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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上面的要求,下周我来取货,多加些手工钱也没关系。”店员忙不迭答应,点算完订金后便躬送他们离开。
颜开晨曾探过他的口风。想知道所提的订制要求是什么,但他总神神秘秘的一笑了之。问得烦了,她也没有兴趣去知道。直到十天后她收到了这份礼物,除了发现宝石与别针之间的框架更厚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本来她不是太喜欢胸针地款式,当晚就塞进了抽屉里。到了宴会开始的那天,还是薛云烬又寻出来给她别上。她着实不爱,扭捏起来:“别戴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觉得好看不就成了,戴着吧。”他又隔远瞅了瞅觉得戴得有些歪,便重新再别一次。看她噘着嘴一脸不耐的模样,他却没了调侃地兴致,而是紧紧按住她的膊头端凝了许久:“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一定会过得很好。”“说这些干什么,老气横秋的。”颜开晨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好像我成了你闺女似地。再不走可就赶不上了。”她退开身,却分明能感觉到他双手从她肩上滑下时是那般不舍。疑惑的回过身。他的唇忽然迎了上来,霎时一阵刺痛让她疼得弹开。一摸嘴唇,她看见指头上沾着血。伤的原是这里,可为何她的心口像裂开般生疼?或许是因为他的笑太过得意,得意成了乐极生悲之后的苦痛。
“你是怎么了?”今天地他很反常,到了让她害怕地地步。“想到了一些无聊的事情,是我太杞人忧天了。”薛云烬牵过她地手,望着穿上高跟鞋只够到他脖子的颜开晨,失望地叹息:“唉,今天才发现你这么矮,怪不得我脖子经常酸疼。”“又不是腰疼,要不了你的命!”她抢白,知道他讽刺亲吻的时候太费劲。可这种时候的玩笑话并没有让人觉得轻松,反像是垂死前的回光返照。他恐怕也意会出她话里的含义,只笑并不还嘴,最后牵她一块上了车。
出席的宾客并不多,除了十来名国内的商户,剩余的几名便是相熟的外国朋友。极少数只有点头之交的生人,这次薛云烬也和对方谈得颇为投机。颜开晨对男人之间的应酬并不热衷,她信手从侍应的托盘中拿了一杯伏特加,含笑充当着太太们的忠实听众。偶然间,她从人群中瞥见一位很年轻的小姐,一脸落寞的坐在餐桌旁的沙发上;漂亮的杏眼一直盯住手里的银手袋,攥得格外紧。=君 子 堂 首 发=其间有不少法国男士上前搭讪,她均视若无睹,仿佛手袋才是她的一切。不一会儿,有位珠光宝气的妇人靠过来,一边不失礼节的朝每个前来的客人颌首微笑,一边冷着脸在女孩耳边牢骚着什么,但见女孩毫无反应,妇人恼得拂袖而去。后来颜开晨从那些太太们口中得知,这个看起来十分内向的女孩是从南京来的,那个太太是她继母。每次她继母都会领着女孩参加一个又一个的舞会,巴望着有个阔气的富豪能相中她。可惜女孩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退了不少有意向的男士。
或许是合眼缘吧,颜开晨下意识想结识这位女孩。她自顾自的坐到女孩旁边,正准备说点什么,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玻璃摔碎的声响。有个喝得满脸通红的醉汉打翻了侍应的托盘,酒杯摔了一地。他青筋毕露的指骨粗鲁地撕拽着自己的领结,颤颤巍巍的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停下时,由他喉管深处发出的一阵阵阴冷而惊悚的笑声,让在场所有人不觉倒抽了一口气。笑声嘎然而止,男人终于将紧勒在脖子上的黑色领结扯了下来。他贪玩似地将它套在右臂上。在被人抓住前,冲上舞台拿起了话筒。
男人指向脚下那群醉生梦死的异乡客,睥睨道:“你们这群没有心。没有热血,全身散发着恶臭的中国人!抛弃了赖以生存地土地,撇下尊严与责任藏匿到一个小得可怜的地方苟且偷生,为了把自己装扮成洋人而煞费苦心!殊不知即便你可以改变一切,也改变不了凝固在体内那已微乎其微的华夏之血!现在你们开着香槟。听着舞曲,举杯欢庆为跻身上流社会而沾沾自喜;怎么不低头看看自己的酒杯…………里面盛装的是遭你们背弃同胞们地鲜血…………还有成千上万老弱妇孺失去至亲的泪水!你们,你们还能够喝得下去?!”男人的话,令部分中国人垂下了头。也有一些则皱紧了眉头,冷眼旁观,甚者反唇相讥:“马后炮!既然你如此爱国,又怎么来了这里?说白了。你也怕死!这种时候,谁也别把谁说得多崇高!”“你…………你简直是麻木不仁!”男人满脸涨红,许是被说中了心事,无论旁人如何劝说。他仍拿着话筒和那位顶撞他的人继续斗争。
本来充满欢快气氛的交际酒宴,转眼变成唇枪舌剑的战场。在旁看热闹的法国友人眉一挑,轻拍身旁地中国友人:“或许你的决定是正确的。波兰虽然小,但有我们法兰西的保护。它不用惧怕任何敌人。至少,罗兹不会成为第二个南京。”
那名中国人背对着颜开晨,导致她无法看清对方脸上流露出地是不屑?愤恨?抑或是无动于衷?倒是身旁有个年轻的声音幽然说道:“你去过南京吗?”颜开晨转回身,这不合时宜的问题让她促手不及。她端视着邻座已枯坐太久的女孩,或许在女孩地世界里,远方的风景胜过万千。否则,她怎会悄然抿起嘴。轻声笑言:“你真该去看看。下雨时打着油纸伞立在玄津桥上。湖面烟雨,周遭的一切若隐若现。像极了名家笔下的山水丹青。这般充满灵气的地方,若是你,舍得离去?一辈子也不见么?”只有提及故里,她才会崭露笑意。但很快,回忆令她痛苦不堪,战战兢兢:“你能想象得出,现在的南京又是何种模样?跟文钦说好的,早就说好地,大家一起留守南京。可我丢下他和同学们,一个人跑了!文钦会恨我地,我知道。”
她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有点歇斯底里,“可是很奇怪,我昨晚好像又回到了南京。可,那片满目疮痍的废墟还是我地家乡吗?我在那里活了十八年,居然有朝一日会完全认不出来!我不相信!这不是南京,绝不是!我要回去,我要仔仔细细的看一遍南京城!只是,文钦还能牵着我,一起去夫子庙吃酥油烧饼吗?”
“他会的。”颜开晨肯定的回答。
女孩泪眼婆娑的盯着她,终是破涕而笑:“这辈子,我再也见不着他了。但是我猜,他一定会在某处等着我回去。只是我的金陵不在了,我又该回去哪里?还回得去吗?”女孩重复问着同一句话,她印象中的南京如今已不复存在,唯有那一串流着血的死亡数字历久弥新。^^君 子 堂 首 发^^下意识地,颜开晨也想到了武汉:想到了一望无际的长江、想到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想到了风雨飘摇中的黄鹤楼、想到了街头巷尾喧哗一片的吉庆街、想到了说话如吵嘴的邻里们、想到了酷暑煎熬下出外纳凉,睡得七零八落的大老爷们、想到了香喷喷的热干面、想到了蹲坐门槛摇着芭蕉扇挤眉弄眼,搬事弄非的大嫂子等等,这些林林种种的平常闲事,如今是否依旧不变?想到此,胸腔内似有太多难以言表的情绪正鞭笞着她,让她坐立不安。见桌上有杯绿茶她想也不想便端起来,企图浇灭拥堵在心口的热潮。杯子刚举到下颌,右耳畔蓦地闪过一记炸裂的声响。几乎同时,一抹殷红的液体也溅入杯中搅皱了平滑的茶水,将原本的翠绿渲染成更为深沉的昏黄。
倏忽间,空气中散发出一阵阵血腥味,令她反射性的开始反胃。多年没有重温这股气息她竟迟钝起来,甚至连回头望一眼地勇气都没有。从始至终她都保持着先前的坐姿。举着茶杯,恍若无事的与那女孩聊着过去。不久,全场发出一声声尖叫。可人们惶恐地嘶喊离颜开晨仿佛千里远。除了自己的心跳她已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满是女孩末了念叨的一句:再也回不去。
过往的美好,曾经的爱恋,铭记于心地海誓山盟;还有那至死仍念念不舍的家园,如今是真的回不了。直到有人过来紧紧揽住她。她才鼓起勇气向旁边望过去…………
女孩一如初见之时安静的躺在那里,紧闭的双目下满是斑驳的泪痕和未干的血迹;弱小地手掌再也撑不起枪支的重量,无力的由它垂落一旁。近距离目睹了这场悲剧的宾客们似忘却了恐惧,充满惊讶地看着女孩。这时女孩的继母跑了过来,一见此景,双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有胆大的男士上前详看了女孩地伤口,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几乎动用了一切他所熟知的救援工作,最终只能宣告她的死亡。他拾起女孩手边的枪,一条年轻的生命在眼前转瞬消失,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
“想回家吗?”薛云烬扫了一眼怀中地颜开晨。胳膊都被她掐出了血痕。这些年来除了昨晚他再没见过她如此惊惶失措。然而这种变化无疑是他乐于见到地,对于脆弱的女人总能促使人生出无限地保护欲。“走吧,我陪你回去。”他揽紧她语气下意识温柔起来。颜开晨拽住他,忽然扬起头:“你会陪我的吧?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不会抛下我一个吧?”薛云烬一怔,随即笑道:“若是能,我早跑了。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们还在一起,不是吗?”颜开晨不语,只是埋低头将他的胳膊拽得更牢了。她现在所能把握,所能揣在怀里的。也只剩一个他了。
正当宴会的宾客准备散去。女孩的继母却坚决要等到警察到场后才能放行。已然败了兴的客人们并不买帐,谁都不想和女孩的死沾上关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声疑似炮弹的响动。这让本就有些惶恐的宾客们更加骚乱。这时有名青年军官闯了进来,他气喘吁吁的捂住正在流血的胸口,死命抵住大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去。面对大家群起的抗议,他显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应,倒是人群中有位妇人认出了他,并且高呼着军官的名字跑了过去。妇人一见军官的伤口吓得捂着嘴,难过的向上帝祈祷。军官喘口气,挣扎的劝住妇人:“姐姐,这点伤没什么可哭的。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都不要到处乱动,也不要喧哗,德国人马上就要打到这里来了!如果我们不闹出大动静,他们是不会注意的!”
“上帝,真的来了吗?!”妇人惊诧。
一些得知德国人进攻罗兹的商人们霎时方寸大乱,起先的法国人难以置信的一再追问:“德国佬开火了?他们是怎么办到的!这简直不可能!”
“天啊,我们还等什么?难道坐以待毙给德国人当香肠吃掉?我可不想等死!”
“对,我们不能这么呆着!他们迟早会找到这儿的!再说我们是平民,他们不会乱开火的!”
“趁他们还没到这里,快跑吧!”有些人回过神,鼓动大家赶紧逃生。这种提议得到大多数人的赞成,不顾军官与其他人的阻扰,他们发疯似的冲出大厅,都想在德国人打进来之前跑出去。成功突围出去的有五个人,结果只有最后那人跑了回来。他们被进城的德国军队误以为是伏击的敌人,当街被击毙。正当所有人都庆幸他死里逃生,薛云烬却预感接踵而来的恐怕是更为残酷的灭顶之灾。他看见青年军官被其姐带到一边包扎伤口,为了帮他躲避德军的追捕又给他换了一套侍应的衣服。有些商人唯恐这名军官会把德国人招过来,扯着嗓子轰他出去,军官自然是用手枪胁迫这些抗议的男人们乖乖闭上嘴。并且一再强调倘若他们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