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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令方似乎找回些自信,能够有人请是男人的自豪,确实经常有人请他。他喜气洋洋,不过依然很低调:“我们是一手软一手硬。问人家要存款就手软,人家问我们要贷款就手硬。所以一边是请人家吃饭,一边是人家请我们吃饭。”
吴上猛然想到:“童老板又不要你贷款,他为什么请客?”
“给那些路桥人贷款,就是在帮童老板的忙。那些路桥人就住在常州,工程车辆也在常州生产,为什么他们不在常州就近买车,而要舍近求远来苏州找童老板?就是童老板能帮他们联系贷款,否则要他们现款买车,(奇。书。网……整。理。提。供)又拿不出那么多现款。”
“这么说,你跟那些路桥人并不熟悉?”
“都是头一次见面,那些路桥人的名字我还叫不全呢。”
“也敢贷款?”
“有你们担保呀,没你们担保怎么敢。”
“咦——”吴上倒吸口冷气。通常都会认为银行不可能随便贷款,贷款前一定进行过严密论证。没想到银行并未事先论证,仅仅因为保险公司敢于担保,银行就同意贷款。这当中存在好大一个盲区,谁也没论证过,都是盲人骑瞎马,甚至对借款人的基本情况也一无所知。“其他保险公司也是这样操作的?不用了解借款人吗?”
“那我不清楚。反正我们牢牢把握一条,必须保险公司担保。要不要了解借款人,是你们保险公司的事。”
“保险公司凭什么敢担保?”
“那些工程车辆不是都要抵押给你们吗?”
“工程车辆可以办理抵押登记吗?”
“哎哟,这个我倒没想过。跟我们没关系,也就没去车管所问过。”
“如果不能办理抵押登记呢?”
“那你们怎么敢担保?”
吴上猛然一阵心惊肉跳:“未必都是出具的虚假担保手续?未必都是在搞账外操作?”显然不能道破这个秘密,可她该怎么办呢?
孔令方注意到吴上脸色越来越凝重,十分不安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总经理的意思,”吴上倏然脸红,总经理根本没这个意思。不过她的决心更加坚定了,她不能完全按照总经理的意思操作,她一定要自作主张:“必须先把那些路桥人的情况调查清楚。别弄得我们两家翻脸,那些路桥人倒把车开跑了。”
孔令方喜上眉梢说:“好呀好呀!吃过饭我们就去常州,先把那些路桥人老底摸清,可别吃他们的苍蝇。”然而他随即又一脸沮丧:“如果科长太太……”
第四章 闲话苏州(3)
“唉,尽力吧!”吴上打断话,她瞟了孔令方一眼,应该是心头堵得慌。她忽然莫名其妙地生气,暗暗想:“那科长太太对于你更加重要?”她别过脸,忧郁地望着窗外。
“噗”地一声出租车停下,已经到饭店雨棚。
吴上从没来过大饭店,有些惴惴不安。害怕出洋相遭人白眼,她不由自主地靠近孔令方。如果这时孔令方伸出胳膊,她可能会挽上。然而孔令方没这勇气,或者是他不敢冒失,他只是略微侧身,小心翼翼地护送吴上。
客人川流不息,但并不喧哗嘈杂。迎宾小姐骈立两边,一色大红旗袍,开衩很高,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吴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裙子太土气,似乎早就落伍了。
她赶紧交叉双手,遮蔽住同样土气的挎包。旁边那些女士的坤包再不济也是佐丹奴,而她的挎包还是原先的书包。
皮鞋也是寒酸得要死,人家的高跟不发出声响,她的鞋跟总是“橐橐橐……”
她低下头,不敢看两边,再看下去她要羞死了。
这么低下头就留意到孔令方的皮鞋是著名的老人头,一点不逊于其他男士的足下光辉。她似乎找到点自信,抬头微微一笑,再次表明她想挽住孔令方胳膊。孔令方实在英俊,还一身富贵,挽住他能增强吴上的信心。
孔令方依然不敢,或者说他没想到吴上其实很大方。究竟是苏州大学才女,吴上并不是忸忸怩怩的小家碧玉。
那时吴上主动要求扮演陆小曼,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十分敬佩陆小曼。陆小曼虽然是常州的富家千金,但她基本上依靠自己闯荡,靠她的善于交际,她同样能在上海滩左右逢源。吴上一直在暗中效仿她,即使在大庭广众之下吴上也不怯生,众目睽睽下反而能调动她的激情。
没有得到孔令方响应,吴上有些羞窘。就在这时,她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光明总经理。
光明总经理跟大哥差不多高大,但不像大哥内心虚弱,似乎光明总经理从里到外都坚不可摧。也不像孔令方缩手缩脚,光明总经理几乎不顾后果。为了帮助吴上做成这笔业务,光明总经理不等吴上央求,只是那么冷峻地审视了吴上片刻,他就敢于明知不可为而为。
这样的男人有些可怕,即使得到他的庇护也少不了提心吊胆。但他能让人激情澎湃,能让人强烈感受到一种力量,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他安排,甚至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燃烧自己。
如果不是谈话时间太短,如果光明总经理能给予吴上足够鼓励,如果能把来龙去脉、利弊得失给吴上解释清楚、分析透彻,可能吴上早就惟命是从了,不至于到现在还瞻前顾后,到现在还患得患失。
吴上隐隐感到失望,甚至想回头,去对光明总经理说她担心这样担心那样。说不定光明总经理就能给予她更加明确的指引,消除她的顾虑;说不定光明总经理还能赶来赴宴,跟科长太太充分交涉,帮助吴上做成这笔业务。果然如此的话,吴上有些恍惚,肯定会哭……
孔令方轻轻地扯她一把,这才发现快到包厢了。吴上一激灵,又生出一阵恐惧。
她想像中的科长太太如同那位训斥大哥的科长一样可怕。如果科长太太也是一声怒吼,孔令方会同样吓得发抖吗?还敢说这笔业务已经给吴上做了吗?还敢假装吴上是他女朋友吗?
吴上十分无助地一把扯住孔令方,犹豫着不敢进包厢。这一刻她脑子里不知闪过多少画面,又好像一片空白。她差不多呢喃一声:“要是科长太太非要抢去呢?”
也许是吴上的神情把孔令方吓了一跳,或者是他从吴上眼睛里看见了什么。他无比温柔地安慰吴上:“总会有办法对付的。”
这句安慰肯定会让吴上铭记终身。她太需要这样一声安慰了,不然总是让她觉得科长太太更加重要,至少此时此刻她迫切需要孔令方表明,科长太太没有她重要。
吴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咬紧嘴唇点点头。她想表明的是:“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会永远感激你!”
第四章 闲话苏州(4)
2
包厢宽大,大家都坐在沙发上等候,原来是科长太太还没到场。吴上轻轻吁口气,发现手心里已经捏了把汗。
单善把吴上拖在身边,嘻嘻哈哈地打趣:“原来,你们?哈哈……”吴上睃了孔令方一眼,他眉开眼笑,倒不窘迫。
小姐递上餐巾,吴上将就点了点额角冷汗。餐巾大股香水味,整个包厢都弥漫着香水味,吴上便不再觉得单善浓香熏人了。
茶几上堆满水果零食,说来都难为情,除了同学聚会,吴上不买水果零食——至少她不记得自己买过。她满口生津,一时不知道该吃哪样,又不能一副馋痨相。
单善还在嘻嘻哈哈,吴上任随她打趣,拈片冰凉西瓜:“唉呀,沁人心脾,好舒服。”但她还是克制住,不再吃了,怕露出馋痨相。静坐一会儿,隐约感到气氛骤然紧张,果然孔令方起身招呼:“曾老师……”
吴上悚然回头,一时没明白,竟至于张口结舌。
刚进门的两人也是一愣怔,那位叫曾老师的老太太“咦——”了一声问:“吴上你来干什么?”
吴上终于明白了,她气呼呼地一指尾随在曾老师身后的人问:“伍高举,你来干什么?”
伍高举是吴上大学里同班同学,因为背负三千多元助学贷款,到毕业仍不能还清,被银行扣押了文凭。没文凭在手,人家就不相信他,没一家保险公司愿意接收他。后来还是班主任曾媛教授出面求人,这才把他落实了。还落实得比吴上等人都好,他被安排在一家大型保险公司做业务员。
一个多月不见,伍高举还是那副样子,一身地摊上买来的廉价西装,神情惊惊惶惶接近猥琐。
突然同学相见,他好像放松一点,咧嘴一笑说:“老师帮我介绍个客户。”
吴上很不客气地喝斥一声:“你滚……”眼泪就簌簌流下。
她像遭到遗弃的孤儿,突然见到妈妈和兄弟,说不出的伤心。竟至于呜咽着说:“老师你好偏心,就不帮我。”
曾媛老师哈哈大笑:“唉呀,笑话笑话。小孔没给我说嘛,我说请他呢他说非要请我。也好也好,不然你们同学还难得见到。”
她一把将吴上揽在怀里:“这宝贝哪样都好,就是小气,看客人都笑话呢。”
孔令方逐一介绍童老板等人。一听大哥也是苏州大学毕业,跟孔令方还是同事,曾媛老师十分诧异:“怎么没见过你?”
大哥涨红了脸,照实说:“上过两回门,都遭科长撵出来了。”
曾媛老师的脸突然僵住了,有些尴尬,大哥直截了当的回答像是揭穿了什么秘密。可能信贷员都要经常登临科长府上,而大哥竟然高攀不上,可能是大哥上门的礼太轻了,所以才遭撵出来。
曾媛老师似乎很善于扮演不同角色,她简直像川剧的变脸,马上又变得一脸慈祥,哈哈一笑说:“乱讲。请吧请吧,都上座。”
吴上急忙抬手一肘,把伍高举肘开,她不要伍高举靠近曾媛老师。
吴上自知没有依靠,就只能依依可人,尽可能争取到怜惜。所以在大学里,她把曾媛老师差不多当母亲,曾媛老师也是特别喜欢她。
仅仅因为吴上是走读,又是囊中羞涩,即使假期里她也不大出门,这才没去过老师家里。况且那时跟曾媛老师疯闹时,女同学乐意打听的,只是老师的儿子有多帅,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谁也没兴趣打听老师的先生。
没想到老师的先生比老师的儿子更为重要。要是早知道老师的先生是信贷科长,吴上早就捷足先登了,哪里轮得到他伍高举。
“这乡窝囜(音:您),”吴上一看伍高举就来气,“还想跟我争,你呸!”
其实在同学中,吴上最佩服的就是这“乡窝囜”伍高举。
吴上的家境未必好于伍高举,可能还要差些,但吴上不让人看出她家境贫寒。
她应对贫寒的办法,一是靠“自有嫣然态”。
第四章 闲话苏州(5)
苏州人普遍具有一种独特品质,那就是“自有嫣然态”。这种品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能靠感觉去体会。大概可以说,苏州人觉得他们生活在天堂里,具有一种心理优势。他们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抬高到尊贵地位,比较喜欢“风前欲笑人”。
比如外地人到苏州,从火车站出来必定看见一座塔,问苏州人这塔叫什么名字,苏州人一定笑吟吟地告诉你:“不是塔。”明明就是一座塔怎么不是塔?苏州人马上掩嘴窃笑,如同凤姐故弄玄虚调笑刘姥姥。
原来这塔叫“白寺塔”,用苏州话就念成“不是塔。”
据此我们可以想像到,面对外地人的一脸惊愕:“这不是塔是什么?”苏州人是怎样地“自有嫣然态,风前欲笑人”。
如果这是笑话,那么关于苏州人是否吃肥肉的故事,就证据确凿了。
苏州人把吃肥肉看成很没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