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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脑子空空,什么也没有。
手腕一暖,水银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唐逸正看着他。
湿润的黑色眼珠,带着对生命的留恋和不舍。
“水银……对不起……”唐逸的声音那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我……骗了你……”
水银死死瞪着唐逸,眼神接近凶狠,“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最动听的歌,他能想到的,只有唐雅教给他的那首。可是从前那首歌只有在催眠或者迷惑人心的时候能产生效力,从来没有做治疗用途使用过。他本来也不是擅长治愈术的海妖。
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水银还记得,自己初次在饲养大厅里醒来。当时他已经被转移到了横向放置的“认知基础设定”装置中。那是一个密封的圆形舱囊,就像半透明的水晶棺材,手脚上面都连着许多导管,被强制扒开没有焦距的眼睛直愣愣对着屏幕上不断闪动的影像,斜上方伸过来的两根针管不时往眼睛里面滴入人造泪液,防止角膜干裂受损。耳朵旁边也不断有和缓低沉的声音日以继夜对他灌输着海妖们从一出生就不由自主相信并遵从的“常识”。
“海妖与人类是友好的主从关系。海妖应该尊重并服从人类的指令,因为人类为海妖提供适合的生存环境,并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海妖的整个族群,帮助你们生息繁衍。如果没有人类,海妖早已灭亡。海妖应该对人类怀有感恩之心,要尽力为人类效命……”
水银就是在这样的声音里猛然间有了意识的。他最初脑子里空空如也,困惑地抬起手,却发现手被很多透明的条状物体缠绕着,脸上罩着什么东西,一直在往他口鼻里输送难闻的气体。他费力地扯开手上的导管,血从被刺破拉伤的地方溢出来。他扯开面罩,挥开了不停往他的眼睛上滴水的针管,却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无比狭小的空间里,连翻身都困难。透过模糊的乳白色玻璃,刺目的光影晃动着,令他惊慌失措。
他用力拍打着玻璃,胸腔因为紧张和恐惧剧烈起伏着。他不知道怎么说话,口里发出无意义的喊叫,但是只有一丝丝蚊蚋一般的轻响透出厚厚的玻璃。
窒息一般的恐惧感令他力量爆发,整个认知设定装置就那样炸开了,四分五裂。接下来的一切混乱非常。他只记得很多人在追他,在对他射击。他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要伤害他,本能地用超声波还击。他慌不择路,却还是幸运地冲出了那个布满玻璃罐头的地方。外面的空气腥臭不堪,远处黑色的大海隆隆作响,天空中乌云密布,厚实地包裹着整个星球。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十分惊恐和失望。
仿佛在他的意识深处,他知道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躲进了一座高大的房子里,钻入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把身体缩成一个球隐藏在架子后面的黑暗里。他又冷又饿,瑟瑟发抖,恍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对他都有满满的敌意。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活下去。
这样躲了不知道多久,他听到储物室的房门有响动。脚步声逐渐逼近,水银的背鳍因为紧张恐惧而张开,尖锐的手指死死扣入地砖的缝隙间。
然后一张清俊的面容出现在视线里,在看到他的一瞬,微微一愣。
水银猛地后退,冲那陌生人发出嘶嘶的警告声。那个人类跟其他那些追他还攻击他的人类不同,没有马上接近,只是略带好奇地打量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沉静如一汪深海,不兴波澜,却无比安宁可靠。
那人冲他走了一步,水银猛地将身体贴在墙上,背鳍向着两边展开。他发出一声利啸以示警告,震碎了架子高处的几只玻璃杯子。
那人停下脚步,眼珠微微转动,抿了抿嘴唇。
然后他蹲下来,与水银平视着。四目相对,嘴唇轻轻开启。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水银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旋律。歌喉并非天籁之声,但是轻缓的哼唱,婉转地带着几缕哀伤。虽然听不懂词,但那绵绵不绝如缕的愁思,化作无形的手温柔地触摸着他的面颊。他的戒备和惊恐在旋律一波一波潺缓推开的力量中渐趋纾解,他想着,能唱出这样动人的曲子的人,一定不会伤害他的。
这样的人,一定可以保护他……从这个混乱的、腥臭的、肮脏的世界里,把他拯救出来……
泪珠滑落腮边,在坠落的霎那凝结成夺目的珍珠。水银找到了那种感觉,他仿佛能感觉到唐雅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哼唱着那简单却动人的旋律。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第29章 营救任务(17)
唐逸的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成了一团浮荡的雾气。他隐约看到遥远处一团柔和的闪光,无比平静安宁的感觉像棉絮一样簇拥着他疲惫的身体。
他感到自己在向上升起,手中却仅仅攥着一缕银色的发丝。那发丝从身后遥远的深渊中蔓延出来,不知尽头。
他犹豫了,为什么要紧紧抓着这一缕头发呢?这么累,不如松开手的好……
反正那团光,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一阵渺茫的歌声从四面八方漫溢过来。那歌声之美难以形容,一霎那所有的光都变得暗淡,雾气翻卷着推开,连星辰都为之沉醉坠落。在唐逸昏沉的脑海中,歌词已经消逝了,旋律本身化作可以触碰的具象——一条月光织就的长练,最上好的丝绸也无法媲美的柔软温存,将他轻轻缠裹。在那样的怀抱里,唐逸恍然间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世上最安全舒适的港湾,变成了一个什么忧愁和恐惧也没有的婴孩。
如果可以一直在这歌声里,就算是后面那黑乎乎的深渊,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感觉到那月光织就的鲛绡拥着他缓缓下降。头顶那团明媚温暖的光越来越远,这另唐逸心中有一丝丝的失落。不过愈发旷远高亢的歌声骤然拉回他的神智。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大楼一层大厅侧面的一张沙发上,原本血肉模糊的腹部此刻已经被绷带工整地缠裹好了。谭明渊正在收拾他的医药箱,医疗手套剪子手术刀缝线之类的一样一样摆放整齐。见他醒来,谭明渊笑道,“你命真大。肚子上被开了个洞都可以活下来。”
唐逸环顾四周,除了灰烬正在准备针剂,其他人都不见踪影。
“水银呢?”
“他带着其他人去十五层,朴世焕要亲自检查一下lev34到底是死亡还是进入休眠。”谭明渊说着,瞥了他一眼,“不过你放心,水银虽然有些力竭,不过状况比你好太多了。你能捡回一条命,还要多亏他。话说回来,我倒是不知道水银会治愈之术?他是怎么给你疗伤的?”
唐逸茫然地看着兴高采烈满眼狂热的谭医生,“我……我不知道啊……水银救得我?”
那绝美的歌声,果然是他……唐逸感觉心头发暖,酸酸软软的。
谭明渊失望地啊了一声,“算了,等回去我再问他吧。”
吧唧一下,是灰烬给他注射了一针止疼剂。灰发海妖有些担忧地望着他,“接下来,最好不要进行剧烈运动。否则伤口会撕裂。”
唐逸哦了一声,“lev34死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出去救人?”
谭明渊猛地用手一戳绷带,满意地听到唐逸一声嚎叫,“这你就别操心了。反正以你现在的伤势,乖乖跟着朴世焕博士他们一起撤退就好。营救鹤田他们的任务,就交给诺兰林茂臣bob他们。”
少顷,其余人都回来了。朴世焕说lev34还有一丝生命迹象,说明还未完全死亡,不过这回受的创伤不小,短期内是没有办法恢复的。他甚至还采集了一截布满还未来得及散开的孢子囊的触须,装在真空玻璃瓶里。
众人决定稍事休息,半个小时后分两路出发。唐逸谭医生带着朴世焕和那个研究员先行撤退,去预定地点登上迷你机先回第八师。其余人则在诺兰的带领下搜寻鹤田james和另外三只海妖的下落。
水银依旧沉默地站在角落的阴影中,脸色苍白如纸。唐逸龇牙咧嘴地坐起身,捂着肚子挨到水银身边,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条巧克力能量棒递给水银。
水银看了他一眼,“不必,你吃吧。”
唐逸抿抿嘴唇,“谢谢你救我啊……”
水银摇头。
唐逸低头专心撕着能量棒的包装袋,其实心里已经烦死了。为什么跟水银的气氛这么尴尬……任务结束以后怎么办?水银会选择追随哥哥离世,还是会被安全部割掉声带活下去?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水银会选哪一个。唐逸忧心不已。虽然他其实跟这只海妖认识不久,但竟然也已经开始操心了。
海妖真是一种擅长蛊惑人的生物啊……
“你哥哥从没跟我说过你。”水银忽然出声。
唐逸嘴里含着一大块巧克力能量棒,含糊不清地说,“是……是吗……”
“为什么?你们关系不好吗?”水银转过头来,垂眸认真地看着他。
唐逸努力嚼着巧克力棒,半晌才说,“算是……不太亲密吧……”
“可是你们是双胞胎。”
“双胞胎怎么了?谁规定双胞胎就一定要相互喜欢啊?”唐逸说着,却觉得嘴里的巧克力有点儿太苦了。他烦躁地把巧克力扔到一边,把手在裤子上抹了抹,吸了吸鼻子,“喂……回去后,我们怎么办?”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他最害怕的问题。
水银转开视线,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我会保护你完成这个任务。回去后,一旦军方知道我已经识破你,你就可以离开战队了。去找一个别的工作吧,军人太危险。”
“我你就甭操心了。我问的是你。”唐逸习惯性地想摸烟,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早知道会穿帮,就不戒烟了。
水银一愣,“我?”
“你会跟我哥一起去死是吗?”
“……你不用管我。我们本来就是不相关的人。”
唐逸沉默了一会儿,用脚尖在地板上摩擦了两下,低着头用特别随意的语气问了句,“你要不要考虑假装没有拆穿我?我们配合着在人前做做样子。这样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
水银眉心微蹙,转头望着他,“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水银冷笑一声,“我并不想活下去。他们要拿我做什么实验,我也不在乎。我救你,也不是因为对你有好感。只不过是因为你是唐雅的弟弟而已。”
唐逸早就看出来,水银已经自暴自弃,在放弃生命的边缘。可是有时候,又仍然从那双美丽的蓝眼睛看到一丝祈求的冀望。
唐逸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或许自私的成分更多一点。他不想水银死……
唐逸抬起头来,也懒得再客气下去了。反正大家都已经拆穿