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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云帆的响动惊醒了她,安宏抬起头,扭着僵硬的脖子,瞪着巨大的黑眼圈望向病床上脸色惨白的男人,而他,也正在死死地盯着她。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下巴上有新长出的胡茬,眼睛睁得很大,眼神里写满了慌乱和不安。
然后,安宏就看着他,先是右手极速地隔着被子探向右腿凹陷处,再是转头看见了搁在一边的假肢,最后,终于脸色苍白、神情木然地将视线转回了安宏脸上。
安宏也不说话,蓬头垢面地瞪着他。
很久很久以后,路云帆说:“你看够了没有?”
“没有。”安宏朝他扬扬下巴。
“你出去洗把脸吧,你的样子像鬼一样。”
“还不是因为你!”
路云帆神情黯淡下来,安宏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来。
她伸手探了探路云帆的额头,说:“烧已经退了,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路云帆神色复杂:“我很好。”
“哦……”她怏怏地又转身往外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安安。”
“恩?”她转身。
“帮我找个男护工进来。”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干吗?你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不用!!”他突然就提高了语调,安宏愣住了。
路云帆已经用手肘撑起了身体半靠在床上,他看着安宏,安宏也看着他,两个人互相瞪着,过了一会儿,安宏说:“不用就不用,你朝我吼什么。”
“……”
“你……你到底要干吗呀?”她还是不死心地问。
“你说我要干吗?!”路云帆火了。
“我怎么知道你要干吗!”安宏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我要上厕所!你能帮我吗!!”
“有什么不能的啊!你全身哪儿我没看过!”安宏挑高眉,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还用眼神将他从头到脚都扫了一遍。
路云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她,他的眼睛真漂亮啊,隐双眼皮,虽然不大,但是睫毛纤长,眼瞳纯净,看去就像一汪深深的潭水。就在安宏差点溺死在这潭水里时,路云帆拍拍右腿的凹陷处,缓缓问道:
“这儿,你也看过了?”
安宏一下子就闭了嘴,她眨了几下眼睛,咽了下口水,说声“没有”就逃出了病房。
她一离开,路云帆就卸去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又躺回到病床上,他呼出一口气,继续忍受左腿处传来的疼痛,一颗心仿佛已经跌进了冰窟里。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没更,今日补上。
昨天晚上加班至10点,悲催……
明天啥也更不了,因为我要去南京出差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
安宏帮路云帆找了一个男护工,她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自己,镜子里的那个女人面容憔悴,眼神却万分坚定。她给小高打了电话,并向他询问路云帆有没有带轮椅,小高很着急,说没带,又说没关系,他可以马上去买。
挂下电话,安宏去吸烟区边吸烟边等,一直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护工离开。她端着医院食堂买来的白粥、菜包走进病房时,路云帆已经是完完整整地靠坐在病床上了。
此时天已大亮,路云帆的病房虽然在一楼,但是窗外就是医院的大院,并没有什么建筑物的阻挡。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空放晴,温暖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洒在路云帆的病床上,安宏看见他面向窗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浅金色的晨光中。他面容沉静,眼神漠然,平时做了造型的黑发,现在都细细碎碎地挂了下来,自然地垂在眉前。他没有刮胡子,下巴上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颓废忧郁,整个人令安宏觉得熟悉又陌生。
路云帆转头看见她进来,脸色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他说:“我手机没电了,我把小高电话给你,你打给他,叫他现在开车来接我们。”
安宏说:“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我有他的名片,他大概再过1个多小时就能到了。”
“哦。”路云帆应了一声,随即又不再说话。
安宏走过去,把早餐放到床头柜上,说:“我买了早饭,你要不要吃一点?”
路云帆缓缓摇头。
安宏叹口气,从病房的柜子里拿出了几样东西,回到他的床边,她说:“这是你的手机,充电器我从你房里拿来了,已经帮你充了电了。这是剃须刀,你可以用。这是你的换洗衣服,等下出院的时候可以穿,还有这个……”
她望着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路云帆,继续说,“这是你的拐杖,我想你也许用得到。”
黑色钛合金的肘拐,握在安宏的手上,发着暗哑的光,深深地刺痛了路云帆的眼睛。他死死地盯着安宏的手,毫无征兆的,一把抢过拐杖就用力地丢了出去,金属撞地的声音还是很刺耳尖锐的。安宏愣愣地看着他,路云帆又抢过了手机和剃须刀丢出去,黑色iphone立刻支离破碎。再然后,他扫荡了床头柜上所有的东西——台灯、花瓶、水杯、药瓶、纸巾盒……还有安宏买来的早餐,滚烫的粥连着碗被他用力丢出去,正好砸在安宏身上,四溅的粥水烫到了她的手背,令她觉得一阵刺痛。路云帆却丝毫未觉,没有停歇地开始摇动病床边的点滴架,金属架子在他的拉扯推动下终于轰然倒地。
他力气很大,如疯狂了一般把手臂能够到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却是咬着牙一声都不吭。整个病房充斥着
“砰砰磅磅”的碎物声,声音很响,在安静的早晨,很快就吸引来了医生和护士。
安宏迅速地挡在了门口,她倚着门,冷静地说:“他心情不好,发一点儿脾气,所有的破损我会赔偿,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
前一天的小护士也在,她说:“你是医生还是我们是医生啊,说不定是病人不舒服呢,让我们进去看看。”
安宏不让,只是将目光投向王医生,王医生越过她的身体望向一片狼藉的病房,拉过小护士说:“没事儿,病人只要醒了就能出院了,他是硬伤,没大碍。”
小护士不依:“可是……”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王医生板起面孔,就像个村委会主任。
小护士立刻不吭声了,只是忿忿地瞪了安宏两眼。
安宏说:“谢谢你,王医生。”
王医生拍拍她的肩,扫了眼她的手背,说:“你好好鼓励鼓励他,待会自己别忘了涂点烫伤药。还有,钱别忘了赔知道不?”
安宏关了门,退回病房,瞄了眼病床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男人,她走过去,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来,抱着手臂看他。
路云帆的胸膛急剧起伏着,心里面几种情绪疯狂泛滥,懊恼、耻辱、自卑,不堪,还有——深深的无能为力。
他辛辛苦苦隐藏起来的秘密就这样子被她发现了,在一个小县城,在这样一个雨后初晴的早晨。路云帆望向窗外,太阳已经升起,今天又是个好天气,有许多的游客远道而来看油菜花,欢欢喜喜地,像前天晚上的他们一样。
而他呢,此时只能拖着这具不完整的身体,躺在这个简陋医院的病床上。
路云帆弓起了身体,缓缓抬起双手蒙住了眼睛,肩膀轻微地耸动起来。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暖暖的怀抱。他闻到一阵熟悉的淡香,是记忆里深锁着的味道,他听到她说:
“路云帆,别闹。”
起初路云帆只是木然地待在安宏怀里一动不动,渐渐地,他伸出手臂,也抱住了她。等到两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拥在一起后,安宏听到了他压抑在喉间的低沉啜泣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
不轻弹啊,只是未到伤心处……
安宏轻拍着路云帆的背,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他听见安宏叹了一口气,在他耳边柔柔地说:“路云帆,你怎么那么傻呢。”
小高带来了新买的黑色轮椅。
安宏告知了路云帆左脚踝的骨裂伤,他终是不敢逞强,换好黑色风衣黑色长裤后,用穿着假肢的右腿做支撑下了床,坐上轮椅后,就自己转出了病房。
当然,做这些的时候,安宏早就被他请出了门。
安宏结清了所有费用,收拾了路云帆的东西——包括他换
下来的脏衣服和四分五裂的手机。她再次向王医生道了谢,走到医院大门处和路云帆会合时,看到那小护士正在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
路云帆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小护士,眼角余光瞄到走过来的安宏一脸深沉,他突然浅笑起来,面上显出难得的温和表情,对小护士说:“昨天真谢谢你们,你看,我女朋友过来了,我们得出发啦,再见。”
安宏就看到小护士一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绿,目光在路云帆和自己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后,终于低着头跑回了医院。
安宏走过去,笑道:“呦,你看来真的没事了,还能捉弄人啦。”她打开大奔的车门,把东西都放进去。
“我说的是实话。”他的声音淡淡的。
“是吗?柳下惠同学。“安宏回头,不禁一怔。路云帆懒懒地坐在轮椅上,已经恢复了一脸木然的表情。平时高高大大的一个人,现在要低头和他说话,她感觉不太习惯。
路云帆看着她,说:“安宏,你不要忘记,我和你,可还没有分手。”
“我记得我有给你写过分手信吧。”安宏失笑,为他的孩子气。
“那我现在给你回答,我不答应。”
“……”
这时小高过来,递给路云帆一根肘拐,示意路云帆是时候上车了。
路云帆接过肘拐,抬头看了眼安宏,对着小高点点头。他右手使用肘拐,在小高的支撑下用右腿假肢站起来,左腿微曲悬空,左臂用力环着小高的肩,小高紧紧环着他的腰,两个人一起迈步,一步一步地上了车。
安宏在他右边一直护着,看着他额头冒了汗,牙关紧咬的样子,心里很疼很疼。
路云帆终于在车上坐下来,他呼出一口气,习惯性地用手摆放着自己的右腿,然后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安宏,发现她果然在盯着自己看,路云帆心中懊恼,干脆扭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三个人先回了宾馆,小高收拾了路云帆的行李,安宏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并退了房后,终于可以启程离开Y县了。
回T市的路上,小高专心开车,路云帆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不说话。他一身黑衣,表情严肃,回复了在T市时冷淡疏离的模样。
安宏一直都在看着他,她担心他会不舒服,会哪里痛,怕车子的颠簸会引起他的不适,小高每一次踩刹车都令她胆战心惊。
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瞄向路云帆的右腿,安宏并没有看见过他残缺的身体,只是隔着被子,她就知道,他截肢的部位很高。
她觉得心里堵得厉害,路云帆的这条腿,竟然是假的,是硬邦邦、没有生命的东西。而他,还要拖着这样一条腿,和自己逛步行街、逛商场、逛公园,甚至还出来旅游。他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真是一点都没
有改变。
然后安宏就想到,很多年前,他受伤的时候,他做手术的时候,他做康复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不知道,他害不害怕。
不知道……那时的路云帆,会不会,很恨她。
胡思乱想中,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了安宏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