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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下台!国王下台!国王下台!”
就像是大坝突然被人炸出了一块缺口,密密麻麻的人群从宴会厅外向着大门处涌来,国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将目光对准人群,看见了一张张充溢着愤怒的面孔。
“你……你们……这……这是……”国王像是突然间患上了口吃,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宴会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平民——衣衫褴褛、啃着黑面包、睡在稻草和泥地上的平民,现在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国王记忆中恭顺的模样,他们的手里拿着草叉、石块和粗糙的弓箭,目光里满是愤怒的火焰。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他们无声地、沉默着向前走来,一寸寸将整座宴会厅淹没。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卫兵在哪里!卫兵!”
在令人胆寒的恐惧下,国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他用力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去,却被人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胳膊。
“我们不需要一个骗子做国王——你这个和恶龙同流合污的混蛋。”
人群最前方的男子冷冷说,他的手上紧紧地握着一把粪叉。
……
“不……你是说,国王陛下被人用一把粪叉叉死了?!”
卫兵站在牢房里惊愕地看着来人,不敢相信事情竟会发生这样的转折。
他依然穿着那身锃亮的铠甲,但头上已然没有了头盔,那只头盔正被宁抱在怀里,两名雄壮的国王亲卫人事不省地倒在他的脚下。
“我想他并没有死,可能只是受了点轻伤。毕竟只要注意不被踩到,装死这种伎俩一向是很好用的。”宁说着,掂了掂手中的头盔,一下子砸掉了牢房门上挂着的铁锁:“嗯……这个还真是挺顺手的,不愧是大陆上最好的铁匠。”
他伸出手,把牢房里的卫兵拽了出来,并很快就注意到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迷茫。
“怎么了?是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地方吗?”宁温和地问,他拍了拍头盔,把它重新戴回了卫兵的头上。
“……国王为什么要假装被一把叉叉死?我是说……那毕竟是……粪叉?”扬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的头盔,然后才充满困惑地问宁。
宁示意他跟上自己,一边带着他往地牢外走去,一边看似十分公正地道:“我认为他当时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有道理。”卫兵点点头,迅速地接受了这个答案。宁轻轻地笑了笑,问他:“你现在还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扬的脚步顿了顿,他思索片刻后,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我想我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做错事的人已经得到了教训……从‘死掉’的那一刻开始,国王陛下就不可能再做国王了,对吗?”他询问似的看向宁,宁点点头,同意了他的判断:“是的,不止是他,我想这个国家的王室恐怕是要换人做了。”
宁轻声说着,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扬,猜测他是否会问起公主的下落。
如果这个傻头傻脑的小子还惦记着公主……
他的眼睛稍稍眯了眯。
旁边的卫兵突然摘下头盔,呼出了一小口白气:“咦,怎么越来越冷了……我们没有走错方向吧?”他本!能地转头看宁。
“没有,这条路确实是通往地面的。”宁迅速收敛了杀气,脸不红心不跳地编造着谎言:“你会觉得冷是因为附近有冰窖,贵族们习惯冬天的时候挖冰储存在地下,这样夏天的时候才有冰用。”
“原来如此!”扬恍然大悟地点头,样子可爱得宁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
卫兵瞬间变成了一座穿着铠甲的雕像。
“扬……你怎么了?是不是突然发烧了?”宁停止了动作,担忧地看着卫兵:后者的脸颊已经红得几乎和头发一个颜色了。
“不……我只是……”扬吞吞吐吐地说,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害羞”这个词该怎么拼,宁看了他一会儿,渐渐地微笑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了然地笑,在卫兵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宁突然间低下头,亲了亲卫兵光洁的额心。
还没有等扬反应过来,宁的唇就从他的额心处离开了,转而落在了他的眼皮,脸颊,鼻尖,然后是……嘴唇。
卫兵略带惊慌地抬起眼,蓝色的眼睛和黑色的眼睛稍稍碰触,便仿佛下意识地黏在了一起。在这座简陋的石质走廊里、黑暗幽深的城堡地牢中,这个完全算不上浪漫,甚至离浪漫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他们两人四目相对,然后便沉溺进了对方的眼中:一个栽入了蔚蓝大海,一个沉进了无边夜空。
就连空气也在这瞬间溢满了温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率先移开了视线,他放开了卫兵的唇,转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接上了之前被打断的话题:“既然你现在不生气了的话,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啊……嗯,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卫兵莫名其妙地有些脸红,但在下一刻,从宁口中说出的话就让他脸上的那点红晕立刻消失了。
宁说:“其实,我就是那只被国王雇佣来的巨龙。”
☆、第十二章
“你说什么?”他愣愣地看着宁,似乎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宁略微有些犹豫,但依然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就是那只被国王雇佣来的巨龙。”他看着卫兵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是我掠走了公主,是我打翻了守卫,是我熔化了你的剑,也是我将你吹入树林……从头到尾都是我,宁是我,巨龙也是我,差点儿害死你的是我,从水中拯救你的也是我。”
卫兵再也没法假装自己没听见了,他强笑着,脸色发白,故作镇静地说:“宁,你别开玩笑了,那只巨龙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现在你就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你怎么会是巨龙呢?不要骗我了,宁!”他本想伪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说到最后时,语气已几近恳求。
宁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只是沉默。
扬忽然觉得灰心丧气。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他捂住脸,绝望地喃喃着:“如果你决定要骗我,那就干脆一直骗下去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真相?”
宁闭了闭眼,轻声说:“……我没有骗你……”
“是!你是没有骗我!你只是没有告诉我而已!”卫兵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我会因为爱上你就变得软弱吗!你以为我会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你吗?你——”
“我从来没有这样以为过!”
他们又一次对视,但之前那旖旎的气氛却已经荡然无存。扬怒气冲冲地看着宁,而宁毫不心虚地直视着他,目光清透而坦然。
“你的眼睛就好像在对我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似的。”片刻后,卫兵刻意地偏过头,冷冷地哼了一声。宁垂下眼睫,轻声说道:“因为我确实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你——”扬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是在他来得及说出什么话来之前,宁已经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的唇瓣。
卫兵的唇很软,就像是柔嫩的玫瑰花瓣,宁用力地吻着它,舌尖灵活而充满挑逗地在他的唇尖拂过,扬开始时试图挣扎,但很快就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溃不成军。
与之前那个单纯的吻相比,这个吻显然更富侵略性,而巨龙技巧高超,当他满足地放开卫兵时,后者的脸颊已经泛起了潮红,唇色红润,眼里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层水雾,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但也……让人更想欺负了。
就像是沾着露水的玫瑰花。
巨龙满意地想着,轻轻地抚了一下卫兵的唇角,一道晶莹的水线沾在了他的手指上。扬惊慌地瞥了那水线一眼,脸颊泛起的红色变得更浓了,而宁暧昧地眨眨眼,吮了吮自己的指尖。
“甜的。”他低声说,目光款款地自卫兵的唇边抚过。
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调整了几次表情,最终定格成一个不屑一顾的轻睨,他威胁性地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会忘记你之前说过了什么……”
“我并不以为你会忘记,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其实并不重要。”
宁看着他,忽地轻轻一笑,感慨中带着释然,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惬意:“曾经的颠沛流离、人人喊打,后来的族群离散,独自打拼……这所有的一切,曾经让我诅咒命运的一切,现在看来都一点也不重要,我甚至要感谢命运了:因为它让我遇到了你,我最亲爱的玫瑰。”
不动声色地,他将自己“凄惨的过去”编排进了话语里,并且成功地吸引了卫兵的注意:扬的神色很快就变得迟疑了。
“呃……可是……”卫兵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要找回“宁居然联合国王欺骗我们”的话题,但又忍不住想知道宁经历了哪些“颠沛流离”,于是他迟疑着,迟疑着,最终被宁抢占了先机。
“我承认,我是做错了一些事。”宁刻意将神色放得黯淡,睫毛低低地垂着,看起来带着几分哀伤:“我以为相对于真正的杀戮和抢劫来说,这种方法或许会更好,至少我没有真正伤害过谁……但是我今天忽然意识到,也许我的确没有直接伤害过什么人,但在国王贵族欺骗民众的过程中,我也是个帮凶。”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自我检讨般地道:“也许我应该说自己做错了,真诚地悔过并请求谅解?就像是……当初我走投无路时不应该受到那个勇者的引诱,以至于把欺骗他人当做了正当的生意,等到那个勇者老死之后,我更不该把这个工作重新捡起,当做终身职业那样兢兢业业地努力……嗯,我想像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很快地说出很多来,但这一切毫无意义,因为我并不觉得这一切是个错误。”
“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我现在就不会遇到你了。”
他望着扬,目光中深情款款,那黑色的眼睛简直像是磁石一样,牢牢地把卫兵的视线吸附住了。卫兵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挣扎了半晌后,终于软弱地反驳了一句:“也许不这样我们也可以遇到……”
“不不不,我可不这么认为。你看,命运女神难道不是把一切都编织好了吗?”
宁充满蛊惑性地说着,指尖在半空中划起了图形,一道道火线随着他的话语浮现,把一个个单独的事件给连接在了一起:
“如果我不是一头巨龙,那么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就不会做起巨龙那项传统的生意;如果我不做这个生意,我就不会从中发现蕴藏多年的商机;如果我不发现这商机,我就不会受王公贵族们的雇佣来演戏;如果我不演戏,我就不会接下之前国王的那个活计;而如果我不接下这个活计,我就绝对不会遇见你……”
说完之后,他将那几条长长的连线从上往下一划,点了点它们,道:“你看,这一切难道不是命运的抉择吗?”
“好像……你说得的确有些道理?”扬已经完全晕乎了,他看着那根一贯到底的长线,不由自主地觉得,如果要达到两人遇见的条件,似乎其中的任何一环都不可或缺?
“因为事实一向是最具有说服力的。”宁满意地摸了摸扬漂亮的长发,而后者沉浸在“看起来毫无破绽”的逻辑里,压根没想起来躲开他。
好的,一切顺利。
宁若无其事地拉住了他的手,转开话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