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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计-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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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山顶正好太阳出来,他们就在山脊掏出随身携带的土豆吃早饭。

申井冒一家随后也赶到,他招呼单老太爷裹旱烟抽。

哈儿凑近满容伸手要土豆,黄二杆逗他:“拿你干粮来换。”

哈儿立即从裤兜摸出热乎乎的玉米馍,满容哈哈大笑:“哈儿哩,你傻到家喽,一块馍好换五斤土豆。”

说着满容一边递给哈儿土豆,一边把馍塞回哈儿裤兜。哈儿却不肯,他一定要给满容吃馍,他鼓着腮说:“你又瘦了”。

满容鼻孔一酸,差点流出眼泪。哈儿再次央求:“吃嘛,喷香的。天天吃土豆,干男人的活,你遭不住的。”

满容抬手抹把泪,强颜欢笑说:“你滚哟,哪个要你操心。哪天我进城吃馆子,你吃得成吗?”

哈儿呆呆地把满容望着,突然蔫头耷脑地走开。

太阳升到好高了,终于来到黄家坝溪流边。

一到干旱饮水都困难,洗澡更是奢侈。姐妹俩都想痛快地擦一擦身子,满容拖上单善远离人群,来到下游躲在一篷竹林边,就着溪水洗脸擦身。

突然竹林背后冲出几个人来,他们十分愤怒,在他们看来清涧沟女人从不洗澡,一身都肮脏。其中一个厉声怒喊:“你们弄脏一河水!”他话音刚落,其他人不问青红皂白,就粗暴地扯起姐妹俩,像扔稻草一样抛向水中央。溪中水浅,两姐妹遭重重地砸在鹅卵石上,殷红的鲜血立即漂浮水面。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单老太爷惊吓得跌坐在地上,一时不能动弹,他只是无助地翻白眼。幸而黄二杆、申天棒反应很快,他俩飞身扑进水中,一把捞起满容、单善。这边清涧沟人一拥而上,扭住黄家坝几个就厮打起来。

看见远处成群结队的人赶来增援,申井冒喊:“快跑,我们人少!”

申天棒却大吼一声:“是爷们,都给我硬上!”

黄二杆等人迅速抽出扦担扁担,他们一字排开,掩护女人老人逃离。

黄家坝人蜂拥而至,见清涧沟人横眉怒眼持械在手,倒有些望而生畏。

申天棒喊对方村支书出来说话。他们村支书惊惊慌慌赶来,先喝住自己的人,然后对申天棒说:“天干地旱吗,更要爱惜水呀,喝水都很困难,咋还洗脸擦屁股呢!”

申天棒说:“两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就算做得不对,先招呼一声呀。你们提起来就朝水头摔,日你娘的,你们也太凶了呀!”

第七章 固守纯朴(8)

立即激起两边对骂起来。这当中不知谁喊了声:“撵走他们狗日的!”马上锄头扁担飞舞,哭爹喊娘声四起。

申天棒喊黄二杆:“逮那当头的打!”黄二杆手持的扦担比一般人器械长了许多,而且又有股蛮劲,他一路横扫,打得对方抱头鼠窜。

然而究竟对方人多,这边几个力弱的已经头破血流,那边村支书还在喊人增援。申天棒怒目圆睁,他咬牙切齿骂:“就是你狗日煽动!”他猛然一扁担砍去,几乎把村支书脑袋削下来,顿时血光冲天。

打斗声戛然而止,都面露惊恐。

他们虽然打得勇猛,但知道出不得人命,下手都有轻重,而且尽量避开要害。像申天棒这样直取对方性命,就接近发疯了,两边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申天棒把扁担一扔:“不关你们的事!”然后去溪边,他“咕嘟咕嘟”喝饱水,冲大家一抱拳,就去投案自首了。

这场械斗不管谁对谁错,清涧沟人总是因为满容姐妹才流血出力,单家应该答谢他们。否则黄家坝人如果不依不饶寻仇报复,清涧沟人就可能袖手旁观。

通常做法是首先去申家重礼感谢,然后办顿酒席,酬谢其他全体。

这套谢仪办得周到不周到、厚道不厚道,是对一个家庭的检验。日后家中有事能不能得到大家帮助、多大程度帮助,都与此密切相关。他们把帮助乡亲看成一种责任,同时被帮助的人也要尽其所能回报大家,这便成了规矩。

满容找舅舅说,家里没钱置礼办席,舅舅就把他仅有的两百元拿出来。

这点钱勉强够办顿酒席。申天棒为此惹出官司,说不定还要偿命,必须送份重礼去安慰他的家人。于是舅舅把三间草房抵押给信用社,又凑三百元。

单老太爷领头,包括舅舅一家,都赶去申家当面酬谢。

申井冒却不收他们的礼。他说,知道单家艰难,如果收下这份礼,就要害得单家长久喘不过气来,弄不好卖儿卖女。

推让了很久,申井冒仍然不收。舅舅建议:“那就把我家老二,顶到你们家做几年长工,补你们家缺少那个劳力。”

申井冒还是不同意,他说,申天棒虽然走了,他们家还有十多口人,他们不缺劳力。

单老太爷带着哭音苦求:“总要拿个说法啊!不然传出去,先别说好听不好听,从今以后我们就要欠下你们还不清的人情。还是了断好,还不清人情就容易结仇恨。”

申井冒叹息着直言相告:“我不要你们欠人情,我也帮不上你们。你们算呀,光是请乡亲,就要摆好几桌,没几百块钱拿不下。黄家坝那边,他们要不要讨赔偿,还难得说。你们连房子都押出去了,往后拿啥支应?我不收你们一分谢礼,往后你们再是艰难,也不是我造的孽。这要哪怕收你们十块八块,哪天你们走投无路,反倒是像我逼你们到那一步。”

单老太爷说:“我孙儿在读大学,我们咋会走投无路。”

“祸福无常啊。我们申家,那时候啥模样,后来又啥模样?还是黑灯瞎火走山路,一步一步踩稳吧!”

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哭声,都惊心动魄。申井冒回头怒吼:“把那狗日嘴巴堵起嘛,一声一声哭得血流血淌,好听啊?”

哈儿以为他老子打死人了就必定偿命,他从此惊恐不安,那病就更加重了。他寻死觅活地要找老子,不得已只好把他捆绑起来,他却咬断绳子挣脱逃跑。再把他捉回来后,就一直关在地窖。

都说哈儿不醒事,没想到他对老子如此牵挂,都禁不住叹息。

哈儿娘抹着泪去地窖,立即听见母子俩哭成一团。满容听得心酸,也去地窖安慰。

地窖主要用于窖藏土豆。沿竹梯下去,伸手不见五指,阴冷干燥。

满容大声劝:“哈儿听话嘛,你妈也难过呀,你又哭又闹,不是惹你妈更加难过!”

几十年来申家经历了太多悲伤,申井冒一概不许哭泣,因此对于申家人来说,哭泣也是奢侈的宣泄。现在躲在黑咕隆咚地窖里,没有人看见,哈儿娘就拽住满容哭得椎心泣血。

第七章 固守纯朴(9)

她说梦见申天棒遭砍头了。那头掉地上,又弹起来,却总是对不准脖子。哈儿娘在旁边使劲喊:“歪了,斜了——反了”,刽子手火冒三丈:“看你是条好汉,才还原你尸首齐全。你脑袋、脖子半天对不上榫卯,恐怕就要做反贼!”然后“啪”一巴掌拍下去,脑袋就反装在脖子上,从此要喝口水都难,天天喊“渴啊渴啊”……

满容听得心惊肉跳,怕哈儿娘也疯癫了,急忙推她上去。

回头满容又来哄哈儿:“你这样哭,病就越哭越重。”

“我没病!”哈儿很生气,他不承认自己有病。

“本来就没病。就是十岁那年,你遭牛踩了脑袋,过后一直痛,一直哭。只要不哭,就没病了。”满容摸到哈儿的手,像个姐姐样温柔地哄着他。

黑暗中的哈儿不说话了。平时他只要太靠近,满容就驱赶他。现在满容主动凑近他,给他发出了错误信号,他突然把满容紧紧抱住。

满容挣脱不开,又不好意思呼救,她只是尽量哄骗哈儿松手。

她跟哈儿小时侯也是伙伴,那时青梅竹马也很快乐。直到哈儿喜怒无常了,她才不敢过分接近哈儿。

现在黑咕隆咚中遭哈儿搂抱在怀,满容羞得面红耳赤,但她并不恐惧,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玩。

哈儿一直不松手,满容就咯吱他。哈儿被咯吱得大笑不止,就更加错误地理解了满容发出的信息。他完全被激发了,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他一把按下满容,他“哗哧”一声撕破满容并不结实的裤子。

满容这时才感到恐惧,可她仍然不敢呼救。她很清楚,哈儿已经半疯半傻,传扬出去只会坏她姑娘家名声。更可怕的事还在于,照山里规矩,欺辱未嫁闺女,是要遭阉割的,还要弄得两家反目成仇。

满容不想闹到这一步,她只是一边反抗一边哭求。然而这时的哈儿等于一头野兽,他竟然端出那玩意儿。满容已经挣扎得筋疲力尽,她渐渐放弃抵抗。可是哈儿不得要领,哈儿哇哇大喊大叫,要娘来帮他。

惊动哈儿娘下来,她立即明白黑咕隆咚中发生了什么事。哈儿娘也愚蠢,她吓得转身就爬出地窖,她扑通跪在单老太爷面前“咚咚”磕头,她哭求单家饶恕哈儿。

这种事怎么可能饶恕,满容的舅舅和两个表哥都不依不饶。刚才还对申家感激涕零,现在都变了脸色,他们个个怒不可遏。

申井冒也是恼羞成怒,他脸色铁青,他毋庸置疑地喝令家人,把哈儿交给单家,任凭单家照山里规矩惩罚。

两个表哥当场就把哈儿捆绑起来,他们要当众割下哈儿那玩意儿。

乡亲们很快得到消息,都蜂拥到飞沙坡看热闹。

哈儿已经被绑在一块岩石上。起先他还嘻嘻哈哈地傻笑,后来见满容大表哥提着明晃晃的尖刀过来,将他衣裳一条一条割下扔掉,他才开始喊:“冷啊,冷啊。”

二月间已是春光融融,不少人只穿单衣,哈儿叫冷其实是恐惧。

紧跟着哈儿就哭了,他只要哭就撕心裂肺,还要流血。可能是当年脑袋受伤留下的后遗症,哈儿哭得太伤眼睛就会流血。这会儿他满脸都是血泪,看上去无比凄惨。

有人看不下去了,纷纷离开。大表哥举刀的手也颤抖起来,他扭头朝着旁边。

突然满容飞跑上来,她抱着大表哥悲泣哽咽,她不要大表哥残害哈儿。

正在这时,一直蹲在地上的单老太爷,站起来大吼一声:“算逑!”然后背起双手,深深弯着他那越来越驼的背,踉踉跄跄地走下山坡。

申井冒从一个凹腔岩钻出来,他大约是不敢看孙儿受刑,而又想亲眼看看,他一直躲在岩腔。

他几步扑到单老太爷面前,他双膝跪下,他连声说:“得罪了,得罪了。”

单老太爷迎风浩叹几声,低下风霜满面的脑袋,然后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地渐远渐逝……

4

发生那场械斗后,清涧沟人不敢随便去黄家坝担水,必须结成团伙才敢去一趟。如此水就更加稀缺,只好先顾人畜饮水,不能再顾庄稼。

第七章 固守纯朴(10)

山坡地撒播的小麦、油菜,往年好歹还能收一些,今年连种子都没收回。

单老太爷更加衰老了,他经常蹲在岩洞口,忧伤地望着远方。他开始担心,他还能不能见到孙儿,他担心自己哪天就一觉不醒了。他“吧嗒吧嗒”吞吐刺鼻呛人旱烟,神情有些恍恍惚惚。

看爷爷接近油干灯草尽了,十六岁的满容就把里里外外事务主动承担起来,她也是天天忧愁满面,她还经常头痛。

一季没收成,今年的粮食就可能接应不上,他们可能饭都吃不饱,他们不敢把仅有那点口粮卖掉。

可是哥哥那边,已经两个月没寄钱去。虽说哥哥可以勤工俭学,满容终究放心不下,她怕哥哥忙着打零工耽误学习,又怕哥哥太寒酸遭城里人欺辱。

家里没有可卖的东西,又背上三百元债务,那沉重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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