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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火海里的人,已经变成乌黑的焦炭。
油锅里的,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更不用说戏台上的其他小区域,剪断了的舌头,硬生生的破开肚子,将五脏六腑都挖出来的。
这要是放到拍下来放到网上去,怕不是从头到尾都要打上马赛克。
红衣美人从袖中拿出一面铜镜,对着镜子整理鬓发,调整着头上珠钗的位置,忽而勾唇一笑,看向右边看台上的人。
“你们想要和台上的人一样么?”
“不,不要啊!”
一群人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跪倒在地上,苦苦的哀求,满心满眼的畏惧。
他们都是当年从朔溪逃走的人,改头换面之后,隐姓埋名的活到了如今。昔年他们做下的诸多恶事,随着他们换了容貌之后,都和那些死去的人一起,被深埋地下,犹如云烟,活人不再惦念,只有死去的人还在日日夜夜的不得安息。
如今,他们顶着别人的模样,装模作样的做着善事,引得不明真相的人交口称赞,没有人会去惩治他们,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潇洒。
直到青岁离开了庆阳,开始挨个上门讨要当年的旧账。
当年侥幸逃脱的人,必然不会再有第二次逃脱的机会了。
他们的年纪都很大,约莫有八九十岁,走在外面的街上,还能得到别人的礼让。这么多年来,虽然不是无病无灾,但他们现在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
而有些人甚至来不及长大,就已经失去期盼未来的机会。
祸害别人的人长命百岁。
心地善良的人却尸骨无存。
多么的不公平。
“那就做出选择吧。”红衣美人眼中满是恶意,左手放开铜镜,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只有一个人能平安离开这座城,现在,你们说,那个人会是谁呢?”
用言语挑拨着那群人,红衣美人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的看着快要打起来的人们。
宿臻的视线落到了她的手上,铜镜上方的花纹看上去眼熟极了。
和杜家的那个小姑娘手里捧着的那枚铜镜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细看之下,红衣美人和杜琳琅的样貌也很神似呀!
宿臻忍不住变换了个姿势,从面向戏台变成了面对主座,这一动恰好就对上了坐在他右手边的梅老先生。
明明戏台上的曲目已经换成了马赛克,梅老先生却还是看的津津有味,他的右手放在膝盖上,一下一下打着拍子,有节奏感,也显示着他此刻良好的心情。
宿臻觉得很古怪。
正常人看到那种需要马赛克的东西,就算不会恶心,也不会那么高兴吧!
除非他看的和他们看到的不一样。
“你想的没错。”
温婉的女声忽然响起,如果她说的不是这句话,宿臻可能还要说她的声音很好听。
可是她就是这样说了。
他的没有说出口的疑问就以这种方式得到了解答。
贺知舟握住了宿臻的手,发现青年手心一片冰凉,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因为看台上忽然变得浓郁起来的阴气。
“你是什么人,青岁在哪里?”
红衣美人用袖子遮住了半张脸,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都已经笑出了眼泪。
“居然都没有认出来吗?你比起你师父和师叔,还差的很远呢!”
红色宽袖缓缓落下,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比之先前的容貌更加的惊艳。
唇上的胭脂亦或是口红,红的令人心慌。
“青……青岁?”
贺知舟看向大变活人的某个红衣人。
难道是别人的脸更加的好用?
青岁点头,铜镜换在了左手上,右手拿着凭空出现的眉笔,细细的描绘着自己的眉形,眨眼间,他又变成了方才的模样。
和杜家的小姑娘有八分相似。
地府消失后,不再有人来评判活人做下的罪孽。
生前的罪恶到了死后,就能终结。
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要消失了。
那些罪孽缠身的家伙,生生世世都要饱受折磨,才能对得起那些至死都不能安息的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旧戏台(二十一)
一切声音都已经远去。
戏台上的幕布合上之后再次拉开。
如同小炼狱般的场景已经消失不见,戏台中央是一座小小的院子。
小姑娘从自家父亲手中得到了一枚铜镜。
那是她的生辰礼物。
铜镜照出来的人影自带光晕,小姑娘花钱定做了梳妆台,而那枚铜镜被嵌在了梳妆台上。
铜镜连同梳妆台被搬进了另一个小小的院子。
小姑娘经常会到小院子里,对着铜镜梳妆打扮,独自一人在屋子里练着身段唱法。
幕后配着的曲子宛如潺潺流水,清新而欢快。
两边鲜红的幕布以不可逆转的姿势拉拢。
再次打开,戏台上没了小院子。
从四面八方来涌进来的人,个个腰间都别着枪,在戏台上横冲直撞,碰上了挡住他们路的人,举刀就砍。
所过之处,无有留口。
那些人到了小姑娘住的那座城。
那群穷凶极恶的人满打满算有百余人,城中却有上千人。
有人束手就擒,也有人拼死也要为亲近之人求个生路。
死去的人很多,活着的人也不少。
小姑娘的父亲想要带着她逃出城,却被身边亲近的人出卖。
那些人聚在小院子里,打断了她父亲的腿。
为首的男人不怀好意的说:“不就是个唱戏的,有什么好傲气的。”
小姑娘被堵在角落里,眼中是散不去的惊恐。
她小声喊着父亲。
可她的父亲帮不了她。
“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吗?那就选择吧!”
“你在台上唱个三天三夜,我就让他们放走一半的人,虽然你不能走,但你这个废物老爹还是有可能逃出生天的。”
“你要怎么选择呢?”
小姑娘回了小院,在梳妆台前给自己上着妆,一层层的胭脂,还有螺子黛画的柳叶眉,穿上了衣柜里那套她最喜欢的戏服,在院子中仓促间搭凑起来的戏台上,一连唱了三天三夜的曲。
唱到声音沙哑,哽咽不能语。
台下的人来了又去,嘻嘻哈哈的,谁也没把她当成一回事。
那些人嘴上说着要放走一半人,实际上是不肯放走一个人。
第三天的太阳落下,月亮刚刚升起,夜幕还未完全降临。
有人闯进了小院,台上的小姑娘死在来人的枪口下。
血溅落在木质的台面上,染出朵朵红花。
枪声不绝入耳,惊醒了院里尚在沉睡的妖。
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已经进了轮回,杀人的人还在继续作恶。
那一天,有人离开了城,逃出了一条生路。
也有人在城中,死在恶人的枪口下。
而那些恶人大多死在了妖物的手中。
凝聚出来的阴气催生了一个又一个的鬼物,因死前的执念太深,而无法进入轮回。
朔溪城的上空,阴气与煞气凝结,引来了道士。
妖物被人封印了能力,无暇顾及从城中逃走的几个恶人。
城中的那些鬼物嘶吼上想要上前追赶,却被束缚在了城中,无法随着那些恶人一起离去。
鬼物的哀嚎声,经久不绝。
旧城在重建完成之前,就被废弃。
被丢下的城,还有城里的鬼物,都选择了蛰伏。
默默等待着将来的某一天,届时会有人将复仇的机会送到他们的面前。
红色的幕布不曾落下,台上的戏却已经告一段落。
右边看台上打的不可开交的人,在眨眼间就出现在了戏台上。
数不清的鬼物一拥而上,撕咬着他们的肉体和灵魂。
宿臻目光复杂的看着台上的表演走向落幕,侧身看向身边的贺知舟,以期望他的看法。
“他们是罪有应得,对吧?”
用力撕咬着的鬼物大多已经不成人形,最显眼的那只鬼,被斩断了双腿,还被划破了肚子,肚子里的器官洒落出来,他一边撕咬,一边用手将肠子一类的东西往回塞,看上去又可怜又可怕。
贺知舟赞同的点头。
戏台上的那些恶人确实是活该。
他们曾经做下的恶事,不会因为他们后来做出的好事而抵消。
无论他们在后来做了多少善事,那些因为他们而凄惨死去的人,也不会因此得到补偿。
更何况,他们做善事的初衷可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高风亮节。
不过是想着借做善事的功德,以期望能够抵消从前的恶果。
天道至公,是不会支持这种偷奸取滑的手段。
而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
“你和你的那些师门长辈果然很不一样,啧,是因为你有了个道侣,而他们是万年单身狗吗?哈哈哈哈……”青岁顶着一张女人脸,笑的前仰后合。
他从来不是什么沉默寡言的人。
当初以原形在梨园中休养,意外被个小姑娘唤醒后,每次小姑娘过来找他,他总要一直说个不停。
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什么都要说一些。
那时候的小姑娘有些笨,也分不出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反而真的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他是个受了重伤的大妖怪,暂时借她的地方来休息。
还因为担心他疗伤太孤单,总是抽出空当来陪他说话。
连偷偷练习身段唱腔的时间都减少了。
可惜,他不是大妖怪。
也没有受伤。
只是因为太懒,又不想和心地复杂的人打交道,才会在历练的途中变回原形,找了家首饰店住了下去。
青岁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流出,带走了他十多年的妖力。
妖和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不能流泪。
就如同实力低微的鬼物碰不到实物。
人类之中有‘一滴精,十滴血’的说法。
而在妖物之中,他们的一滴泪,能抵过数十年的修行,倘若是血泪的话,那就更要翻倍的计算。
青岁其实是愧疚的。
如果不是他当初说了那一通鬼话,小姑娘也不会当成了真。
如果小姑娘没有当真,她也就不会因为害怕他伤上加伤,都不敢吵醒他。
如果琳琅喊醒了他,她或许会活下来。
可惜一切如果都只是如果。
幻想是心志不坚的人对生活的妥协,明知不会实现,却还放任自己沉浸其中,平白浪费时间和生命。
青岁不是人,他的想法也单纯的很。
有人杀了琳琅。
那他把那些人都杀了,便是了。
手段温和也好,残忍也罢,这次绝对不会再放过一个人。
贺知舟察觉到青岁身上的杀气,忽然就明白师叔为什么不亲自过来寻妖了。
以师叔的为人,自然不会看着妖物杀人而置之不理。
即便是人有错,妖无罪。
可师叔又不想救那些恶人。
于是来寻找青岁的人,就成了他。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旧戏台(二十二)加更
旧戏台上的戏已然落幕。
安静的戏台上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空空如也,就如同青岁未曾到来之前。
戏台之外的看台上,笑声戛然而止后,就变得格外的安静。
梅老先生以手打着拍子,沉浸在虚幻的戏曲之中。
黏在他身后一同进来的父子俩,在好戏开台时,就已经去了台上,充当戏中人。
面目狰狞,已然是非人之物。
“祁镇让你们两个小家伙前来,有说要如何处置我么?”
青岁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