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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孩子已经多到富余的程度,又为什么还要让伴侣继续受孕,不采取有效规避措施?”
孩子无法自主选择自己的出生家庭,怀着一片懵懂之心诞生的小家伙,无法预见到他的亲生父亲竟是根本不想看见自己的出生。
但不想继续要孩子的父母却可以提前做好避孕。
一面认为家里的孩子已经太多,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喜爱幼崽的模样,一面又放任伴侣受孕,将“受孕率”当做谈资般炫耀。
齐斐实在很难理解这位贝家主的思维逻辑。
“因为他虽然幼崽不少,却没有一只是雄虫。”言的回答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齐斐为这个答案一怔。
认为家中孩子已经过多,再来一只小雌虫已是多余,这句话剖开表层,深究其内,其实重点应当放在幼崽的性别上。
被认为多余的是出生率高却受孕率低的雌虫幼崽,贝笛贝家主一而再再而三的努力为“造虫”事业奋斗,就仿佛地球上那些一边念叨着家里孩子已经多到养不起,却还孜孜不倦的生,一心想要生出一个儿子的双亲。
多的是“女儿”。
倘若某一胎来的是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圆了贝笛想要一只雄虫幼崽的期望,那么这只珍贵且稀有的小雄虫绝不会被他视为多余。
亚雌幼崽的出生率夹杂在雌虫与雄虫之间,他们形貌可爱,受孕率高,假如贝余不是一只小雌虫,而是一只小亚雌,他也不会被雄父视为多余,还会被当做又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宝贝呵护。
齐斐直至此番谈话过后,才更深层次的理解到了这颗星球上的雄雌地位差异。
雌虫就好比兢兢业业的变种工蜂,出生率高而受孕率低,先天便担有要护卫族群延续的使命,单纯就繁衍贡献来说,亚雌要比他们“高级”,因为对方更加稀有,且更擅长讨得雄虫欢心。
雄虫则是族群繁衍的核心。
高等虫族的雄性有着一项不同于其他种族雄性的特殊生理机能——他们在情绪不佳时无法排出有效活精。
“无法……什么?”齐斐第一次听闻这条他还没来得及吸纳的生理小知识,情不自禁反问了一遍。
“无法排出有效活精。”左恩肯定的重复了一遍,吐字清晰,“人类有句话叫做,‘意识对人体生理活动具有调节和控制作用’,虽然细究起来概念有所偏差,但只看表层字面含义,还是能找到一些共同之处。”
齐斐将这句话与“有效活精”几个字掰碎了,在心底反复琢磨了几遍,他本就面瘫的脸此时更加面瘫,快要被新观念冲击成一尊明面上镇静又泰然的雕塑。
坐在对面的左恩与安莱均没看出齐斐有任何异常,还在心底感慨齐斐接受能力超群,年纪轻轻便喜怒不形于色,遇事沉着又稳重。
只有坐在齐斐身旁的言隐约窥得一丝真相,知道齐斐心底此刻肯定正风起云涌,不如神色上呈现出来那般平静。
贝余先抱着那个装满了“拜访礼”的袋子去了厨房,他在去之前还犹豫着向齐斐又确认了一遍,确定那些东西的确是对方带来给他们家,而不是对方只是买了后顺手提上来,在公寓里临时放一放,待会离开时还要提走的——因为那袋子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放心去将它们收好。”齐斐弯下腰,拍了拍贝余的小肩膀,“这里面还有昨天的份,是双份的‘拜访礼’。”
贝余抱着袋子眨了眨眼睛,给了齐斐一个浅淡的笑容,转身去了厨房。
齐球追着小伙伴的脚步而去,缠在贝余脚边东嗅西嗅,它的“捣乱”使贝余脚程都慢了下来,得小心一点往前迈步,生怕一不留神就踩踏到它的小脚爪。
直至贝余和齐球的身影一同没入厨房,言才转身看向齐斐。
黑发的雄虫正静静注视着他,眼神复杂。
言调至静音模式的终端屏幕无声亮了亮,上面显示着新收到一条来自安莱的信息,像是为了注明这条信息的重要性,安莱特意编辑了信息标题,没有按照“传统”,让信息标题维持成默认的“新信息”几字。
那条新发送来的信息标题上写着——【检测结果已出】。
仿佛在玩“谁更沉的住气”的游戏,两只成虫站在闭合的公寓门门前,互相凝视着对方,齐齐陷入沉默。
促成两虫间气氛古怪的根源,是虫长官在临下飞行器前,突然毫无征兆的说了一句话。
言问:“你是不是在调取那条举报记录时就已经知道,我和你调取过同样的记录?”
齐斐闻声扭头看向他,没有说话。
第五十七章 一脸懵逼的老干部 二十六
言口中的“举报记录”,指的就是戴少爷那封匿名举报信的信息提交记录。
通讯大楼内的当值工作员仅负责为齐斐开通查询端口,他在定位到相关ID编码后,就直接将该ID二十四循环时内进行过的信息操作记录全呈交给了齐斐,自己本身则回避了随后的操作细节检索过程。
工作员就像是一个分拣工,他仅负责分拣信息,却没有直接拆包浏览详情的权限。
齐斐被请到了一间安静舒适的休息室里,里面已经提前备好饮品点心,他有充裕的时间空间来慢慢检索想要查看的信息。
这一番招待不可谓不周全,只可惜齐斐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享受派”。
很快搜索到了自己想要查看的那条记录,齐斐将那一页资料保存下来,随即便准备起身离开休息室,带着新鲜出炉的证据赶回雄虫保护协会,但他在离开前做最后一遍信息审阅,清除访问痕迹时,觉察出了这份操作记录里的异样之处。
成长的那些年里,为了尽可能多的搜集与父亲失踪一事相关的信息,齐斐在实践中学会了熟练运用不少远超出课本知识的小技巧,这些技巧里,还很有一部分是左卅当初手把手教给他的。
初接触到这些知识的小齐斐团子并不清楚这“信息整理”、“检索加密”、“痕迹清除”等一类的技巧有什么用,他连这些名词都听不太懂,只一脸天真懵懂的有样学样,自觉这是父亲希望他学会的东西,他得好好记下来,日后再慢慢练习好。
谁能料想到,齐斐头一回大量练习这些技巧,就是应用在了与左卅相关的事件上。
傻瓜式的“一键清除访问痕迹”功能并不能真正去除所有访问痕迹,执行过清除指令的运行代码会被收录进历史指令库里,得动用一点小手段绕开防御外墙,进入内部指令库,将运行过的指令记录也一并清除,再不动声色的退出外间,并在退出时仔细销毁这次进入记录。
如此一来,访问痕迹才算是被“斩草除根”,真正彻底的被清除。
虫星的信息加密技术照理说应是超出地球许多,但齐斐上手起来却毫不费力,在左卅传授的技巧下,那些纷繁复杂的代码待他如同一段时日未见的亲戚一般亲切,他堪称轻车熟路的绕开了那些防御,没有触响任何警报,顺顺利利进入到了后台指令库里。
然后齐斐发现,指令库里赫然已躺着一条未处理干净的“清除指令记录”。
齐斐检查那条指令的建立时间——三循环时之前。
一个新的有些过分的时间。
这条指令的存在即意味着,有谁在那封匿名性刚被投递至举报系统后,就第一时间来勘察了举报者的信息,并且还成功调取到了举报者的身份。
齐斐对着这意外之“喜”沉默了片刻,他心底隐约有了个答案,那答案完全凭靠直觉浮现,没有多少实际证据支持,他安静将那条不知是粗心还是故意留下的记录一并清除,再若无其事离开休息室,接着奔赴了行程表上已经定好的下一地点。
现在,“怀疑对象”仿佛是为他的不闻不问失去了耐心,主动站了出来,向他兜出了底。
面对着忽然摊牌的言,齐斐一时居然不知该作何回应。
贝余在相距不超过十米的厨房内窸窸窣窣忙碌,偶尔能听见齐球的脚爪“哒哒”在地砖上快速踩过的声响,厨房内的气氛应是非常轻松愉快。
与那一小片欢快天地形成强烈对比,门口的气氛僵硬而古怪。
齐斐最终做了个率先打破沉默的对象,他率先动了一下脖颈,上下点了点脑袋,让几乎快定格成静态画的他与言又“活”了过来。
齐斐说:“我知道。”
言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的紧了紧,他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先前那一股操纵着自己的无名焦躁与紧迫仿佛终于退去,被绷紧的神经弹弓投石般弹射出天外的理智缓慢回笼,言知道自己失控了。
那个问题原本不应该出口。
今日的那番谈话里,他们最后到底还是谈及了被贝笛挖苦数回的“孕育功能丧失”。
言其实不太想在齐斐面前谈起此事,但他又认为齐斐有权知晓它,他试图将一个毫无保留的自己送至齐斐面前,再任由齐斐来对他进行评判。
但他高估了自己对于这桩往事的承受能力。
身体里好像有一个“失控按钮”与这个话题相连,这件事曾是险些压垮他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因而他对于它格外在意。
谁能想到呢?以收容中心出身的背景登上第五军团长之位,平日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随便往哪里一站都存在感强烈的励志派劳模,这样的一位将领,曾经的梦想兼奋斗目标居然十分微小且单一——有个家庭。
在成年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可谓是收容中心出身的孤儿大多会有的共同梦想之一。
正因为从未获得过,才会格外充满憧憬。
并不认为自己能有获得某只雄虫青睐,从此独享专宠的运气,言原先对于家庭的要求并不高。那会他才从帝国高等学院毕业不久,毫无背景,功勋平平,雌君是那时的他不会妄想的位置,他的目标是那些位置众多,且可替换性强的雌侍。
那时候的虫长官与平行宇宙的那个“他”没什么不同,他们一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悄悄把有关家庭的小梦想揣在心底,在本职工作上十分努力,既不因战斗天赋出众而自满,也不因虫生目标是有个家庭,就挖空心思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受某只雄虫喜欢。
哦,当然,现在的他确实是在挖空心思,想着如何才能受齐斐喜欢,很有“越活越回去”的预兆。
但至少那时候的他不是这样。
深知自己没什么优点,外形上好像也不具备太多吸引力,言守着自己的小梦想,踏踏实实努力打拼,他希望自己能晋升到更高些的位置,让自己打拼来的功勋成为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有天赋又肯努力,晋升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然而那时的他即使有所晋升,站的位置却依然不够高。因此他成为了权谋斗争的牺牲品。
那是一份言不太愿回想起的回忆,他度过了很长一段被流言蜚语挟裹的日子。
如今让言来回忆,他自己也说不出当初是什么让他坚持了下来,让他继续顶着压力重回军部,从头开始努力。
或许是骨子里有着股不服输的韧劲,不愿意就此对命运低头,也可能是心底那个小梦想还坚持着,认为继续努力下去,说不定会遇到一个真心愿意跟他组建家庭的对象。
哪怕境遇已经糟糕十足,但那时的言依旧没放弃他关于家庭的小梦想。
最终致使他彻底放弃梦想的就是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