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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Raven的角度看过去,面前的黑色金杯面包车内远远不止方予洲一人。
只是除了方予洲之外,再无一个人下车。
Raven四周看了圈:“监控摄像头都处理干净了?”
坐在后排的一个男人笑了下:“闻哥放心; 郊区这片的小孩儿野的很,用弹弓打摄像头一打一个准,给两百块抢着干。我已经让虎子检查过了,老板的事儿我们必须尽心!”
Raven点了点头; 转向方予洲; 露出一个亲和的笑来:“方先生放心,我们是文明人; 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这边请。”
也许是因为雪夜的原因; 面前的这片区域显得分外荒凉。
方予洲一颗心不断的向下沉; 跟着Raven深深浅浅的走了几步; 还是没忍住停了下来:“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违法?”
Raven一脸十分吃惊的模样; 转过身道; “方先生; 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是正经商人; 从不做违法的事情。”
方予洲:“……”
Raven当了傅行舟多年特助; 单凭一张嘴就能说遍天下:“还有,车是您因为想找到您母亲自愿上的,怎么能张口就说我们违法呢?”
方予洲:“……”
可是这并不包括一上车就把他打晕。
而且还从一辆看上去很正常的轿车换成了一辆看上去就很不正常的像是要杀人灭口的面包车。
还开到了荒郊野外。
方予洲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到了站在车旁吸烟的傅行舟。
烟头猩红色的火星在漫天的大雪中显得斑驳闪烁。
傅行舟似乎也才从车上下来。
半靠着车身,没有领带,烟灰色的西装外套上随意披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
听到脚步声。
傅行舟终于侧身看了过来。
他缓缓的移开烟,吐出一个烟圈,冷淡无比的开口:“方予洲,你看上去并没有记住我的警告。”
方予洲信了骗他上车那人说的距离不远,里面还穿着在节目录播楼的寝室里睡觉的睡衣,只匆匆加了一件棉衣就上了车。
此时和傅行舟相隔不远站着,简直看上去落魄极了。
方予洲加入节目之前已经在网上有了不少粉丝,平时被粉丝惯得颇有些张扬肆意。
无论是最开始在节目里和桑桥跳舞,还是后面对傅行舟的挑衅,在方予洲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在今天夜里,方予洲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和傅行舟之间几乎是天差地别的差距。
因为面前的傅行舟,实在是和白天,或是在桑桥面前太不一样了。
猩红色的烟火跳跃着燃在那人的指尖,袅袅的烟气在雪瓣中升腾。
面前的人却看上去比霜雪还要冷漠三分。
就像是一匹平日里伪装在人群里的野兽,终于在无人的深夜脱掉了伪装,露出了阴冷而锋芒毕露的獠牙。
虽然从小母亲就不在身旁,但方予洲的父亲依旧对他十分关爱,成长的道路依旧算得上平坦。
方予洲咬紧了牙,还是没敢再这时候去和面前的人硬刚,开口问道:“傅先生,你找人来骗我上车说能带我见我妈,我妈人呢?”
傅行舟手中的烟刚好燃到最后一丝。
他伸手将烟头在后视镜上按灭,又将烟头拿纸叠好扔进了车内的抽屉式垃圾箱。
然后站直身子,拉了拉大衣,向方予洲和Raven的位置走了过来。
傅行舟比方予洲略微高出一点。
他在方予洲面前站定,疏离而平淡的问道:“你很想念你母亲?”
方予洲笑了声:“傅先生,请问天底下哪个孩子不想自己的母亲?”
傅行舟不置可否:“你想从桑桥那里问到你母亲的消息?”
月光幽冷。
而傅行舟放在方予洲身上的目光比月光还要阴冷。
一层细细密密的不安全感顺着脊骨缓缓爬上了方予洲的全身,他放在衣兜里的双手攥紧:“这似乎和傅先生您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傅行舟居高临下的看了方予洲一眼,“在见你母亲之前,我想先听方先生解释一下关于对桑桥说的那句——兄弟本来就该在一起,不知何解?”
方予洲紧抿着唇:“我之前以为我母亲已经离世,那他和我就是最亲的人。一家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傅行舟扯了下嘴角:“那我应该理解为,你在跟我抢人。”
方予洲:“……”
傅行舟再次确认了一遍:“是么?”
方予洲上下牙咬得很死,半晌后才道:“傅先生,桑桥是独立的个人。他和谁在一起,应该是他的自由吧。”
傅行舟的视线从方予洲身上收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声音很轻的道:“方予洲,我再告诉你一次,桑桥是我的。就算他有一天不在了,也要葬进我傅家的祖墓里,和我葬在一起。”
方予洲:“……”
“更何况。”
傅行舟冷笑了一声,“你比任何人都嫉妒桑桥抢走了你母亲,你也比所有人都希望桑桥过得不幸。这样你才平衡,不是么。”
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
血脉所带来的依存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雪夜里冰凉的空气倒灌进鼻腔里。
方予洲深深吸了口气:“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妈?”
傅行舟:“现在。”
遮天蔽日的梧桐将红砖砌成的围墙遮盖的密不透风,从路旁丝毫看不到梧桐林后的建筑。
呼啸的风声刮动着梧桐的叶片,荡起一片喧嚣又诡静的哗哗声。
三人向前走了进一百米,才看到了一道铁网拦出的大门。
保安室里的昏黄的老式吊灯明明灭灭的晃动着。
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一名老保安打着手电从保安室里推门走了出来,亮起手电朝大门的方向晃了晃:“这么晚,谁啊?”
Raven笑着走了上去,掏出钱包塞了一摞红钞隔着铁门递了过去:“大哥,我是九点多那阵给你打过电话那个,下雪路不好走,来晚了。”
老保安面不改色的收了票子,查了Raven的身份证,然后走过来给他们解了门上的大锁:“病人们都休息了,不要喧哗啊!回来的时候原从这儿出,其他地方有电网。”
Raven一一应了下来,等傅行舟和方予洲先走进去,又给老保安递了烟后才跟了上来。
Raven对傅行舟道:“老板,刚我跟保安确认过了,方薇的确在C栋561病房。”
傅行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医院很老,连几栋住院楼都是八层以下的老式板楼建筑。
A栋和C栋间隔不远,中间只隔一个小小的花园。
深夜的病院显得安静异常,三人只在穿过花园的时候听到了几声神经质般的哭嚎,又转而安静了下去。
走在最后的方予洲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张了张嘴,却见前面的两人谁都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得又闭上了嘴。
就这样一直走到C栋楼下。
灯光终于映明了楼牌上字。
方予洲整个人一僵,终于没忍住开了口:“这是……精神病院?”
傅行舟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方予洲,伸手按了上行的电梯。
只有Raven好心的回答了方予洲的话:“方先生,您放心,我们是很靠谱的,非常确定您母亲住在这里。”
方予洲:“……”
方予洲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电梯门斜对着的就是医护值班区,此时没有医生,只有一名看上去很困的值班护士。
北城向来是金钱与权力交织的中心,这间医院本身就开的并不那么光明正大。
半夜来探病的也不止傅行舟他们这几个个人。
Raven熟门熟路的打点完毕,走过来对傅行舟道:“护士说方薇这几天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问我们是不是确定要看她。”
方予洲原本就充满不安的心再次沉了沉。
傅行舟却没有犹豫:“看。”
小护士拿着病房钥匙走了过来,带着他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然后打开了病房门:“探病时间为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我会过来开门。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按铃。”
病房内一片漆黑。
方予洲下意识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阵,然后按开了房内的灯光。
灯光一亮。
坐在床上的女人便直勾勾的向门口看了过来。
女人披头散发,老态已显的脸上有种惊异的表情。
她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看过来的眼神显得混沌而生僻,像是不认得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方予洲僵了僵。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个古怪的笑。
然后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慢慢的朝门口走了过来。
方予洲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偏偏傅行舟还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不去问候一下么?你找了她这么久,终于找到了。怎么不说话呢?”
方予洲窒息般的一滞,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方薇已经走到距离方予洲不到两米的位置。
方予洲声音都在颤抖,直到避无可避,才极小声的吐出了一个字:“妈?”
方薇的动作顿了一下。
方予洲的眼睛亮了亮。
然而下一秒。
方薇就伸出手,狠狠抽了方予洲一个巴掌。
走廊边的衣架上搭着木质的晾衣撑。
方薇将晾衣架恶狠狠的从衣架上拽了下来,毫无任何迟疑的朝方予洲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边打边诅咒道:“你怎么还没去死!?你和桑重德怎么不一起去死!你个早该死的玩意儿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应该下十八重地狱被油煎炸被火烧死被刀剁死——”
“够了!”
傅行舟抓住了方薇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带的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病房内铺着厚重的地毯。
方薇没有摔疼,微微停顿后嘴里更加难听的咒骂起来。
咒骂几句后似乎发现并没有任何效果,又开始疯狂的大声尖叫。
尖锐的声音很快引来了值班的小护士。
小护士沉着脸打开了病房门,带着嫌恶的表情给方薇扎进一针安定,接着转身对傅行舟道:“抱歉三位先生,今天的探病时间需要提前结束了。”
Raven没什么异议,方予洲更是丝毫都不想再呆一秒。
只有傅行舟在临走前又转身看了方薇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收回了视线,和另外两人一并走出了住院楼。
原路返回。
下了半宿的雪在路面上积成了厚厚的一层,脚踩上去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
方予洲的脸色已经难看极了,待出了医院大门,便立即向傅行舟告辞:“谢谢傅先生今天带我过来,我明天还要训练,先离开了。”
“方先生留步。”
Raven面上依旧笑意盈盈,上前一步便轻而易举的拦在了方予洲面前,“方先生,我们是正经商人,不做亏本的生意。”
方予洲心下狠狠一缩:“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傅行舟道:“没关系,我亲自给你解释。”
三人的一路走来的脚印很快就被落雪盖得干干净净。
傅行舟极其难得的笑了一下,开口道:“意思就是——方予洲,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方予洲心下登时一紧:“你——”
傅行舟打断了他的话:“方先生,我既然敢开口,我就敢做,劝你一句,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在我还有耐心的时候听听你的第二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