这儿烟熏火燎的,去吧,去陪你爸爸坐会儿。”顾悦怡说着推自端出出去。
“我来帮帮您嘛。”自端搓着手。
“我自个儿可以的。一会儿就好的,已经得了八成了。”顾悦怡笑着,挥挥手。
“那我过去……”自端还有些踌躇。
“去吧。”顾悦怡笑着。
自端也不再坚持。
顾悦怡看自端离开,才折回厨房里。
看到自端回来,景和仰哈哈大笑,“你阿姨哪儿还能要你帮忙?不是越帮越忙?”
“……”
“来,坐下。”景和仰拍拍自己身边的位子。自端过来。景和仰给女儿倒了杯茶,“你肖叔叔淘来的普洱,我尝着还好。天冷,你的胃又常常不舒服,喝点儿暖性的茶,不要总喝那绿茶。”
“是。”自端捧起杯子,感觉暖暖的。她看着杯里的茶汤,颜色是好的;再抿一口,口感也是好的,于是就笑了,“肖叔叔真是行家。”
“哎,对了,要说到普洱茶,他是行家;说到雪茄,小铁就通了。”景和仰笑呵呵的。身边这一老一少,把他的爱好伺候的妥妥帖帖,他自然是惬意的很、舒服的很。他瞧着女儿,心念忽然一动,便问道:“小铁去哪了?”
“嗯……香港吧。”其实她没问他去哪里出差,但是两天就回来,也就那几个地方。
景和仰看她一眼,“现在去台北不用绕道香港了。”
“……”
“你也该看看新闻。至少也该看看财经新闻。”
“嗯。”
“小铁工作很忙,你要多体谅他,多关心他,多替他分担一些,尤其是不要让他为家里的事烦心。”
“爸,我都知道。”
“知道和做到还差一截儿呢。”
“……”自端低下头去,“他跟您说什么了?”他跟爸爸的关系很好,她是知道的。
“并没有。”
“哦。”
“只是,你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爸爸有些话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