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们的小园庭,
有时轻喟着一声奈何:
奈何在暴雨时,
雨捶下捣烂鲜红无数;
奈何在新秋时,
未凋的青叶惆怅地辞树……
默默吟诵这些美妙诗句,她会自我陶醉,她会去感叹,这世间还有徐志摩那样纯粹的人吗?不带半点功利,鄙视世俗,只为情生只为情死。
因此那时候,几个同学策划一出话剧《徐志摩》,她十分踊跃地参加,还主动要求扮演徐志摩的妻子陆小曼。在她看来常州人陆小曼是最幸福的女子,获得了一个只为情生只为情死的纯粹人,奇Qisuu。com书她十分向往这种纯粹的爱。
有一天她去学校排演话剧,正好江北人晚饭后来她家,两人在巷道迎面碰上。
江北人好高好大,竟然把巷道堵住大半。吴上要从江北人腋下挤过去,又怕灰墙擦脏她裙子,就调皮地要江北人举她过去。
江北人张开粗壮的胳膊,几乎把吴上像娃娃样捧起来。吴上忽然不想下来,她环抱住江北人的脖子,涌动着说不出的幸福。她感觉到江北人在颤抖,她同样一阵酥麻。她羞得满脸滚烫,仍然不肯松手……
从此只要经过这条巷道,她就满怀期待。可是江北人,从此尽力躲避她,不敢迎接吴上激情四射的目光。
现在这条巷子已被拆去大半,整个一条仓街和前面的干将路都在拓宽,到处拆得七零八落。
即使如此,吴上“橐橐”踩在仅有的一段石板路上,那一幕情景仍是历历在目。
第一章 艳出深巷(4)
她忽然心头掠过一缕忧伤,她停下来怔了怔。
念大学那几年,她必须经过朝东的相门桥,江北人就经常站在相门桥堍的监狱岗楼上。现在她已经去保险公司上班,她应该朝西行方向乘坐公交车。
相门桥是干将路与莫邪路交汇处,而干将、莫邪是历史传说中的一对夫妻。苏州人真幽默,正好把苏州大学和苏州监狱安排在这对夫妻路的交汇处,这是巧合,还是寓意希望和失望、快乐和悲伤都在这里交汇?或者还有其他寓意。
犹豫片刻,吴上还是决定朝东绕道,这样可以路过相门桥堍的监狱岗楼。
监狱里不能随便进去,每回要见江北人都只能在他站岗的时候,或者拜托传达室带信。
吴上站在桥堍仰望,高高的岗楼上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看不见江北人。吴上一阵心惊,未必昨天就是最后一班岗了?
江北人曾经悲伤地表示,如果必须退伍,他一定请求退伍前每天站岗。否则他再没机会站岗了,也就再没机会站在岗楼目送吴上每天上学下课,目送吴师傅每天“嘎吱嘎吱”蹬着三轮车经过。他要把这一切美好记忆尽可能多地收藏在心头,像是珍藏的日记。往后无论是在田野劳作,还是站在山岗遥望南方,实在想哭了,他就翻开记忆。
吴上急忙掉头返回仓街,去监狱大门口。
远远看见江北人站在监狱大门口,他不再肩挎步枪了,他没有挎枪资格了,但他还是在站岗。他一动不动地平视前方,像是一尊雕像。
吴上想靠上去,又怕连累江北人违犯纪律,于是她把自己半遮半掩在扇形摆开的几盆花木盆景后面,小声地问:“真是最后一班岗了吗?”
岗哨不能随便跟人搭讪,这是纪律。江北人没摇头也没点头。或者是他在把所有器官封闭,害怕洞开一口感情就喷发出来。
“三轮车又坏了……”吴上继续说,可她鼻孔一酸,她再也说不下去。她赶紧走开,她同样害怕感情喷薄而出。
走几步她又回头,不看还好,这一看吴上心都要碎了。江北人满眼泪水,不知是因为站岗必须纹丝不动,他不敢抬手抹泪;还是他希望被吴上看见,看见他禁不住了,那泪水很快流淌一脸。可他仍然平视前方,甚至没有瞟一眼正在一步一回头的吴上。
吴上也是泪眼模糊,她气呼呼地抹干泪水,她必须赶紧上班,一想到上班她所有神经都绷紧了,她迅速把眼泪咽回去。
路面正在开挖,她仍然走得飞快,几乎跌跌撞撞地走向公共汽车站台。
2
挤上车吴上就听见一声“嘿——”,一个身躯庞大的年轻人已经起身让座,吴上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
正在惊疑,年轻人说:“我是大哥,你忘记啦?”
吴上嫣然一笑,微红了脸说:“噢……”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
大哥比吴上高一年级,他是学银行专业的,相互并不熟悉。仅仅因为一起排练过话剧《徐志摩》,大哥扮演徐志摩,吴上扮演徐志摩的妻子陆小曼,必须接触所以才有些接触。
也仅仅是有些接触而已,那话剧排练一阵就不欢而散。主要是不断遭到文学院的那些人的冷嘲热讽,文学院那些人还当着他们的面捂鼻子,齐声喊:“臭!臭!臭!”好多人就没信心了,吴上也是很快将此事淡忘。
没想到大哥还记得她,吴上很快乐。她坐上大哥让出来的位置,仰起红彤彤脸蛋,像是学生面对老师。
大哥叫肖潇潇,不知是因为他高一年级还是因为他身高体壮,都愿意叫他大哥。那时的大哥确实像大哥,他满腔热情,对吴上这些低年级师妹都很关心,也很照顾。那时的大哥没有发福,现在他是更加粗壮了,以至于吴上都差点认不出他。看样子他在银行工作油水不少,毕业才一年就今非昔比。
大哥很兴奋,他一手撑在吴上的椅背,弓着腰,庞大的身躯几乎把吴上笼罩在怀中。
第一章 艳出深巷(5)
“你坐公交车上班?我是昨晚酒喝多了,摩托车落在饭店。你分配了吗?”大哥急切地打听,他仍然非常热情,仍然把自己当大哥。
吴上点点头说:“在保险公司做业务员。”
“没让你坐机关或者搞理赔?”
“轮不上我,总是要先从业务员做起。”
“你能做业务员?”
这话问得吴上不知怎么回答。业务员就是只管拉保费,根据保费计提奖金。而要拉到保费,一靠推出新产品,二靠从其他保险公司抢夺业务。
国内保险公司高度趋同,产品也大同小异,靠开发新产品“一招鲜吃遍天”难乎其难,因此主要手段就是相互抢夺业务。
抢夺的手段又主要靠关系、靠人情和权力。吴上只是锔缸师傅的女儿,她能有什么人情关系,她能有什么权力背景!她知道自己很难拉到保费,可是做业务员并不是她的选择,她只能服从安排。
这也正是她十分忧愁的事,她害怕拉不到保费遭辞退。即使不被辞退,一个姑娘家整天挨批评、遭嫌恶,那也是生不如死。
这苦衷就是跟你大哥讲了有什么用,未必能得到你的帮助?
“咣当”一声急刹车,大哥差点扑在吴上身上。就在这时,吴上强烈地感受到一根硬邦邦的东西戳在她肩头。她悚然心惊,十分警惕地背过身子,只是望着窗外。她不想说话了,以少女的敏感,她感觉到大哥十分冲动。
然而大哥进一步贴近,顶在吴上背心。吴上羞愤难当,又不便发作。她突然站起来,一脸冰冷地说:“还是你坐吧。”却被旁边一个妇女坐上,还笑嘻嘻地说:“多谢多谢,活雷锋!”
过道挤满了人,吴上不得不更加贴近大哥。她尽力挣扎出一点空间,同时用她的一脸冰霜表明神圣不可侵犯。
大哥觉察到了吴上的反抗,他也一脸羞窘。可能他也是被人挤压,不得不靠近吴上。
为了表明他被误会,大哥竭尽全力顶住三面压力,尽可能给吴上撑出开阔空间。
吴上感觉到了大哥的努力,甚至感觉到了呵护,她鼻孔一酸,差点流出眼泪。但她仍然不敢轻信,继续保持她的一脸冰霜。
碰巧还是同时下车。大哥长长地吁了口气说:“我就在那三楼信贷科上班,说不定可以帮你拉笔保费。”
吴上稍微露出点笑容。但她以为只是句空话,她转身就“橐橐”地走了。
吴上所在的百川保险公司,简称BC。成立时间不长,人员大多是从中保、太保、平保等大公司跳槽来的。敢于跳槽的人一般都有点脾气,把有脾气的人聚集在一起,这工作环境肯定不算宽松。
公司门口横七竖八地停满争奇斗艳的轿车,那些明星级能人都开私家车上班。在公司里保费决定一切,拉保费多的人不仅获得高额奖金,还将被授予明星称号,还将登报上电视。那都是些牛人,连总经理对他们都很客气。
吴上本来亭亭玉立,行走时步态轻盈目不斜视,她始终保持着必要的矜持。但是只要经过这里,她的压迫感就油然而生,她就不期而然地勾下头。
她想迅速穿过,却又不得不时刻提防左右,指不定哪扇车门就盛气凌人地推开,遭人家撞一下还得自认倒霉。她可不敢招惹那些开车上班的明星级能人,奇*shu网收集整理她想买辆漂亮的自行车还要等到发薪以后。她不承认比人家矮一头,但在这些明星级能人面前,她总是提心吊胆。
她蜿蜒地穿过杂乱无章的停车场——应该是进出通道,她恢复一贯的昂首挺胸,“橐橐”地穿过宽大敞亮的门厅。
电梯口一阵喧哗,好多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她。上班不到一个月,好多人还不熟悉。她微红了脸,她尽可能友善地笑笑。
可那些长舌嘴毫不留情,有人在说:“怎么又穿这一身,好像她只有一条裙子。”
有人不以为然:“她穿什么都好看,天姿娇容。”
“真的吗?我看她什么都不穿更好看。”
第一章 艳出深巷(6)
“轰”地一声,都笑得前仰后合。
吴上愤怒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一个人步行上楼梯。
“哟,还有脾气。先进庙门一日大,这才分配来的学生也神气!”
“人家有本钱,正宗学保险的。”
“屁用!靠念大学就能拉保费,我愿意读一辈子大学。”
“我话还没说完呢。人家不光是有学历,喏喏喏,看见了吗?那屁股翘得多高啊!”
……
吴上一口气跑进办公室,趴在桌上低声啜泣:“他们太欺负人。”
她的顶头上司洪姐姐,也就是业务二部经理洪莲,大概问了情况,怒气冲冲地说:“这点委屈算什么,同事之间顶多口奸目淫。去外面拉保费,妈的,还有动手动脚的呢。遇到这伙人你要凶,日妈操娘一通臭骂,下回就没人欺负你啦!”
吴上抬起通红一双泪眼,不无哀怜地说:“我又不像他们,怎么骂得出口……”
洪姐姐没心思听吴上泣诉,她心急火燎地说:“少废话,赶紧站好队,开晨会。”
业务二部二十多人集中在一间宽大的办公室。没有什么家具,包括洪姐,都是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他们的工作像工厂的流水线,已经简化到不需要展纸动笔,保单由专门的内勤负责出具,理赔跟业务员一点不沾边,新产品开发又是高层的事。他们的工作仅仅是拿回保费交给财务,再把保单回执送给客户而已。
业务员之间不需要配合,反而是相互戒备。也不需要领导,洪姐姐作为部门经理,她的职权不过是召集会议而已,至多给新手一些辅导和力所能及的帮助。能不能提供辅导或者帮助,并不是职责要求,完全取决于部门经理的品德、能力和个人好恶。
吴上十分想讨好洪姐姐,期盼洪姐姐给她一些指引或者帮助。可是洪姐姐一样地艰难,她没掌权亲戚,完全靠自己的泼辣能干在外面周旋,虽然也能争取到几笔保费,但她经常连自己的任务都不能完成,她还有什么力量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