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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语第一。
惟仁看着母亲随手把院子里的灯关了,今晚月色很好,疏影横斜,极有意境。他在外面站了好久,一直到那寒意侵进了身体似的,才回房去。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是承敏。
惟仁看了看时间。北京和东京,时差一小时。她那边,已经过了午夜。惟仁听着承敏在电话里照旧清脆欢快的声音,说这说那,好像特别的开心——并不见得真的开心,只是,她不想冷了场——惟仁心里明白,就更不忍打断她。
“惟仁……”她的语气终于沉静了些。
“嗯。”他似乎看得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并不大,但是极有神彩。总是想要看透他的内心的一双眼睛。他从不回避她的眼神。
“野村医生今天给我打过电话。”她说。
“嗯。”惟仁应着。野村淳一郎,东大附属医院的脑外科医生,曾是他的主治医师。他复健的那两年,野村医生给了他很大鼓励。是医生,也是朋友。
“有什么事吗?”他问。
“只是问问你回国后的状况。”承敏沉吟片刻,“不早了,你早点儿睡吧,我明儿再打电话。”
“嗯,你也是。不要太辛苦。”他嘱咐。
“惟仁……”
“嗯。”
“记得吃药。”
惟仁沉默片刻,才说:“好。”
承敏挂了电话。
惟仁把电话放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盒。上面贴着一个小小的日文标签。
……
佟铁河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床头柜上的一个白瓷酒瓶。很小,二两装的那种。瓶口印着金色的封印;瓶颈系着红色的丝带,因为年岁久远,丝带由原来的鲜红,变的暗沉;红色的瓶贴……佟铁河伸手拿过来,上面的字他自然都认识,只是他需要确定一下。
难怪昨晚会觉得这酒香是那么的醇,会把气氛弄的那么醉人。
他有点儿无奈。
“笃笃”两声。
他没出声。
又是两声,这回没有等,门直接被打开了。
他看过去。
自端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深咖色的猎装,配着齐膝的靴子。这款式她倒是穿的少。他多看了一眼——看样子,她脸上是来了一点妆,显得气色不错。这么说,她今天应该是有课。
她走近些,“好一点儿没有?”他眼睛碌碌,很有神采,不像昨晚,整个人都是呆呆的,只除了……嗯,她清了清喉,“阿姨给你炖了清粥,起来吃一点。今天能去上班吗?”
空气里竟然还有酒香,氤氲着。
他坐起来,把手里的瓷瓶举到她眼前,像是要让她看清楚似的。
“干嘛?”她奇怪。
“你从哪里找到的?”他问。嗓子还有点儿疼,但是感觉好了很多,也不发烧了。
。
她想了想,说:“就你外面那个展示柜啊。我没找到酒精。外面展示柜里的酒,就这个最小……怎么了?”她看到他的嘴角已经有点儿抽搐,“有问题?”
“这瓶酒的岁数,比咱俩加起来都大。”
“啊?”她把瓷瓶拿过来,“没什么特别啊。”
还没什么特别!
他忍住,不去抓自己的头发。
后悔死了,她提议去医院的时候,自己为什么闹别扭不去啊!
“这酒很贵?”她有点儿心虚,因为看到了瓶贴上的繁体字,还有年份——昨晚匆忙间只捡了最顺手的拿,并没有细看。
“我下半辈子只要不生癌,所有的医药费都抵了。”
她瞪眼。
他站起来,往卫生间走,经过她身边,嘟哝了一句:“明明不懂酒吧,毁东西倒专拣贵的毁。”他撇撇嘴,钻进卫生间去了。
“早知道不管你。”她低声。看着手上的小瓷瓶,心里懊恼。这高度白酒,还不都是差不多的玩意儿?不就多存了几年……
“你说什么?”他在里面大声问。
“快点儿下来吃饭。”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佟铁河站在镜子前,往脸上涂着泡沫。
嘴角一扯,微笑。
毁了就毁了吧,他也没吃亏。
。
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十二)
自端从车上的杯架里拿出那只小酒瓶。
她甩了甩手腕子——她费那么大劲给他搓酒,一句谢谢都没有;一瓶酒……下半辈子不生癌,医药费全抵了?
佟铁河,你见鬼去。我再多事管你,我跟你姓。
她气哼哼的,把车子停在了恒悦轩的门前。车童过来替她开了车门,她顺手拿起来小瓷瓶,把车钥匙丢过去,转身往里走。她是过来跟大伯吃晚饭的。
就接待员称呼她“佟太”,请她进6号。
恒悦轩地方虽大,可也并没有几个厅,每处距离都挺远,分隔成相对独立的院落,互不打扰。大到景观布局,小到地垫,都看得出缔造者的用心,这是精心打造的低调奢侈,于细节处,显出恒悦轩的好气派。
经过5号的时候,里面人影重重,正在往包厢里去,她看了一眼,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心想,也难怪坊间都传说,“要想见政要,就去恒悦轩”。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接待员要替她敲门,她摇头。
堙她只敲了一下门,便呼的一下推开,“大伯!”
景和高哈哈大笑。
自端笑着——最喜欢看着大伯严肃的脸上,在看到自己的一刻,浮现的慈祥和温暖的微笑。因为这个时侯,他就只是她的大伯。
她坐下来。
景和高打量着侄女:比起上次见面,看上去样子好很多。
他开玩笑:“丫头,幸亏大伯没心脏病,不然每次都会给你吓的进医院。”
自端皱了皱鼻子,“大伯……”只是这一瞬,她的心一疼。
“你爸爸这个要工作不要命的,一个鹞子翻身出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担心了吧?”景和高看到侄女的表情,微笑,“放心,这回到哪儿都有医生跟着,不会有问题。”
“嗯。”她知道。只是,她……
“还是得劝他尽快动手术。”
“说是忙过了这阵子,怎么也排到五月去了。”自端掰着手指。
景和高点了点头。
自端的小动作,心烦意乱的时候,就掰手指头。
他微微一笑。“别担心。”
别担心……自端垂下眼帘。
大伯,我是坏丫头。您不知道……我担心,可是……我暂时不想见到爸爸。
她咬了咬嘴唇。
能感受到心房的震颤。
景和高只道是自端在为她父亲担忧,忙笑道:“来,不想那些了,咱们点菜。”景和高说完,侍应生忙把当天的菜单呈上来,“阿端,来。”
自端迅速的直了直身子,对大伯一笑,低头研究菜单。她依着大伯的口味,捡着清淡的菜式点了。转眼看到大伯在研究她拿来的酒瓶,不由得叹了口气。
景和高笑着,“这是怎么回事?”
自端就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还说:“您瞧瞧,临了临了,又是我的不对。”
景和高笑。
少见阿端话这么多。
只不过,听她这么絮絮的说着铁河,他心里竟有种颇为安宁的感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阿端和铁河的婚姻,一直是他心头的刺。这孩子,从那时起,虽然从来没在他面前流露出什么不满,也从来没抱怨过什么。可是她的眼睛骗不了人。寂寞,不快乐。这是比他的女儿自飒的婚事还让他挂心的。
再看看这满桌子的菜,都是他爱吃的——连他们这样单独的吃顿饭,她都这么贴心的照顾他的喜好和情绪……他想着,自己还能给阿端什么?好像什么都给不了。
。
“……您说呢?”自端问。
景和高被自端这一问,“什么?”
“大伯,您……您真是!”自端笑着,“都白跟您说了。刚刚说,我待会儿要跟您回去呢。爷爷那儿会有这个嘛?”自端眨着眼。
“没有。”
自端就有些泄气。
想到佟铁河的扑克脸……真是。
“也是。爷爷哪儿存得住酒。”她嘟哝。
“这个,虽然不是什么珍玩儿,可也不是随便哪儿都能找到的。小铁还有这爱好。我只知道他喜欢收集洋酒。”
“值钱的东西他都喜欢。”她悻悻的,把手里的乌木镶银筷子搁在筷架上。
景和高刚要说什么,有人敲门,他说了句“进来”。
门一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男子进来,“景伯伯,阿端。”
景和高一瞧,“是潇潇啊。”
来的正是邱潇潇。
自端对潇潇微笑一下。
景和高说:“来,坐下,一起。”
潇潇忙说:“不了,景伯伯,我是来工作的。上面的接待任务,我陪着呢。刚看到您的车,又瞅见阿端,我猜没外人。”
景和高点头,看了自端一眼,自端没显出意外的神气来,只是静静的笑着;便又看潇潇,笑问:“你爸爸这阵子身体怎样?”
“托您福,恢复的不错。隔两天就和我妈去小汤山泡温泉,不亦乐乎。”潇潇笑眯眯的,“没别的毛病,就是越来越啰嗦。”
“那就好,得闲儿了我去瞧瞧他。你们这些孩子,总嫌我们啰嗦。我们有什么可啰嗦的。就比如你……”
“景伯伯,您可别!”潇潇已经猜到,忙告饶,“我这穿着西装呢,给您作揖不好看。”
景和高和自端见状都笑。潇潇大概什么都不怕,就怕人家提一样——结婚。
潇潇一眼瞥见那小酒瓶,“哟”了一声,“这挺稀罕的。”
自端听他一说,“有什么稀罕的,又不是汉代的。”
潇潇只是笑。
自端瞧他那样子,“潇潇,你帮我留神下好不好?寻摸个差不多的。”
“行。”潇潇答应着,“不过,我估摸着有点儿难度。”
“没难度,我找你国安部的?”
“真找着了,你可得好好儿谢我。”他笑着,“我过来跟你说一声,过两天,咱中学同学聚一下,我组织,你来吧?”
“看状况吧,我这学期忙死。”
“尽量啊,都挺想见你的。我先走啊,出来久了不好。”潇潇说完,跟景和高道了别才出去。
“潇潇是越来越稳重了。”景和高若有所思。
“没看出来。”自端笑着。
“你们常见面?”景和高问。
“他忙的很。”自端微笑,舀了一勺汤填进口里,意识到什么,忙咽下去,“大伯……”
“嗯?”
“我跟潇潇只是同学啦。”
景和高点头,微笑,“可是,潇潇到现在都还没结婚呢。”
自端好笑的看着大伯,“您不是觉得……”
。
景和高继续开着玩笑,“不是你耽误他了?”
“绝对不是!”自端摆手。
偶尔大家开玩笑,都说潇潇喜欢她;她和铁河结婚前,仿佛也听过,邱家伯父伯母有过这个意思;潇潇那没正形儿的,人前人后的也总是说,“我们阿端”……她从小听到大的,从没当真过——潇潇那张嘴,活人能给他说死过去,死人能给他气活过来——他有什么不敢说的?真要是喜欢她,他半秒钟都不会犹豫,立时三刻就问她愿不愿意埋他们邱家祖坟了!
景和高点头。
自端,是有分寸的自端。
不过潇潇嘛……他摇了摇头。
。
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十三)
佟铁河刚从电梯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